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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090章 夜夜夜

  此為防盜章  「所以, 端王世子究竟想做甚?」姜程遠思量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姜阮要不回來,差去照顧小姑娘的奶娘和婢女也被趕了,還在明知道姜阮身份的情況下,留奴隸書契, 這些種種著實讓人想不通。


  姜玉珏面無表情, 他坐在姜程遠對面, 背脊筆挺,手擱膝蓋袍裾上,端莊又君子。


  「父親, 不管端王世子想做什麼, 我們都不能任由酥酥留在端王府。」姜玉珏斬釘截鐵的道。


  姜程遠點頭:「自然是的, 酥酥是姜家女兒,哪有莫名其妙住在別人家的道理。」


  聽聞這話,姜玉珏鬆了口氣:「父親, 端王世子向來跋扈恣意, 最是任性妄為, 不是紈絝子弟勝似紈絝子弟,兒子以為他對酥酥約莫只是一時新鮮,等過些時日,兒子再上門要人。」


  話是這樣說,但姜程遠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搖頭沉吟道:「玉珏,你要明白, 親王世子, 往後要繼任爵位, 勛貴之後,再是跋扈任性,那也是心明如鏡的,不然何以親王之中,唯有端王府榮耀到今天?」


  當今天子,多年之前繼任大統之時,也是好一番的腥風血雨,就是二十年前,京城的皇族親王,那都還有三五人,可如今,還留存的不過就端王府一家。


  這其中端倪,不足為外人道矣。


  姜程遠背著手來回走了兩圈:「端王世子若是還不放人,不然為父還是去見一見端王,實在不行,參到陛下面前,為父也是在所不惜。」


  聞言,姜玉珏搖頭:「父親不可,酥酥被賣到黑市的事,明非脫不了干係,此事鬧開,頭一個要問責的人就是明非。」


  說到這,姜玉珏頓了頓又說:「兒子聽聞,端王世子將黑市那幫人下了京兆尹大獄,還責令京兆尹顧徊岸秉公處理,若是深究,明非怕是……」


  剩下的話,姜玉珏沒有說完,但姜程遠已經懂了。


  他咬牙,恨鐵不成鋼的道:「這個混賬東西!讓他跪幾天祖祠都是輕的。」


  姜玉珏垂下眼瞼,劍眉星目的少年俊逸如翠竹,十分有氣度。


  「父親,明非今年十歲,不算年幼,兒子想將他帶去書院,先行熏陶品性,明年參加書院的入學開試,他若不厭文喜武,那就入書院的武科,總好過整日在府里,讓有心人唆使教壞了。」


  這有心人指的誰,不言而喻。


  本身整個姜府,就只有三房,除卻姜程遠的大房,下面還有二房和庶出的三房,姜家也是一大家子,不曾分家。


  多年以來,姜家一直以大房馬首是瞻,但時日久了,誰能還沒點旁的心思。


  姜程遠嘆息一聲,擺手道:「你自己決定吧,你做事,為父甚放心。」


  兩父子正說話間,姜程遠長隨苦雨輕推開書房門牖,側身讓端著一盅紫砂盤雲沙罐的雲娘走進來。


  雲娘穿著一身青緞子珍珠扣對襟旋裳,綰傾髻,斜插白玉蘭簪,艷色又清媚。


  她似乎沒想到姜玉珏也在,愣了下,訕笑道:「原來玉珏也在,我燉了點天麻乳鴿湯,你也嘗一盞,喝了對身子好。」


  姜玉珏眼底漠然,冷淡拒絕道:「不用。」


  雲娘無措地看向姜程遠。


  姜程遠拍了拍她手,將姜阮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又安慰道:「雲娘莫擔心,酥酥那般討人喜歡,世子定然也是極為喜歡她,過幾日玉珏就能將人接回來。」


  雲娘揉著帕子,略施薄粉的臉上泛起輕愁,她咬唇,期期艾艾的道:「老爺,世子能看上酥酥,那是酥酥的造化,端王府那可是親王勛貴,不若……不若就算了。」


  這話方一落,姜玉珏目光鋒銳地掃過去,不等姜程遠開口,他率先字字如冰的道:「算了?何謂算了?礙於權勢,就將酥酥當做玩物送予他人?」


  雲娘面色發白,後退好幾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姜程遠眼底的柔和淡去幾分:「雲娘,我姜家好歹也是簪纓之家,酥酥一事,你莫操心了,有我和玉珏在。」


  「老爺,我不……」雲娘慌忙想挽回解釋幾句。


  但姜玉珏霍然起身,他長身而立,帶起厚重的壓迫感:「父親,兒子早前在白鷺書院的女舍那邊請好了啟蒙先生,等酥酥一回來,兒子就帶她去先見見先生。」


  姜程遠怔然,顯然沒料到大兒子這一回竟然鐵心要將姜明非和酥酥一併帶去書院。


  他看了雲娘,面容有疲憊地擺手道:「你安排就是。」


  姜玉珏點了點頭,看也不看雲娘一眼,直接旋身離開。


  雲娘瞧著姜玉珏離去,她捻起帕子,輕輕揉了揉眼角,意味不明的道:「老爺,俗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酥酥今年五歲,再有幾年就能相看人家,送她去書院合適么?」


  剛剛呷了口天麻乳鴿湯的姜程遠頓覺整盞湯都索然無味起來,他默默放下小盞,斟酌片刻才說:「雲娘,如今你是我姜家大房主母,不是從前孤苦無依的寡婦,酥酥也不是沒有父兄撐腰的小可憐。」


  雲娘眼角紅艷一點:「老爺,我知曉,是你給了我和酥酥一個家。」


  半年前,姜程遠因公下揚州,在座細雨蒙蒙的小鎮子里遇見的雲娘母子,他當時第一眼驚艷於雲娘的貌美,第二眼便瞅見了酥酥。


  小姑娘奶氣的很,默默望著你的時候,能讓人整顆心都化了。


  他髮妻早逝,膝下唯有兩子,做夢都想要個嬌嬌軟軟的小女兒,故而才有續弦再娶一事,酥酥也就順理成章記在他名下,成了姜家長房唯一的小姑娘。


  小姑娘確實乖巧綿軟的很,也甚是討人喜歡,雖然小姑娘不大會笑,也沒有旁的小孩兒活潑靈動,但姜程遠仍舊拿出所有的父愛來疼這個繼女。


  姜程遠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他復又端起那盞天麻乳鴿湯,「雲娘,作為我姜程遠女兒,作為世家貴女,酥酥便不能沒有才,這些事,你不用理會。」


  雲娘隔著帕子掐了掐蔥白指尖,疼痛讓她按捺下心頭紛雜的心思。


  她展顏笑道:「只要老爺不嫌我和酥酥是麻煩,我自然一應都聽老爺的。」


  姜程遠稍感欣慰,用完了天麻乳鴿湯,也算紅袖添香,兩人在書房裡自然溫柔小意。


  這廂的端王府北苑,瀾滄閣里傳出一聲譏誚冷笑。


  揮著細細小毫筆的酥酥讓這滲人的冷笑一嚇,手頭的毫筆啪嗒掉了。


  息扶黎懶懶地瞥了她一眼,也不避諱的道:「你說,有個胡商顧徊岸將人放了?」


  伏虎點頭:「是的,聽聞是這胡商以不是大殷人為由,又沒有確鑿證據,便交了大筆的銀子,就出獄了。」


  面容昳麗如花的少年薄唇邊頓時綻放出囂媚冰花來,琥珀鳳眸冷光疊疊,竟像是月下冰湖,絲毫沒有溫度。


  「哼,沒有證據?本世子找出證據非得摔他顧徊岸臉上,打腫他的臉!」少年起身,袍裾灧瀲如水皺褶。


  他邁過書案,驀地想起什麼,遂頓腳看向一臉茫然的小姑娘。


  「昨天那個想要搶你的胡商,大鬍子,碧色眼睛那個,可還記得?」他問。


  小姑娘歪頭想了會,接著點頭。


  「這人很壞,想不想看我怎麼揍他的?」少年口吻誘哄,帶著不懷好意。


  小姑娘有些怕,綳著肉嘟嘟的小臉不吭聲。


  息扶黎換了個說法:「據我所知,這個壞人搶了很多像酥酥這樣的小姑娘,酥酥難道不想救她們嗎?」


  小姑娘噘了噘嘴,很小聲的道了句:「想的呀,但是酥酥不知道怎麼救。」


  息扶黎翹起嘴角,打了個響指:「我幫你。」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點頭:「那好吧,酥酥昨天有看到的,大黎黎揮著鞭子,打架超級超級厲害。」


  她還記得這些,望著息扶黎的眼神還帶著閃亮亮的崇拜。


  少年低笑一聲,朝小姑娘伸手,揚了下腦袋,厚顏無恥的道:「當然,本世子天下第一厲害!」


  伏虎在邊上,聽的后槽牙直發酸。


  息扶黎牽著姜阮出了端王府,將人抱上高頭大馬,揚鞭就往那胡商的住處衝去。


  胡商在西市開了家酒肆,肆中胡姬往來,文人墨客高談論闊,嬉聲笑語織就成一片靡靡之景。


  此間胡姬同東邊平康曲的風月姑娘又有不同,金髮碧眼,五官深刻,身量高挑,最為主要的是,這些異域胡姬比之任何大殷女子都要來的開放不拘小節。


  就說那衣裳,這才五月里,酒肆里的胡姬已經是各個赤足露膊,堪堪只月匈前臍下一小片布料遮掩,外罩薄紗輕衣,舉手投足間,若隱若現,甚是誘人。


  是以,當息扶黎甫一踏進酒肆,那等尊榮氣度,還有昳麗無雙的面容,頃刻就引來胡姬的側目。


  當即就有一藍眸紅唇的胡姬墊著腳尖上前,她腳踝上戴著金鈴鐺,走動起來,應和節奏,勾人非常。


  「這位公子,是要喝酒還是聽曲賞舞?」那胡姬操著不甚流利的大殷語問道。


  斜飛入鬢的長眉一挑,息扶黎眉目浮起慣常的譏誚,跟頭獠牙微露的優雅黑豹一樣不屑。


  伏虎冷著臉上前,正欲將人擋開。


  誰知,一道奶聲奶氣的天真嗓音響起——


  「大黎黎,這個妖怪姐姐怎麼這麼窮呀,連衣裳和繡鞋都沒穿,她好可憐,一定羞死了。」


  酥酥眨巴眨巴眼,又抬頭軟軟地望著伏虎:「酥酥會做噩夢,會睡不著的。」


  伏虎看了她幾息,無奈的將人放到地上站好,大掌揉了她細發一把:「世子不會同意的。」


  酥酥扭著肉肉的小指頭,細細的奶音都帶出哭腔來:「酥酥真的會做好可怕的噩夢,酥酥會害怕……」


  伏虎頭疼地揉了揉眉心,青年顯然拿這樣嬌嬌的小姑娘沒辦法,只得喚來起先幫酥酥沐浴過的那婢女:「她叫雀鳥,會照顧你的。」


  酥酥看了看面目和善的雀鳥,不情不願地噘著嘴,低下了頭。


  伏虎給酥酥安排的房間並不遠,同在聽雨軒,和息扶黎的房間只隔了一弔角耳房。


  眼見雀鳥誘哄著帶酥酥下去后,伏虎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小孩兒什麼的,就是難辦,特別像酥酥這樣的小姑娘,嬌嬌軟軟的小糰子,稍一使力,都怕弄疼了。


  酥酥其實很認人,自打雀鳥領著她進了房間,從頭至尾她都一聲不吭。


  雀鳥眉目和善,性子又細緻耐心,還不像櫻嫵那等有旁的心思的,她恪守規矩,在北苑已經好些年了。


  她笑意溫柔的幫小姑娘凈手凈面,又換了小衣裳,還給擦傷上了葯,末了給小姑娘鬆了髮髻,將一頭細軟髮絲打理的整整齊齊。


  「姜小姑娘可真乖呢,」雀鳥放下篦梳,從銅鏡里看過去問,「晚上姑娘有擦什麼香膏頭油么?」


  她是曉得有些世家貴女規矩多著,但世子這頭又沒吩咐過。


  酥酥木著小臉搖了搖頭,她晚上安置是要擦香香的膏膏,往常都是奶娘幫她抹的,但是她不想說。


  眼見時辰差不多,雀鳥便帶著小孩到鋪陳好的床幃前說:「小姑娘今日就在這裡安置,婢子會留一盞壁燈,就睡在外間,小姑娘莫害怕,有事喚一聲婢子就行了。」


  小姑娘死死拽著雀鳥衣角,肉呼呼的小臉有些發白,如臨大敵一般。


  雀鳥瞧著心疼,但這才第一日,她一個婢女並不好主動提及同榻。


  給小姑娘掖好被角,雀鳥拍了拍她發頂,見小姑娘閉上了眼,她才放下層層帷幔,轉身輕手輕腳的去熄了多餘燈盞,隨後合衣靠在外間榻上。


  她不知道的是,偌大床幃間的小姑娘在她轉身的剎那,當即睜開了眼。


  帷幔影影綽綽,深淺不一,雖有隱約朦朧的光暈透進來,但映照在帳子里,反而顯得越發猙獰可怕。


  小姑娘怕極了,她嗖嗖鑽到被衾裡頭,將自個整個蒙住,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小糰子縮成小小的一丁點,往床角裡頭靠,再不用憋忍,巴拉巴拉的就開始哭。


  她哭也沒有聲音,咬著嫩嫩的嘴皮,眼淚水一個勁的從眼眶裡冒出來,不過片刻就將軟枕打濕一大塊,細軟的髮絲也濕了,黏在鬢角細頸上,十分可憐。


  她這番動靜,竟然半點聲音都沒有,雀鳥自然無從知曉。


  一直到半夜時分,雀鳥一個激靈猛然乍醒,她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耳邊就聽到隱隱約約急促短暫的喘氣聲,就像是誰被掐著喉嚨呼吸不上來的那種。


  她心頭一凜,衝進裡間撩開帷幔。


  果然,床笫角落裡,凸起的小小一團不斷顫抖,還時不時間雜掙扎。


  雀鳥訝然,她揭開被衾,輕聲喚道:「姜小姑娘?」


  被衾下,小姑娘死死閉著眼,面色紫紅,緊緊拽著拳頭,被夢靨到呼吸不上來。


  雀鳥大驚,這樣的魘住,她從前聽人說起過,不得強自將人喚醒,不然只怕是會傷了神志,失去心智成傻子。


  她取來外裳,將酥酥包裹住,衝出房間就去找伏虎。


  伏虎不敢擅做主張,只得驚動息扶黎。


  本就不曾睡熟的息扶黎沉著俊臉,瞅了眼雀鳥懷裡的小孩兒。


  小孩兒此時的模樣實在嚇人,就這會的功夫,那小臉已經泛青,連手心都被她自個掐出血絲來,呼吸更是逐漸變弱。


  他將人接過來,皺著眉頭指腹一掠那張軟乎乎的小臉,頜下脖頸里濕濕熱熱,顯然小孩兒哭過了,就算是睡著了,眼角都還是紅的。


  他面容一冷,正想讓伏虎去請府里的大夫過來,誰曉得小孩兒一到他懷裡,彷彿知曉一般,竟是慢慢開始平復。


  少年臉剎那就黑了,所以,這還賴上他了?非得要他陪著一併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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