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085章 沒開葷
此為防盜章 片刻后, 有窸窸窣窣的微末動靜傳來, 像是某種動物爬行的聲音。
姜阮死死抓著小裙裾, 抿著小嘴巴, 眼圈紅紅的,怕得快要哭出來。
然而, 她硬是生生憋忍著, 在那聲音越發近了后, 還連忙伸手捂住嘴巴, 連呼吸都輕了。
大黎黎, 酥酥害怕……
終於,那窸窣的聲音倏地消失, 小姑娘還沒來得及鬆口氣, 一點冰冷的滑膩就摸上了她的腳踝。
「大黎黎!」小姑娘再忍不住,眼淚唰的就飈了出來, 小短腿胡亂踢著,翻身爬起來就慌不擇路地悶頭亂跑。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她埋頭就撞進了一片溫熱,頭頂想起隱忍的悶哼聲, 接著她就被人拽住了手腕子。
「怪物走開!酥酥要叫大黎黎打你們了呀!」小姑娘越發慌亂了, 眼前什麼都看不到,才越發叫她害怕。
「姜酥酥, 是我!」熟悉的聲音驀地響起, 伴隨而來的是突如其來的刺眼光亮。
「嗤啦」一聲, 火焰跳躍, 撲騰的火把彷彿從天而降出現在熟悉的少年手裡。
小姑娘睫毛上還掛著淚,小鼻子紅通通的,白嫩嫩的小臉像雪一樣慘白,害怕到瑟瑟發抖的模樣,可憐極了。
「大黎黎!」她嗚咽喊了聲,死命扒著少年的腿蹭蹭往上爬,爬到他月匈口位置,兩條小短腿盤他月要上,藕節小手臂還緊緊摟著他脖子,一個勁得往他懷裡拱。
息扶黎皺起眉頭,單手兜著小孩兒肉肉的小屁股,免得她掉下去。
「吵死人了,不準哭。」少年低喝了一聲。
小姑娘趴他懷裡嗚嗚地拚命搖頭,她努力汲取著他身上的體溫,如此才能有點滴安心。
一時半會小孩兒安靜不下來,息扶黎也就作罷,他舉起火把往周遭一晃,當即表情一愣。
「公子,如何了?」後頭的伏虎帶著三兩侍衛,舉著火把隨後進來。
暈黃的火光下,黑暗退去,映照出一室的光影婆娑,以及七八名被鎖在鐵籠子里的小姑娘。
伏虎也是一愣,有侍衛機靈,趕緊尋了這暗室燈火,挨個點上。
隨著光亮大徹,暗室中又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爬行的聲音。
息扶黎明顯感覺到懷裡的小孩兒身子發僵,他安撫地拍了拍她背脊,斜眼看過去,就見一四肢綁著拇指粗細布繩的小姑娘像狗一樣的倉皇爬向角落。
「伏虎,救人。」息扶黎冷冷的道。
伏虎應喏一聲,和侍衛收了刀劍,盡量放柔表情,緩緩靠近那些被囚禁的小姑娘。
這間暗室遠比上面的酒肆後院要大的多,且從布置來看,已經挖了有些年頭。
那些小姑娘,約莫都是五到七歲的年紀,像對待畜牲一樣分別被鎖在鐵籠子里,鐵籠子在被懸空吊著,唯有那四肢爬行的小姑娘是稍微自由一點的。
儘管伏虎等人已經儘可能收斂了鋒芒,但一靠近那些鐵籠子,裡頭的小姑娘仍舊怕的縮成一團。
息扶黎掃視一圈,他抬腳就往暗室深處去,走進去了才發現,暗室三面牆壁上,皆開著不起眼的小門。
他抬腳就踹,火把光亮隨著他的動作逼退黑暗,隱約能見小門裡頭是更小的密室。
息扶黎凝神微嗅,他忽然道:「火把來。」
伏虎舉著火把往前一送——
猝不及防!
陰穢十字形架子上,衣不蔽體的小姑娘被綁在上頭,嬌嫩如花苞的小孩膚色發青,顯然是才死去沒幾日。
能看出,小姑娘是很受了一番折騰才去的。
「畜牲!」伏虎咬著牙咒罵了一聲,恨不得現在就出去將那胡商碎屍萬段。
息扶黎面容冷然,火把閃耀的光亮投射在他臉沿,映出一半亮澤,一半晦暗,以高挺的鼻樑為分界線,好似他整個人一半仙一半魔,邪佞非常。
「收集證據,」少年口吻無波,彷彿眼前的一幕也不能動搖他半分心思,「還有,切莫讓那雜碎死了,本世子要他活著。」
活著,生不如死!
少年緊了緊懷裡還在打哭嗝的小姑娘,他只要一想到這未來的福瑞,上輩子竟也是受過這樣的磨難,心尖就像被誰掐住了一樣,憤怒又暴虐。
此等罄竹難書的虐行,不用少年吩咐,伏虎自發就心細如髮的安排起來。
這樣污穢的地方,息扶黎不想姜阮看到,他抬手掌著小姑娘毛茸茸的小腦袋,將之按到自個懷裡,旋身就出暗室。
當站在溫暖的日光下之後,灼熱的溫度透過衣料染上肌骨,息扶黎才低聲對懷裡的小姑娘道:「好了,沒事了。」
小姑娘蹭著他衣襟,拱了又拱,哼哼唧唧的撒嬌,就是不肯抬頭。
息扶黎低笑了聲:「酥酥今天可真厲害,所有人都找不到那些小姑娘,結果酥酥找到了,剛才碰到你的,就是其中一個很可憐的小姑娘。」
小姑娘又輕輕動了動小身子,還是不起來。
息扶黎有意無意的道:「酥酥是個福娃娃,運道不是一般的好。」
可不就是么,伏虎幾乎將整個酒肆後院翻過來,硬是半點蹤跡都沒找到,但讓這小姑娘去,雖說是無意,但就是能成事。
他記得,上輩子的姜家就是這樣的,有意無意的,在兩任帝王面前,總能輕易就討到讓別人眼紅得好。
便是連他,都曾眼紅過的。
不過,如今的福瑞在他懷裡,整一個嬌氣包,還在哭唧唧的放嗲。
少年滿意的很,順手拍了一記小姑娘軟乎乎的小屁股,嫌棄啐道:「嬌氣。」
小姑娘不管他說什麼,就是不肯從他身上下來,恨不能巴他身上成掛件一樣。
息扶黎心情不錯,也就順著她,連同回端王府都一直抱著她。
好在他自小習武強身健體,對這小小的姑娘還是能輕鬆抱起的。
以至於伏虎處理完酒肆胡商,又將所有證據整理成冊,幾個時辰后回府來回稟之時,小姑娘都還膩在少年身上。
伏虎瞄了一眼,不動聲色低頭道:「世子,活著的小姑娘共計八名,暗室中的屍骨卻有十二具之多,另外,小的還在暗室中發現了一些東西。」
說著,伏虎將一應物證呈上。
息扶黎瞥了一眼,半點都不意外,他冷笑一聲不在意的道:「不就是官翎么?莫不然伏虎你以為光憑一個小小的胡商,就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這般放肆?」
這京城之中,見不得光的簡直多不勝數,黑市和胡商這一遭,不過是冰山一角。
息扶黎兩指一夾,捻起那片官翎。
大殷朝的朝臣,但凡是有資格入朝上達天聽的,需得五品以上,且腰佩顏色不一的孔雀翎羽,俗稱官翎。
這樣一小小的官翎,迎著光亮能見翎羽上透著暗紫。
紫色,那至少是三品以上大員方能佩戴的顏色。
琥珀眸光流轉,泛著鋒銳泠光,如淬冰含霜。
比常人多知往後幾十年的事,對這官翎的主人,他心裡清楚的很。
「伏虎備馬,本世子親自進宮一趟。」少年起身,一時忘了身上的小姑娘,差點沒將人給摔了。
小姑娘死死摟著他腰身,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皺著粉色鼻尖問:「大黎黎,不要丟下酥酥一個人好不好?」
那細細弱弱的聲音,帶著軟糯糯又濕濡濡的哀求,真真像只害怕被丟棄的小貓奶崽子。
小貓奶崽子伸著小爪子,輕輕勾住少年的小手指頭,搖了搖,委委屈屈的說:「酥酥一直都會很乖的。」
少年面無表情,低頭看了她良久,驀地大手一揮:「走,本世子帶你逛皇宮!」
「五哥哥,拿著呀。」小姑娘嬌嬌軟軟的嗓音,像甜絲絲的棉花糖,只是嗅著,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的香甜。
姜明非站在半丈遠開外,他不自覺繃緊了臉,低下了頭。
姜阮的目光越是純粹無垢,便越發襯得他品性卑劣可恥,那等難以自容,叫他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小姑娘歪頭,不解地看著姜明非,見他一直不接自個手裡的糖葫蘆,遂心急了。
「五哥哥,酥酥真的不要了,你拿回去,你快點拿回去!」小姑娘站起身,跌撞奔過去,差點摔倒,她拉起姜明非的手,想將糖葫蘆塞他手裡。
然,姜明非一直捏著拳頭,任小姑娘如何用力都掰不開他手指頭。
小姑娘急壞了,整張肉肉小臉皺成一團,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五哥哥不把糖葫蘆拿回去,是不是就還要把她送別人啊?
黑市的經歷還心有餘悸,那等慌亂恐懼的情緒湧上心頭,小姑娘哇的一聲就哭了。
她微微仰著頭,小嘴一張一合,傷傷心心地抽搭著轉身就撲到姜玉珏身上。
「大哥哥啊,是不是酥酥不乖了啊?五哥哥為什麼要把酥酥一個人丟在街上?好多人,好黑啊,他們都看著酥酥,酥酥害怕……」
小姑娘不斷打著哭嗝,哭的氣都快喘不上來了:「神仙姐姐跟……跟酥酥說,讓酥酥說……說名字……酥酥說了啊……但是……是他們還是不……不送酥酥回去……」
大顆大顆的眼淚水從眼角睫毛滑落,順著肉呼呼的臉沿,匯聚到下頜,把鬢角細發都哭濕了。
至於她的語無倫次,倒沒人注意。
姜玉珏冷冷地看了姜明非一眼,他蹲身將小孩兒抱懷裡,拍著她後背低聲哄起來。
花廳里,翹著大長腿坐黑漆玫瑰圈椅里的少年世子冷笑一聲,鳳眸儘是譏誚。
他倒是不知,姜阮被賣到西市,竟是姜明非乾的好事。
那上輩子,姜阮是怎麼被找回來的呢?
息扶黎腳尖晃著,瞧著在姜玉珏懷裡哭聲漸弱的小姑娘,他忽的擊掌一聲——
「啪」的輕響,少年站起身,背著手踱到門檻邊,居高臨下蔑視姜明非。
他記起來了,上輩子好像聽人說過,小姑娘是在第二日卯時偷摸逃出來,遇上最後一班巡衛的京城羽林衛,適才得救。
不過,到底還是遭了罪受了磨難,臉上還留了疤。
面容昳麗,氣勢尊榮的少年怒極反笑,他寬袖一抖,將一白紙黑色的書契丟到姜明非臉上。
「本世子可謝謝你了,不然二百兩哪裡能買到這麼個可心的小寵兒,嗯?」
可不就是來著,未來的福瑞甭說二百兩,就是散盡半數家財,他也要把人弄到手。
姜明非睜大了眼,表情難以置信,那張書契上面,姜阮二字明晃刺眼,那上頭,還蓋著手印,小小的一點硃砂,竟像是血一樣觸目驚心。
姜玉珏也是面色凝重,在懷裡小姑娘不哭后,他撿起書契,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
末了,他表情冷肅的道:「世子,莫欺人太甚!」
他姜家姑娘豈能淪為任人買賣的奴隸?
息扶黎嗤笑,他長臂一撈,將小姑娘從姜玉珏懷裡奪了回來,氣勢睥睨霸道。
「本世子就是欺你姜家又如何?」息扶黎下頜一揚,囂張至極,「賤賣手足,姜家這般缺銀子,倒是賣正兒八經的姜家血脈來著,賣個繼室的累贅,本世子可真是瞧不上你們!」
少年的嘴甚是毒辣,幾句話下來,能將人氣的面色鐵青。
他也不跟姜家兩兄弟啰嗦,直接揮手冷喝道:「伏虎,送客!」
伏虎應聲上前,伸手虛引,客氣疏離的道:「兩位公子,請吧。」
被少年拽著的小姑娘懵懵懂懂,一臉的茫茫然,她被息扶黎往後拖,還朝姜玉珏伸手:「大哥哥,酥酥要玉珏大哥哥……」
息扶黎惱了,反手將雕花門牖嘭地關上,將小孩兒提到案几上站著吼道:「要什麼要!那個姜明非把你給賣了,賣給本世子了,你往後就是本世子的人,和姜家沒關係!」
聽聞這話,小姑娘瞬時安靜了,又大又圓的眼瞳像黑葡萄一樣濃黑靜默,她望著少年,瞳孔清晰的倒影出少年昳麗的面容。
分明精緻好看的五官,卻是刻板而沒有靈動的,就像是沒有靈魂的木頭娃娃一般。
息扶黎心頭一滯,他忽的就有些後悔說那樣的話了。
琥珀鳳眸閃過懊惱,少年垂眸,看著手裡的書契,他忽的心起煩躁,五指一捏,就給碎成紙屑。
「所以,」小姑娘忽的開口了,「酥酥又沒有姜爹爹和玉珏大哥哥了么?酥酥以後也不能再叫姜阮這個名字了么?」
姜,是姜府的姜,阮,是姜程遠給小姑娘取的名。
息扶黎怔然,小孩兒這會的表情,平靜到近乎詭異,根本不像是個五歲的稚童。
有那麼一瞬間,他敏銳地抓住姜阮嘴裡的那個「又」字。
何為又?為何是又?
小姑娘在案几上坐下來,一雙小短腿懸空,微微晃著,帶著裙裾像水波一樣曳動,她垂著濃密長卷的眼睫毛,稚嫩的小臉上還帶著起先哭過的痕迹。
「吶,大黎黎,」小姑娘眨了眨眼,扭起小指頭,「酥酥會很乖很乖,酥酥可以不吃糕糕,酥酥不哭,酥酥不去鑽狗洞了,酥酥會做個乖孩子,你能不能不把酥酥送別人啊?」
少年沉默,暖色薄唇映出深淺不一的暗影色,彷彿塗抹了一層開敗的玫瑰深色,那雙琥珀色的鳳眸思忖幾分,他忽的勾了張杌子過來坐小孩兒對面。
少年伸出手,豎起一根手指頭問到:「會乖不哭?」
小姑娘眼圈顯然是紅的,但真的生生憋忍著忙不迭點頭。
少年又伸出第二根手指頭:「不鑽狗洞試圖私自回姜家?」
小姑娘復又點頭。
第三根手指頭:「聽本世子的話,做乖孩子?」
小姑娘繼續點頭。
少年滿意了,不為人知的心思初步達到,他不吝對小姑娘和善一些。
是以,他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細軟的發頂:「你每天都可以吃糕點,我也不吃你,我還能給你好吃的好玩的,但凡你喜歡的,我都能給你。」
「還有,我不會把你送別人。」少年悠悠補充道,表情極為認真。
一大串的話裡頭,小姑娘只聽懂了三句——可以吃糕糕!大黎黎不吃她!大黎黎不會不要她!
只這三點,瞬間就安撫了小孩兒的不安,她帶肉窩窩的小手往頭上扒拉,將少年的手抓下來略吃力地抱住。
「那晚上睡覺,大黎黎要給酥酥講話本小故事哦。」小姑娘很會得寸進尺,軟糯嬌嬌的要求道。
昳麗少年表情一僵,想也不想生硬拒絕嘲諷道:「你怕不是沒睡醒,盡做白日夢!」
睡前故事什麼的,他堂堂親王世子從前都沒這待遇!
姜阮捏著一隻小兔子面點把玩,小姑娘怕生,甫一見這麼多人,當即抱著少年大腿就往後頭藏。
勿須人刻意教導,但凡稚童天生就很是敏感,最擅察言觀色,若是身處陌生的環境里,自發的就會權衡利弊,小心翼翼地討好稍微熟悉一點的人,以求庇護。
姜阮現在就是如此,縱使對息扶黎還是有些許畏懼,可是和周遭更陌生的人比較起來,她還是願意親近他的。
「嘖,二哥這是轉性了?」陰陽怪氣的嗤笑聲響起,暗含奚落,「沒事養起小娃娃來了。」
姜阮從息扶黎袍裾間探出點頭,又黑又圓的眼瞳瞅過去,軟糯的像只兔子一樣。
說這話的,是一十三四歲不及弱冠的小少年,面紅齒白,清秀彬彬。
息扶黎鳳眸斜睨過去,嘴皮子毒辣的道:「息扶華你眼熱?不過你既丑又老,想要我養,去投胎趕下輩子。」
息扶華,端王府三公子,是後來端王繼室平夫人所出,除卻沒有沿襲世子之位,平時在府中自是受寵,自然也同息扶黎不對付。
不見被這樣一激將,少年人氣的面色青白直跳腳。
「父王,你看二哥他都不曉得兄友弟恭,讓著我點。」息扶華沒法,只得向坐一邊的端王告狀道。
端王年約四十,頜下蓄三髯美須,鳳眸薄唇,甚是儒雅英俊。
他冷著臉,不怒而威:「老二,你可知錯?」
息扶黎眸光幽深,深不可測,瑰色薄唇緊緊抿成,下頜線條無端結出冰霜來。
再有七年,面前這個男人,用自個的性命,為他掃清障礙,成全了他從世子到親王的爵位晉陞,讓旁的牛鬼蛇神再奈何不得他。
然而,他終究是沒算到,整座端王府也不過是水中花鏡中月,於天家而言,起落生死也不過只是一念罷了。
距今,他有整整六年不曾再見過他。
薄唇輕啟,舌尖微動,終究那句「父王」還是沒能喊出口。
息扶黎垂眸,濃密睫羽掩住琥珀眼瞳:「你說錯,那便是錯。」
那語氣飄忽,像散落風中的蒲公英,飄飄渺渺不著地。
端王一怔,似乎沒料到他今日竟這般好說話,平素父子之間,壓根說不到三句就鐵定打起來。
唯有息扶華唯恐天下不亂,他在其中挑撥道:「父王,二哥知錯了,但是為什麼我沒見二哥道歉呢?」
聞言,端王皺起眉頭,儒雅面容隱晦閃過不耐。
息扶黎譏誚一笑,他能不理會息扶華這等跳樑小丑,但對端王,那卻是在意的。
「十棍么?」他眼含嘲弄之意,隨手將抱大腿的姜阮拎一邊站好,一撩袍裾退到涼亭阼階站定,對仁安道:「一刻鐘,要打就快些,別浪費本世子時間。」
那做派,哪裡像是過來挨打的,分明比誰都狂傲跋扈。
仁安看向端王,只見端王微微閉眼,當即揚起嬰孩手臂粗細的棍子揮了下去。
「啪」粗棍及體,隔著衣料,狠狠抽在少年略顯單薄的背脊。
面容昳麗的少年咬著薄唇,硬是一聲不吭。
一邊的姜阮懵逼地看著少年,在第二棍落下之時,她好似想起什麼可怕的事,竟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亭中眾人怔忡,齊齊看向嚎啕大哭的小姑娘。
息扶黎長眉擰起,他臉色發白,低喝了聲:「閉嘴,不準哭!」
小姑娘邊抽著哭嗝邊張著小嘴哇哇大哭,她這會哭,卻和起先不一樣,沒有眼淚水,倒像是在乾嚎。
但那是真真傷心!
「不打……不……不打大……黎黎……痛痛啊……」小姑娘嗚嗚,再是大聲,那也是細細弱弱的,像下一刻就會哭斷氣似的。
端王一把年紀,最是見不得這等軟糯的嬌嬌小姑娘傷心。
他連忙起身到姜阮面前,低聲誘惑道:「乖小囡,不哭不哭,伯伯帶你去看花花好不好啊?」
到底是為人父的,面對小孩兒,端王哄人手段可比息扶黎厲害多了。
敏銳察覺到端王的和善,小姑娘慢慢停止了哭鬧,她紅著小鼻子,抽了抽嗝,萬分捨不得的將手裡的小兔子送到端王面前。
「給伯伯,」小孩兒奶聲奶氣說著,小臉心疼極了,「不……不打大黎黎……要痛痛的呀,酥酥就痛過,好痛好痛……」
小孩兒說不清,但在她記憶里,自己好像也是被那樣打過的,以至於那種痛,刻進骨子裡,此時見著息扶黎被仗責,瞬間她也覺得痛了。
端王目光微凜,他瞅著那隻已經被揉的來髒兮兮變形的小兔子面點,笑著收下道:「好,不打,酥酥說不打就不打。」
說完這話,背地裡端王卻是橫了息扶黎一眼。
混賬東西,救人都不救徹底,對黑市那等下三濫的貨色,還下什麼大獄,直接砍了,死無對證看誰還敢蹦躂!
半點都沒察覺到老薑端王狠辣心思的嫩姜世子,從對方手裡搶了小孩兒,抱著轉身就走。
端王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他捏著鬍鬚尖,喊道:「噯,那是哪家的小姑娘?你自個都沒及冠怎麼會養孩子,給本王把人留下!」
息扶黎扭頭,毫不留情面的嘲諷:「青天白日,你做什麼美夢!」
說完這話,他抬腳就將鵝卵石小徑邊,一盆開的正艷的牡丹踹的個稀巴爛。
端王痛心疾首,這父子沒法做了,必須鬩牆!
息扶黎抱著姜阮,大步流星往自個的北苑去,將煽風點火的息扶華和端王一併扔在了身後。
小姑娘這會很快就忘了剛才的事,她東張西望,瞅著滿園子的牡丹,喜歡極了。
「花花,好多好看的花花。」她在少年耳邊軟軟的道。
稚童才有的無邪奶香味躥進少年的鼻尖,夾雜糕點的香甜,像是春日裡最清新明媚的白色苦橙花,不知不覺間浸人心脾,讓人覺得脈脈溫暖。
少年問:「不是一直害怕我吃了你么,剛才怎的又要給我求情?我要是被打死了,你不就不用害怕了?」
小姑娘直起上半身,小短手揪著他鬢邊鴉發,那髮絲順滑微涼,握著很是舒服。
「酥酥會吃好多好多糕糕,長得胖胖的,大黎黎就不喜歡吃酥酥了。」稚童無邪,一時妄言誑語,也是會當真的。
少年低笑了聲,琥珀色鳳眸閃耀星光,奪目異常。
「那是不是本世子要先送你很多的糕點?比如一桌子的小兔子?」少年腳步放緩,沐浴著初夏日光,走在牡丹花叢里,美若丹朱,溢彩流光。
小孩兒大大圓圓的黑瞳晶亮起來,她噘了噘粉嫩嫩的小嘴,像毛茸茸的幼獸奶崽子一樣,用腦袋蹭了蹭少年下頜。
然後,她抬起頭來,極力張開手臂問少年:「真的有這麼多這麼多的小兔子么?」
少年淡淡地應了聲,表情認真,半點都不敷衍。
小姑娘高興了,眸子亮晶晶的,但那張肉嘟嘟的臉上,卻沒有笑意,甚至不曾像旁的稚童那樣脆聲歡笑。
息扶黎腳步一頓,他踟躕道:「酥酥,你笑個給我看看。」
酥酥歪頭看著他半晌,而後搖了搖頭,小手臂抱著少年脖子,不吭聲了。
少年心頭一沉,他掰正小姑娘身子,嘴角上翹,笑給她看:「那,就像這樣。」
眸生鎏金,昳麗無雙,那一笑,若繁花盛開,浩大而肆意。
誰曉得,小姑娘卻獃獃地望著他,表情懵懂而不安。
她絞著手指頭,憋了半晌,才帶著哭腔的說:「酥酥不會……」
顯然這是小姑娘的傷心事,縱使年幼,但仍舊已經隱隱察覺到自己和別的小孩兒是不一樣的。
她細細地涰泣著,可憐又委屈:「他們說……說……酥酥是……是怪物……」
息扶黎沉默了會,他拍著小姑娘背心:「沒事,不會的往後都可以學。」
話是這樣說,但少年擰起眉頭,上輩子他只在某次仲秋宮宴上,遠遠見過一眼及笄成人的姜阮。
蓋因福瑞的名頭,她身邊還圍繞著眾多世家女眷,那會這姑娘儀態大方,溫和有禮,但從始至終,確實不曾展顏歡笑過。
小姑娘在少年肩頭趴了會,情緒來的快也去得快,不過片刻,息扶黎才踏進北苑,她就已經不哭了。
她握起小肉手,揉了揉濕潤的眼睛,一抬頭,就見著不遠處甚是眼熟的屋檐樓閣。
「呀,那是酥酥的家,大黎黎,那是酥酥的院子!」她驚喜喊道,還不斷去拍少年。
息扶黎一瞥頭,頓時身形一僵。
到底,還是讓姜阮瞧見了一牆之隔的姜府!
息扶黎牽著姜阮冷著臉過來的時候,芳華園涼亭里,已經站了好一些人,挨個都是他眼熟而不待見的。
姜阮捏著一隻小兔子面點把玩,小姑娘怕生,甫一見這麼多人,當即抱著少年大腿就往後頭藏。
勿須人刻意教導,但凡稚童天生就很是敏感,最擅察言觀色,若是身處陌生的環境里,自發的就會權衡利弊,小心翼翼地討好稍微熟悉一點的人,以求庇護。
姜阮現在就是如此,縱使對息扶黎還是有些許畏懼,可是和周遭更陌生的人比較起來,她還是願意親近他的。
「嘖,二哥這是轉性了?」陰陽怪氣的嗤笑聲響起,暗含奚落,「沒事養起小娃娃來了。」
姜阮從息扶黎袍裾間探出點頭,又黑又圓的眼瞳瞅過去,軟糯的像只兔子一樣。
說這話的,是一十三四歲不及弱冠的小少年,面紅齒白,清秀彬彬。
息扶黎鳳眸斜睨過去,嘴皮子毒辣的道:「息扶華你眼熱?不過你既丑又老,想要我養,去投胎趕下輩子。」
息扶華,端王府三公子,是後來端王繼室平夫人所出,除卻沒有沿襲世子之位,平時在府中自是受寵,自然也同息扶黎不對付。
不見被這樣一激將,少年人氣的面色青白直跳腳。
「父王,你看二哥他都不曉得兄友弟恭,讓著我點。」息扶華沒法,只得向坐一邊的端王告狀道。
端王年約四十,頜下蓄三髯美須,鳳眸薄唇,甚是儒雅英俊。
他冷著臉,不怒而威:「老二,你可知錯?」
息扶黎眸光幽深,深不可測,瑰色薄唇緊緊抿成,下頜線條無端結出冰霜來。
再有七年,面前這個男人,用自個的性命,為他掃清障礙,成全了他從世子到親王的爵位晉陞,讓旁的牛鬼蛇神再奈何不得他。
然而,他終究是沒算到,整座端王府也不過是水中花鏡中月,於天家而言,起落生死也不過只是一念罷了。
距今,他有整整六年不曾再見過他。
薄唇輕啟,舌尖微動,終究那句「父王」還是沒能喊出口。
息扶黎垂眸,濃密睫羽掩住琥珀眼瞳:「你說錯,那便是錯。」
那語氣飄忽,像散落風中的蒲公英,飄飄渺渺不著地。
端王一怔,似乎沒料到他今日竟這般好說話,平素父子之間,壓根說不到三句就鐵定打起來。
唯有息扶華唯恐天下不亂,他在其中挑撥道:「父王,二哥知錯了,但是為什麼我沒見二哥道歉呢?」
聞言,端王皺起眉頭,儒雅面容隱晦閃過不耐。
息扶黎譏誚一笑,他能不理會息扶華這等跳樑小丑,但對端王,那卻是在意的。
「十棍么?」他眼含嘲弄之意,隨手將抱大腿的姜阮拎一邊站好,一撩袍裾退到涼亭阼階站定,對仁安道:「一刻鐘,要打就快些,別浪費本世子時間。」
那做派,哪裡像是過來挨打的,分明比誰都狂傲跋扈。
仁安看向端王,只見端王微微閉眼,當即揚起嬰孩手臂粗細的棍子揮了下去。
「啪」粗棍及體,隔著衣料,狠狠抽在少年略顯單薄的背脊。
面容昳麗的少年咬著薄唇,硬是一聲不吭。
一邊的姜阮懵逼地看著少年,在第二棍落下之時,她好似想起什麼可怕的事,竟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亭中眾人怔忡,齊齊看向嚎啕大哭的小姑娘。
息扶黎長眉擰起,他臉色發白,低喝了聲:「閉嘴,不準哭!」
小姑娘邊抽著哭嗝邊張著小嘴哇哇大哭,她這會哭,卻和起先不一樣,沒有眼淚水,倒像是在乾嚎。
但那是真真傷心!
「不打……不……不打大……黎黎……痛痛啊……」小姑娘嗚嗚,再是大聲,那也是細細弱弱的,像下一刻就會哭斷氣似的。
端王一把年紀,最是見不得這等軟糯的嬌嬌小姑娘傷心。
他連忙起身到姜阮面前,低聲誘惑道:「乖小囡,不哭不哭,伯伯帶你去看花花好不好啊?」
到底是為人父的,面對小孩兒,端王哄人手段可比息扶黎厲害多了。
敏銳察覺到端王的和善,小姑娘慢慢停止了哭鬧,她紅著小鼻子,抽了抽嗝,萬分捨不得的將手裡的小兔子送到端王面前。
「給伯伯,」小孩兒奶聲奶氣說著,小臉心疼極了,「不……不打大黎黎……要痛痛的呀,酥酥就痛過,好痛好痛……」
小孩兒說不清,但在她記憶里,自己好像也是被那樣打過的,以至於那種痛,刻進骨子裡,此時見著息扶黎被仗責,瞬間她也覺得痛了。
端王目光微凜,他瞅著那隻已經被揉的來髒兮兮變形的小兔子面點,笑著收下道:「好,不打,酥酥說不打就不打。」
說完這話,背地裡端王卻是橫了息扶黎一眼。
混賬東西,救人都不救徹底,對黑市那等下三濫的貨色,還下什麼大獄,直接砍了,死無對證看誰還敢蹦躂!
半點都沒察覺到老薑端王狠辣心思的嫩姜世子,從對方手裡搶了小孩兒,抱著轉身就走。
端王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他捏著鬍鬚尖,喊道:「噯,那是哪家的小姑娘?你自個都沒及冠怎麼會養孩子,給本王把人留下!」
息扶黎扭頭,毫不留情面的嘲諷:「青天白日,你做什麼美夢!」
說完這話,他抬腳就將鵝卵石小徑邊,一盆開的正艷的牡丹踹的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