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083章 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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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虎看了她幾息,無奈的將人放到地上站好, 大掌揉了她細發一把:「世子不會同意的。」
酥酥扭著肉肉的小指頭, 細細的奶音都帶出哭腔來:「酥酥真的會做好可怕的噩夢,酥酥會害怕……」
伏虎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青年顯然拿這樣嬌嬌的小姑娘沒辦法,只得喚來起先幫酥酥沐浴過的那婢女:「她叫雀鳥,會照顧你的。」
酥酥看了看面目和善的雀鳥, 不情不願地噘著嘴, 低下了頭。
伏虎給酥酥安排的房間並不遠, 同在聽雨軒,和息扶黎的房間只隔了一弔角耳房。
眼見雀鳥誘哄著帶酥酥下去后, 伏虎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小孩兒什麼的, 就是難辦,特別像酥酥這樣的小姑娘,嬌嬌軟軟的小糰子, 稍一使力,都怕弄疼了。
酥酥其實很認人,自打雀鳥領著她進了房間, 從頭至尾她都一聲不吭。
雀鳥眉目和善, 性子又細緻耐心,還不像櫻嫵那等有旁的心思的,她恪守規矩, 在北苑已經好些年了。
她笑意溫柔的幫小姑娘凈手凈面, 又換了小衣裳, 還給擦傷上了葯,末了給小姑娘鬆了髮髻,將一頭細軟髮絲打理的整整齊齊。
「姜小姑娘可真乖呢,」雀鳥放下篦梳,從銅鏡里看過去問,「晚上姑娘有擦什麼香膏頭油么?」
她是曉得有些世家貴女規矩多著,但世子這頭又沒吩咐過。
酥酥木著小臉搖了搖頭,她晚上安置是要擦香香的膏膏,往常都是奶娘幫她抹的,但是她不想說。
眼見時辰差不多,雀鳥便帶著小孩到鋪陳好的床幃前說:「小姑娘今日就在這裡安置,婢子會留一盞壁燈,就睡在外間,小姑娘莫害怕,有事喚一聲婢子就行了。」
小姑娘死死拽著雀鳥衣角,肉呼呼的小臉有些發白,如臨大敵一般。
雀鳥瞧著心疼,但這才第一日,她一個婢女並不好主動提及同榻。
給小姑娘掖好被角,雀鳥拍了拍她發頂,見小姑娘閉上了眼,她才放下層層帷幔,轉身輕手輕腳的去熄了多餘燈盞,隨後合衣靠在外間榻上。
她不知道的是,偌大床幃間的小姑娘在她轉身的剎那,當即睜開了眼。
帷幔影影綽綽,深淺不一,雖有隱約朦朧的光暈透進來,但映照在帳子里,反而顯得越發猙獰可怕。
小姑娘怕極了,她嗖嗖鑽到被衾裡頭,將自個整個蒙住,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小糰子縮成小小的一丁點,往床角裡頭靠,再不用憋忍,巴拉巴拉的就開始哭。
她哭也沒有聲音,咬著嫩嫩的嘴皮,眼淚水一個勁的從眼眶裡冒出來,不過片刻就將軟枕打濕一大塊,細軟的髮絲也濕了,黏在鬢角細頸上,十分可憐。
她這番動靜,竟然半點聲音都沒有,雀鳥自然無從知曉。
一直到半夜時分,雀鳥一個激靈猛然乍醒,她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耳邊就聽到隱隱約約急促短暫的喘氣聲,就像是誰被掐著喉嚨呼吸不上來的那種。
她心頭一凜,衝進裡間撩開帷幔。
果然,床笫角落裡,凸起的小小一團不斷顫抖,還時不時間雜掙扎。
雀鳥訝然,她揭開被衾,輕聲喚道:「姜小姑娘?」
被衾下,小姑娘死死閉著眼,面色紫紅,緊緊拽著拳頭,被夢靨到呼吸不上來。
雀鳥大驚,這樣的魘住,她從前聽人說起過,不得強自將人喚醒,不然只怕是會傷了神志,失去心智成傻子。
她取來外裳,將酥酥包裹住,衝出房間就去找伏虎。
伏虎不敢擅做主張,只得驚動息扶黎。
本就不曾睡熟的息扶黎沉著俊臉,瞅了眼雀鳥懷裡的小孩兒。
小孩兒此時的模樣實在嚇人,就這會的功夫,那小臉已經泛青,連手心都被她自個掐出血絲來,呼吸更是逐漸變弱。
他將人接過來,皺著眉頭指腹一掠那張軟乎乎的小臉,頜下脖頸里濕濕熱熱,顯然小孩兒哭過了,就算是睡著了,眼角都還是紅的。
他面容一冷,正想讓伏虎去請府里的大夫過來,誰曉得小孩兒一到他懷裡,彷彿知曉一般,竟是慢慢開始平復。
少年臉剎那就黑了,所以,這還賴上他了?非得要他陪著一併安置?
不就沒講睡前故事么,真真的嬌氣包!
息扶黎無法,只得將人丟自個床榻里,讓伏虎雀鳥退下。
淺淡松柏冷香的內室里,半透的輕紗飄忽,氤氳點光,暮靄朦朧,少年一身雪白的中衣,鴉發披散,雙手環胸,單腿微屈,半靠床柱。
他垂眸看著身側縮成一團的小姑娘,小姑娘即便被夢魘住了,也曉得緊緊拽著他一點衣角,非要靠著他才能平緩下來。
此時小姑娘面色稍霽,呼吸也逐漸平復,粉嫩的小嘴微張,還時不時咂吧幾下。
那長卷的睫毛還是潤的,少年屈指拂過,就沾的一指晶瑩。
他似乎想到什麼,意味不明地低笑兩聲:「小哭包,這才不過一日功夫,就非得賴上本世子,哼哼,往後若是不福澤本世子,看本世子如何抽你!」
雖說福瑞運道一事虛無縹緲,誰都說不準,但息扶黎卻親眼見證過,本是差點被滿門抄斬的姜家,卻因著福瑞運道一說,化險為夷。
不僅如此,那以後的姜家,當真像有福澤庇佑,處處得好,除卻短命的姜玉珏,就是爛泥扶不上牆的姜明非那等貨色,往軍營裡頭去走一圈,都能走狗屎運的遇上細作,平白得讓無數人眼紅的軍功,從此平步青雲。
而這些種種,都因這會正蜷縮在他身邊的小姑娘。
少年眉目有些倦態,他想了半晚上,才算將日後要做的事理出個頭緒來。
本是稍微有了些睡意,可讓小姑娘這麼一鬧,此時又沒睡意了。
少年單手撐頭,側面對著熟睡的小姑娘。
這會功夫小姑娘已經半點事都沒有,面色紅潤,細軟的髮絲披散在身後,毛茸茸的跟幼獸一樣帶著暖意。
有肉窩窩的小手抓著少年的衣角,小小的,軟軟的,十分好捏。
少年又掃了眼小姑娘的腳,粉粉白白,還沒有他巴掌大,小腳趾頭微微蜷縮起來,許是有些冷,不自覺的往少年腿間放。
息扶黎頓了頓,順手扯了煙青色紋綉祥雲的被衾過來蓋她身上。
他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枕著手臂,闔上琥珀色鳳眸。
一夜無話,少年模模糊糊間,竟是做了一晚上的夢,前世今生兩輩子的記憶交錯閃現,最後一場滔天大洪水當頭罩下來,將他渾身澆的冰涼。
然後,他醒了,身下果然感受到一陣濕冷。
少年一掀被衾,本是蜷縮在他身邊的小姑娘已經翻滾到了床尾,而他的身下,居然是一大片的濕潤痕迹,特別明顯!
少年一愣,鳳眸惺忪,顯然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直到小姑娘也跟著惺忪坐起身,露出同樣打濕的白色小褲,少年轉瞬明白過來,當即面色鐵青地跳下床咆哮出聲——
「姜酥酥,你敢尿本世子一床!」
姜阮要不回來,差去照顧小姑娘的奶娘和婢女也被趕了,還在明知道姜阮身份的情況下,留奴隸書契,這些種種著實讓人想不通。
姜玉珏面無表情,他坐在姜程遠對面,背脊筆挺,手擱膝蓋袍裾上,端莊又君子。
「父親,不管端王世子想做什麼,我們都不能任由酥酥留在端王府。」姜玉珏斬釘截鐵的道。
姜程遠點頭:「自然是的,酥酥是姜家女兒,哪有莫名其妙住在別人家的道理。」
聽聞這話,姜玉珏鬆了口氣:「父親,端王世子向來跋扈恣意,最是任性妄為,不是紈絝子弟勝似紈絝子弟,兒子以為他對酥酥約莫只是一時新鮮,等過些時日,兒子再上門要人。」
話是這樣說,但姜程遠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搖頭沉吟道:「玉珏,你要明白,親王世子,往後要繼任爵位,勛貴之後,再是跋扈任性,那也是心明如鏡的,不然何以親王之中,唯有端王府榮耀到今天?」
當今天子,多年之前繼任大統之時,也是好一番的腥風血雨,就是二十年前,京城的皇族親王,那都還有三五人,可如今,還留存的不過就端王府一家。
這其中端倪,不足為外人道矣。
姜程遠背著手來回走了兩圈:「端王世子若是還不放人,不然為父還是去見一見端王,實在不行,參到陛下面前,為父也是在所不惜。」
聞言,姜玉珏搖頭:「父親不可,酥酥被賣到黑市的事,明非脫不了干係,此事鬧開,頭一個要問責的人就是明非。」
說到這,姜玉珏頓了頓又說:「兒子聽聞,端王世子將黑市那幫人下了京兆尹大獄,還責令京兆尹顧徊岸秉公處理,若是深究,明非怕是……」
剩下的話,姜玉珏沒有說完,但姜程遠已經懂了。
他咬牙,恨鐵不成鋼的道:「這個混賬東西!讓他跪幾天祖祠都是輕的。」
姜玉珏垂下眼瞼,劍眉星目的少年俊逸如翠竹,十分有氣度。
「父親,明非今年十歲,不算年幼,兒子想將他帶去書院,先行熏陶品性,明年參加書院的入學開試,他若不厭文喜武,那就入書院的武科,總好過整日在府里,讓有心人唆使教壞了。」
這有心人指的誰,不言而喻。
本身整個姜府,就只有三房,除卻姜程遠的大房,下面還有二房和庶出的三房,姜家也是一大家子,不曾分家。
多年以來,姜家一直以大房馬首是瞻,但時日久了,誰能還沒點旁的心思。
姜程遠嘆息一聲,擺手道:「你自己決定吧,你做事,為父甚放心。」
兩父子正說話間,姜程遠長隨苦雨輕推開書房門牖,側身讓端著一盅紫砂盤雲沙罐的雲娘走進來。
雲娘穿著一身青緞子珍珠扣對襟旋裳,綰傾髻,斜插白玉蘭簪,艷色又清媚。
她似乎沒想到姜玉珏也在,愣了下,訕笑道:「原來玉珏也在,我燉了點天麻乳鴿湯,你也嘗一盞,喝了對身子好。」
姜玉珏眼底漠然,冷淡拒絕道:「不用。」
雲娘無措地看向姜程遠。
姜程遠拍了拍她手,將姜阮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又安慰道:「雲娘莫擔心,酥酥那般討人喜歡,世子定然也是極為喜歡她,過幾日玉珏就能將人接回來。」
雲娘揉著帕子,略施薄粉的臉上泛起輕愁,她咬唇,期期艾艾的道:「老爺,世子能看上酥酥,那是酥酥的造化,端王府那可是親王勛貴,不若……不若就算了。」
這話方一落,姜玉珏目光鋒銳地掃過去,不等姜程遠開口,他率先字字如冰的道:「算了?何謂算了?礙於權勢,就將酥酥當做玩物送予他人?」
雲娘面色發白,後退好幾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姜程遠眼底的柔和淡去幾分:「雲娘,我姜家好歹也是簪纓之家,酥酥一事,你莫操心了,有我和玉珏在。」
「老爺,我不……」雲娘慌忙想挽回解釋幾句。
但姜玉珏霍然起身,他長身而立,帶起厚重的壓迫感:「父親,兒子早前在白鷺書院的女舍那邊請好了啟蒙先生,等酥酥一回來,兒子就帶她去先見見先生。」
姜程遠怔然,顯然沒料到大兒子這一回竟然鐵心要將姜明非和酥酥一併帶去書院。
他看了雲娘,面容有疲憊地擺手道:「你安排就是。」
姜玉珏點了點頭,看也不看雲娘一眼,直接旋身離開。
雲娘瞧著姜玉珏離去,她捻起帕子,輕輕揉了揉眼角,意味不明的道:「老爺,俗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酥酥今年五歲,再有幾年就能相看人家,送她去書院合適么?」
剛剛呷了口天麻乳鴿湯的姜程遠頓覺整盞湯都索然無味起來,他默默放下小盞,斟酌片刻才說:「雲娘,如今你是我姜家大房主母,不是從前孤苦無依的寡婦,酥酥也不是沒有父兄撐腰的小可憐。」
雲娘眼角紅艷一點:「老爺,我知曉,是你給了我和酥酥一個家。」
半年前,姜程遠因公下揚州,在座細雨蒙蒙的小鎮子里遇見的雲娘母子,他當時第一眼驚艷於雲娘的貌美,第二眼便瞅見了酥酥。
小姑娘奶氣的很,默默望著你的時候,能讓人整顆心都化了。
他髮妻早逝,膝下唯有兩子,做夢都想要個嬌嬌軟軟的小女兒,故而才有續弦再娶一事,酥酥也就順理成章記在他名下,成了姜家長房唯一的小姑娘。
小姑娘確實乖巧綿軟的很,也甚是討人喜歡,雖然小姑娘不大會笑,也沒有旁的小孩兒活潑靈動,但姜程遠仍舊拿出所有的父愛來疼這個繼女。
姜程遠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他復又端起那盞天麻乳鴿湯,「雲娘,作為我姜程遠女兒,作為世家貴女,酥酥便不能沒有才,這些事,你不用理會。」
雲娘隔著帕子掐了掐蔥白指尖,疼痛讓她按捺下心頭紛雜的心思。
她展顏笑道:「只要老爺不嫌我和酥酥是麻煩,我自然一應都聽老爺的。」
姜程遠稍感欣慰,用完了天麻乳鴿湯,也算紅袖添香,兩人在書房裡自然溫柔小意。
這廂的端王府北苑,瀾滄閣里傳出一聲譏誚冷笑。
揮著細細小毫筆的酥酥讓這滲人的冷笑一嚇,手頭的毫筆啪嗒掉了。
息扶黎懶懶地瞥了她一眼,也不避諱的道:「你說,有個胡商顧徊岸將人放了?」
伏虎點頭:「是的,聽聞是這胡商以不是大殷人為由,又沒有確鑿證據,便交了大筆的銀子,就出獄了。」
面容昳麗如花的少年薄唇邊頓時綻放出囂媚冰花來,琥珀鳳眸冷光疊疊,竟像是月下冰湖,絲毫沒有溫度。
「哼,沒有證據?本世子找出證據非得摔他顧徊岸臉上,打腫他的臉!」少年起身,袍裾灧瀲如水皺褶。
他邁過書案,驀地想起什麼,遂頓腳看向一臉茫然的小姑娘。
「昨天那個想要搶你的胡商,大鬍子,碧色眼睛那個,可還記得?」他問。
小姑娘歪頭想了會,接著點頭。
「這人很壞,想不想看我怎麼揍他的?」少年口吻誘哄,帶著不懷好意。
小姑娘有些怕,綳著肉嘟嘟的小臉不吭聲。
息扶黎換了個說法:「據我所知,這個壞人搶了很多像酥酥這樣的小姑娘,酥酥難道不想救她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