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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077章 身世明

  此為防盜章  小姑娘吶吶地逗著小手指頭, 心虛不已的時不時覷少年一眼。


  少年開始脫裡衣, 鴉發從肩背垂落到月匈前,映襯著松垮的衣衫, 越發顯得膚白如瓷。


  他揚起下頜,怒意汩汩的警告小姑娘:「姜酥酥, 本世子再和你同榻,本世子就跟你姓!」


  小姑娘人雖小, 但已經有了羞恥心,被這話激得爬起來, 在紫檀木雕螭虎靈芝紋三屏風攢邊羅漢床上跳了幾跳。


  小糰子紅著臉也生氣了,奶聲奶氣地吼回去:「酥酥沒有尿床!酥酥從不尿床, 這是酥酥流的汗!」


  少年叉腰冷笑。


  小糰子白嫩嫩的小臉越發紅了, 不過她還是撣著脖子色厲內荏的繼續吼:「汗!是酥酥的汗!」


  狹長的琥珀鳳眸冷然無機質, 只淡淡地瞥過去, 就莫名有一種無法逼視的威儀。


  「哼, 姜酥酥這才五月里, 還沒到盛夏!」少年毫不留情面地拆穿她。


  五月里晚上就能流那麼多的汗?騙鬼呢!

  小姑娘噘嘴, 又大又圓的黑瞳孔靜默濃黑的眼巴巴瞅著少年,細軟的髮絲蓬蓬鬆鬆,毛茸茸的跟沖人撒嬌的幼獸崽子一樣。


  「那就是酥酥的汗哪……」小姑娘聲音弱了很多。


  息扶黎懶得再跟她鬼扯,他轉過屏風去,邊換衣裳邊讓人進來處理床褥。


  伏虎同雀鳥一併進來, 雀鳥瞧著床褥的濕潤表情一愣。


  小姑娘扯了扯她的袖子, 紅著臉, 很小聲的噘嘴說:「酥酥沒有尿床,那是酥酥流的汗……」


  聞言,雀鳥微微一笑,順著她的話點頭道:「嗯,昨個晚上是太熱了。」


  小姑娘黑眸一亮,滑下床沿,對雀鳥好感唰唰就漲了幾分:「雀鳥姐姐今天真好看。」


  她還知道投桃報李的道理。


  正換好衣裳邁出屏風的少年世子冷嗤一聲,毫不留情面地戳穿小姑娘:「尿床就是尿床,姜酥酥你人不大,還會自欺欺人了。」


  小姑娘不服氣的對他做了個鬼臉,細細的哼了哼,別過身子,決定不要理大黎黎這個大壞蛋!


  這一不理,竟然是連早膳都各用各的。


  息扶黎樂的清凈,他用完早膳,見小姑娘還捧著小盞拿著銀勺,在舀糖酪澆櫻桃啃,小嘴叭叭,舔著甜絲絲的蜜糖,眯起眸子,吃的一臉滿足。


  他看了伏虎和雀鳥一眼,直接起身去了北苑瀾滄閣那邊準備開始著手處理庶務。


  畢竟平白知曉未來十多年的事,目下諸多考量自然便不一樣了。


  且,雖說未來福瑞已經在他身邊,但他並不會將所有的期望都壓在姜阮一個人的身邊,計劃么,自然是要多準備幾份的。


  哪知,小姑娘一見少年要走,抱起小盞跟屁蟲一樣追了上去,她還軟軟的問:「大黎黎,你要去哪裡啊?」


  息扶黎駐足:「去書房,自己玩去,莫來擾我。」


  小姑娘猶豫了會,輕輕拽住他衣角,揚起小腦袋,渴望的問:「酥酥能一起么?酥酥保證會很安靜的呀,不會打擾到大黎黎。」


  端王府與她而言,一應都是陌生的,唯一熟悉一些的,也只有面前這個昳麗的少年而已。


  稚童都是那般,彷彿天生就會趨吉避凶的本能,在陌生的環境里,也只會緊緊黏著熟悉的人,汲取安全感。


  少年回頭看著她,琥珀鳳眸倒映出小小的姑娘,看不出任何情緒。


  小姑娘櫻桃也不用了,她拽著少年袖角不鬆手,肉呼呼的小手緊緊的,生怕被丟下一般。


  「大黎黎,酥酥不想一個人……」小姑娘說著,眼圈就有點紅,委屈巴巴的,像只害怕被丟棄的可憐奶貓。


  息扶黎瞧著瞧著心頭倏的一軟,到底還只是個五歲稚童,想他兩輩子三十多歲的人了,同個稚童計較,也恁的沒意思。


  他遂板著臉,點了點頭,不過嘴上還是道:「哼,粘人精,你若吵到我,我就丟你出去。」


  粘人精小孩兒歡呼一聲,三兩下將小盞里剩下的三四顆櫻桃一起舀嘴裡,小嘴太小,兩頰鼓鼓,跟塞滿了乾糧的毛茸茸小松鼠一樣可愛。


  她直接將小盞遞給雀鳥,抓著少年袖子的手從頭至尾都沒松過。


  少年半隱在袖中的指尖搓了搓,忍住想捏她小臉一把的衝動,領著人晃去了瀾滄閣。


  事實證明,小孩兒確實安安靜靜的,半點都不吵人。


  蓋因小孩兒還沒啟蒙,並不識字,息扶黎讓伏虎搬了小案幾放一邊,又丟了紙筆給小孩兒,便任她自個玩耍。


  一上午時間過去,整間書房,除卻息扶黎刷刷下筆的聲音,便再無旁的任何動靜。


  小姑娘腦袋擱案几上晃著,雙手趴著邊沿,瞅著面容昳麗的少年半晌,隨後肉肉的小指頭蘸了點殷紅硃砂,試探的在白紙上印了幾下。


  當即雪白的紙上印出幾點硃紅色,像大雪天里,淘氣的貓兒踩出的梅花腳印,歪歪扭扭,不甚成形,但勝在童趣。


  小姑娘眸子一亮,似乎找到了好玩的,學著少年的模樣,端正背脊,拿小手染墨在紙上印畫著玩。


  臨近晌午時分,伏虎進來看了玩的不亦樂乎的小姑娘一眼,隨後在息扶黎面前耳語幾句。


  息扶黎頓筆,瞥了瞥小姑娘,揮袖悄然出了書房。


  「酥酥的奶娘?」息扶黎踏出書房,低聲問。


  伏虎點頭:「帶著幾大箱子物什,還有幾個婢女,說是姜小姑娘的東西和用慣了的婢女。」


  息扶黎冷笑:「姜玉珏這是不死心,想往本世子這邊塞人哪。」


  伏虎踟躕道:「世子,這世家貴女的規矩頗多,小的以為就一奶娘和婢女,讓他們進府照顧姜小姑娘也更為細心周到一些。」


  息扶黎看著他,目色幽深,面無表情。


  伏虎心頭一凜,連忙低頭。


  「伏虎,你記住了,」少年幽幽開口,聲音明朗疏亮,自有一種冰泉擊石的少年清越之感,但其中夾雜的深沉卻讓人心驚,「在姜酥酥沒對本世子生出依戀之前,姜家的任何人都不能出現在她面前。」


  少年太知道,唯有在安危和陌生環境里生出的依戀,才最是深厚。


  伏虎背脊滲出冷汗,雖不知少年到底想幹什麼,但他卻不能有半點好奇:「喏,屬下這就去將人趕走。」


  少年點頭:「酥酥的物什可以留下,讓那奶娘寫下酥酥的習慣和喜好,以後就撥雀鳥過去伺候。」


  伏虎應聲,低著頭倉皇退下。


  息扶黎又在阼階上站了會,清風拂面,鴉發飄忽,讓他那張臉上帶出些詭異莫測的深邃暗影來。


  他回身進書房,甫一踏進門,就見自個的書案邊,正站著個墊著腳尖去夠他毫筆的矮小姑娘。


  那書案有些高,小姑娘撅著小屁股好不容易爬上羅圈椅,可仍是夠不著,她遂站椅子上,爬到書案,夠著手去拿息扶黎剛才用過的硃砂毫筆。


  稚童天生就好奇心重,特別是對身邊大人用過的物什更是好奇,偷摸穿大人的鞋,偷摸用母親的脂粉,偷摸喝父親的酒之類的。


  姜酥酥小姑娘起先就對息扶黎手裡的毫筆起了心思,這會趁人不在,她就摸上來了。


  息扶黎鳳眸微眯,惡劣的故意輕咳一聲走進來。


  小姑娘才剛剛抓住毫筆,心頭一慌,一手按在硯台里,沾了一手一袖子的黑墨水。


  她還將手裡的毫筆背在身後,遮遮掩掩,渾然不知筆尖上的硃砂已經將她小裙子給染上色了。


  「大黎黎……」小姑娘心虛至極,小小的,細細的,甜膩膩的喊了一聲。


  息扶黎揚眉,念起心頭那不可告人的目的,遂柔和下目光問:「想學握筆寫字?」


  小姑娘黑眸晶亮,雖然那張肉嘟嘟的臉上還是沒有笑意,但能讓人感覺到她的開心,「酥酥可以嗎?」


  息扶黎點頭,他坐迴圈椅里,先是把小姑娘手裡的硃砂筆扔一邊,又是摸帕子給她擦小手。


  「我不是說過么,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答應你。」少年如此道。


  殊不知,這句無心之言擱小姑娘心裡,一擱就是很多年。


  小姑娘見少年並不生氣,便大聲道:「酥酥想學畫畫,酥酥要畫大黎黎。」


  她說著,借著少年的手滑下書案,蹬蹬跑到自個那張小案幾面前,扯了一張紙就又跑回來。


  小姑娘仰起頭,面容期待的將手裡的白紙遞給少年:「看,這是剛才酥酥畫的。」


  息扶黎接過一看,只見雪白的紙張上,或黑或紅一團團的墨跡糅雜在一塊,將整張紙染的來髒兮兮的。


  小姑娘渾然不覺,她擠進少年懷裡,哼哧哼哧爬上他大腿上坐好,還黑乎乎的小手指頭指著其中一塊大墨跡說:「這是大黎黎。」


  跟著,她又指著另一塊小些的墨跡道:「這是酥酥。」


  少年嘴角抽了抽,這叫畫?

  他哂笑一聲,不屑的道:「別把你畫的狗屎當成本世子。」


  宛如晴天霹靂,小姑娘辛苦半天,好不容易畫了最好的一副畫,沒得到讚揚鼓勵不說,竟得了個這樣的評價。


  小姑娘氣鼓著小臉,紅著眼圈,一把搶回自個的畫,奶音倔強的道:「大黎黎就是狗狗臭屎屎!」


  姜阮死死抓著小裙裾,抿著小嘴巴,眼圈紅紅的,怕得快要哭出來。


  然而,她硬是生生憋忍著,在那聲音越發近了后,還連忙伸手捂住嘴巴,連呼吸都輕了。


  大黎黎,酥酥害怕……


  終於,那窸窣的聲音倏地消失,小姑娘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一點冰冷的滑膩就摸上了她的腳踝。


  「大黎黎!」小姑娘再忍不住,眼淚唰的就飈了出來,小短腿胡亂踢著,翻身爬起來就慌不擇路地悶頭亂跑。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她埋頭就撞進了一片溫熱,頭頂想起隱忍的悶哼聲,接著她就被人拽住了手腕子。


  「怪物走開!酥酥要叫大黎黎打你們了呀!」小姑娘越發慌亂了,眼前什麼都看不到,才越發叫她害怕。


  「姜酥酥,是我!」熟悉的聲音驀地響起,伴隨而來的是突如其來的刺眼光亮。


  「嗤啦」一聲,火焰跳躍,撲騰的火把彷彿從天而降出現在熟悉的少年手裡。


  小姑娘睫毛上還掛著淚,小鼻子紅通通的,白嫩嫩的小臉像雪一樣慘白,害怕到瑟瑟發抖的模樣,可憐極了。


  「大黎黎!」她嗚咽喊了聲,死命扒著少年的腿蹭蹭往上爬,爬到他月匈口位置,兩條小短腿盤他月要上,藕節小手臂還緊緊摟著他脖子,一個勁得往他懷裡拱。


  息扶黎皺起眉頭,單手兜著小孩兒肉肉的小屁股,免得她掉下去。


  「吵死人了,不準哭。」少年低喝了一聲。


  小姑娘趴他懷裡嗚嗚地拚命搖頭,她努力汲取著他身上的體溫,如此才能有點滴安心。


  一時半會小孩兒安靜不下來,息扶黎也就作罷,他舉起火把往周遭一晃,當即表情一愣。


  「公子,如何了?」後頭的伏虎帶著三兩侍衛,舉著火把隨後進來。


  暈黃的火光下,黑暗退去,映照出一室的光影婆娑,以及七八名被鎖在鐵籠子里的小姑娘。


  伏虎也是一愣,有侍衛機靈,趕緊尋了這暗室燈火,挨個點上。


  隨著光亮大徹,暗室中又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爬行的聲音。


  息扶黎明顯感覺到懷裡的小孩兒身子發僵,他安撫地拍了拍她背脊,斜眼看過去,就見一四肢綁著拇指粗細布繩的小姑娘像狗一樣的倉皇爬向角落。


  「伏虎,救人。」息扶黎冷冷的道。


  伏虎應喏一聲,和侍衛收了刀劍,盡量放柔表情,緩緩靠近那些被囚禁的小姑娘。


  這間暗室遠比上面的酒肆後院要大的多,且從布置來看,已經挖了有些年頭。


  那些小姑娘,約莫都是五到七歲的年紀,像對待畜牲一樣分別被鎖在鐵籠子里,鐵籠子在被懸空吊著,唯有那四肢爬行的小姑娘是稍微自由一點的。


  儘管伏虎等人已經儘可能收斂了鋒芒,但一靠近那些鐵籠子,裡頭的小姑娘仍舊怕的縮成一團。


  息扶黎掃視一圈,他抬腳就往暗室深處去,走進去了才發現,暗室三面牆壁上,皆開著不起眼的小門。


  他抬腳就踹,火把光亮隨著他的動作逼退黑暗,隱約能見小門裡頭是更小的密室。


  息扶黎凝神微嗅,他忽然道:「火把來。」


  伏虎舉著火把往前一送——


  猝不及防!


  陰穢十字形架子上,衣不蔽體的小姑娘被綁在上頭,嬌嫩如花苞的小孩膚色發青,顯然是才死去沒幾日。


  能看出,小姑娘是很受了一番折騰才去的。


  「畜牲!」伏虎咬著牙咒罵了一聲,恨不得現在就出去將那胡商碎屍萬段。


  息扶黎面容冷然,火把閃耀的光亮投射在他臉沿,映出一半亮澤,一半晦暗,以高挺的鼻樑為分界線,好似他整個人一半仙一半魔,邪佞非常。


  「收集證據,」少年口吻無波,彷彿眼前的一幕也不能動搖他半分心思,「還有,切莫讓那雜碎死了,本世子要他活著。」


  活著,生不如死!

  少年緊了緊懷裡還在打哭嗝的小姑娘,他只要一想到這未來的福瑞,上輩子竟也是受過這樣的磨難,心尖就像被誰掐住了一樣,憤怒又暴虐。


  此等罄竹難書的虐行,不用少年吩咐,伏虎自發就心細如髮的安排起來。


  這樣污穢的地方,息扶黎不想姜阮看到,他抬手掌著小姑娘毛茸茸的小腦袋,將之按到自個懷裡,旋身就出暗室。


  當站在溫暖的日光下之後,灼熱的溫度透過衣料染上肌骨,息扶黎才低聲對懷裡的小姑娘道:「好了,沒事了。」


  小姑娘蹭著他衣襟,拱了又拱,哼哼唧唧的撒嬌,就是不肯抬頭。


  息扶黎低笑了聲:「酥酥今天可真厲害,所有人都找不到那些小姑娘,結果酥酥找到了,剛才碰到你的,就是其中一個很可憐的小姑娘。」


  小姑娘又輕輕動了動小身子,還是不起來。


  息扶黎有意無意的道:「酥酥是個福娃娃,運道不是一般的好。」


  可不就是么,伏虎幾乎將整個酒肆後院翻過來,硬是半點蹤跡都沒找到,但讓這小姑娘去,雖說是無意,但就是能成事。


  他記得,上輩子的姜家就是這樣的,有意無意的,在兩任帝王面前,總能輕易就討到讓別人眼紅得好。


  便是連他,都曾眼紅過的。


  不過,如今的福瑞在他懷裡,整一個嬌氣包,還在哭唧唧的放嗲。


  少年滿意的很,順手拍了一記小姑娘軟乎乎的小屁股,嫌棄啐道:「嬌氣。」


  小姑娘不管他說什麼,就是不肯從他身上下來,恨不能巴他身上成掛件一樣。


  息扶黎心情不錯,也就順著她,連同回端王府都一直抱著她。


  好在他自小習武強身健體,對這小小的姑娘還是能輕鬆抱起的。


  以至於伏虎處理完酒肆胡商,又將所有證據整理成冊,幾個時辰后回府來回稟之時,小姑娘都還膩在少年身上。


  伏虎瞄了一眼,不動聲色低頭道:「世子,活著的小姑娘共計八名,暗室中的屍骨卻有十二具之多,另外,小的還在暗室中發現了一些東西。」


  說著,伏虎將一應物證呈上。


  息扶黎瞥了一眼,半點都不意外,他冷笑一聲不在意的道:「不就是官翎么?莫不然伏虎你以為光憑一個小小的胡商,就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這般放肆?」


  這京城之中,見不得光的簡直多不勝數,黑市和胡商這一遭,不過是冰山一角。


  息扶黎兩指一夾,捻起那片官翎。


  大殷朝的朝臣,但凡是有資格入朝上達天聽的,需得五品以上,且腰佩顏色不一的孔雀翎羽,俗稱官翎。


  這樣一小小的官翎,迎著光亮能見翎羽上透著暗紫。


  紫色,那至少是三品以上大員方能佩戴的顏色。


  琥珀眸光流轉,泛著鋒銳泠光,如淬冰含霜。


  比常人多知往後幾十年的事,對這官翎的主人,他心裡清楚的很。


  「伏虎備馬,本世子親自進宮一趟。」少年起身,一時忘了身上的小姑娘,差點沒將人給摔了。


  小姑娘死死摟著他腰身,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皺著粉色鼻尖問:「大黎黎,不要丟下酥酥一個人好不好?」


  那細細弱弱的聲音,帶著軟糯糯又濕濡濡的哀求,真真像只害怕被丟棄的小貓奶崽子。


  小貓奶崽子伸著小爪子,輕輕勾住少年的小手指頭,搖了搖,委委屈屈的說:「酥酥一直都會很乖的。」


  少年面無表情,低頭看了她良久,驀地大手一揮:「走,本世子帶你逛皇宮!」


  她用完半個雞腿,又喝了半碗荷葉珍珠白米粥,軟軟的小肚子竟是撐地鼓了起來。


  她放下銀勺子,跟息扶黎細聲細氣的說:「大黎黎,酥酥吃好了。」


  坐主位的少年慢條斯理地端清水漱口,淡淡應了聲,放下骨瓷白盞,接過婢女奉上的絲帕,輕輕揩了揩嘴角。


  「去園子里轉悠會,一會我帶你見個人。」息扶黎說道。


  小姑娘點頭表示知曉,她在圈椅里一滑,蹬蹬下地到伏虎身邊。


  「伏虎哥哥,」小姑娘仰起頭,黑眸又大又圓,映出顯而易見的憐憫來,「你小時候過得很不開心吧?沒關係的哦,大黎黎說小孩子都是那樣的,長大了就好。」


  她邊說還邊夠著手,踮起腳尖拍了拍伏虎手背以示安撫。


  伏虎低頭看她,渙散的眼神重新聚攏,他抽了抽嘴角,心酸的竟是一言難盡。


  「我……」他才吐出一個字音,主位上瞬間刷過來凌厲的目光。


  那目光如刺在背,硬是讓青年生生咬著牙憋著心酸,默下道:「我曉得了。」


  略表善意后,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就出了門,往北苑那片翠竹幽篁里玩耍去了。


  她記得那林子裡頭,有白白的可愛的小兔子呀。


  而膳廳裡頭,處於世子冰冷凝視下的伏虎,片刻收穫冷哼一枚。


  半個時辰后,瀾滄閣議事廳。


  人伢子王婆子戰戰兢兢,她不時覷一眼主位上的端王世子,惴惴不安。


  錦衣少年單手撐頭,端坐黑漆玫瑰圈椅中,他架著大長腿,面無表情。


  王婆子吞了吞唾沫,僵硬扯起笑臉道:「不知世子是想要哪種侍婢?小的那最近來了一批面容姣好手腳又勤快的。」


  息扶黎沒有說話,他上下打量王婆子,琥珀眸光,冰冷無情。


  王婆子冷汗唰的就出來了,她捻起袖子,不斷擦拭額頭,臉上厚重的脂粉被冷汗打濕,她再一擦,妝便花了,黏糊糊的,很是醜陋。


  「你,」尊榮少年施捨般的開了尊口,「可還記得被你拐到黑市的那個五歲小姑娘?」


  王婆子眼色一變,她趕緊低頭,惶恐訕笑:「黑市?世子莫不是記錯了,小的是在府衙署掛過號,正兒八經的人伢子,西市那邊的黑市,小的怎麼敢去沾染。」


  聞言,少年冷笑一聲,懶得再多費唇舌,只一點下頜,示意將姜阮找過來。


  一刻鐘后,和竹林里小兔子玩耍的小臉紅撲撲,髮髻微亂的小姑娘讓雀鳥牽了進來。


  小姑娘甫一見少年,當即黑眸晶亮地揮小肉手:「大黎黎,酥酥悄悄跟你講哦,白白也是個姑娘,不過白白剛做了母親,生了一窩毛茸茸的小兔兔,超級超級可愛噠。」


  她掙脫雀鳥的手,提著水藍色紋綉蝶戀花的灑金小裙子,蹬蹬衝到少年面前,仰起小臉軟軟糯糯的說。


  那張白嫩小臉上擦傷的結痂已經開始在掉了,剝落的地方,老痂去了,就露出粉色的新皮來,嬌嬌嫩嫩的,像是風都能吹破一樣。


  少年抬手,眸光微暖的給小姑娘扒拉了下鬆散的髮髻。


  他朝下頭一點下頜問:「可是認識底下那個丑婆子?」


  小姑娘狐疑看過去,歪著腦袋,黑白分明的眸子映著王婆子的身影,她似乎想了下,猛地臉色一白,趕緊擠進少年月退間,拱進他懷裡瑟瑟發抖。


  息扶黎微微皺眉,他拍著小姑娘後背,不自覺壓低聲音道:「嗤,怕甚?有本世子在。」


  小姑娘死死摟著少年腰身,麻著膽子,扭頭睜開一隻眼睛又瞅了王婆子一眼。


  然而,小姑娘抽了抽小鼻子,小聲道:「酥酥認的。」


  「哦?」息扶黎揚眉,「說說,如何認得的。」


  小姑娘咂了下小嘴巴,手腳並用爬到少年大腿上坐好,靠在他懷裡很沒安全感地拽著少年袖角。


  「她跟酥酥說,要帶酥酥去找五哥哥,結果帶酥酥去了那個黑黑的,很嚇人的地方。」小姑娘似乎心有餘悸,拽袖角已經沒用,她遂緊緊拉著少年一根手指頭。


  息扶黎感受到那軟軟的小手浸潤出汗濕,不安畏懼的力道,當即抬手將小姑娘摟進懷裡,端起案几上的清茶,餵了小姑娘一口。


  小姑娘伸出嫩嫩的小舌頭,舔了舔嘴皮,補充道:「大黎黎快趕她走,她不是好人。」


  息扶黎應了聲,他眸光銳利如冰刀地扎過去,冷喝道:「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的?」


  王婆子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再地,她不斷磕著頭道:「世子饒命,世子饒命,是有人唆唆小的那麼乾的,還倒給了小的銀子,讓小的務必將這小姑娘帶到黑市,不關小的事啊……」


  息扶黎冷哼一聲,看了伏虎一眼。


  伏虎心領神會,當即扭著王婆子,像拖死狗一樣,將人拽了出去。


  王婆子哭喊求饒的聲音漸行漸遠,小姑娘抬起頭來,又黑又大的瞳眸映著少年的模樣,崇拜汩汩湧出,像日光下飛揚的五彩泡泡。


  「大黎黎真厲害!」小姑娘拍手稱讚道,末了又說:「大黎黎保護了酥酥,等大黎黎老了,酥酥就長大了,酥酥也會保護大黎黎噠!」


  小姑娘還挺懂感恩的心思。


  少年俊臉卻是一黑,老?他能有多老?不過也才大她十來歲罷了。


  他捏了捏小姑娘白嫩小臉,略帶使力。


  小姑娘許是被捏疼了,連忙去扯他手:「痛痛,大黎黎不要捏酥酥,好痛痛的呀。」


  少年哼了哼:「有幾個小姑娘想見你,可要見一見?」


  酥酥忙著揉自個小臉,不理他。


  息扶黎揚手,當即侯在門外的北苑管事領著的五名六七歲的小姑娘進來。


  這些小姑娘面容蒼白,眸光怯懦,身形也細瘦的很,露在衣裳外頭的肌膚,依稀能見淤青傷痕。


  走在最後的那小姑娘很是怪異,她好似不會走路,每走兩三步,就想彎腰四肢著地的去爬。


  邊上的小姑娘每每這個時候,就拽著她,那小姑娘適才又同手同腳,姿勢彆扭地走上幾步。


  姜酥酥扭頭去看,她小小的驚疑了聲,又回頭看著息扶黎。


  息扶黎耐心解釋道:「她們都是之前被酥酥救了的小姑娘,有三人已經找著家人被接回去了,這五人走之前想見見酥酥。」


  聽聞這話,酥酥猶猶豫豫地滑下少年大腿,邁著小短腿靠近五名小姑娘。


  五人里,其中一身量最是高挑,眉目秀雅清貴的姑娘彎著嘴角說:「你就是酥酥呀?我叫白晴雪,戶部侍郎白家的姑娘,謝謝你救了我。」


  息扶黎好似並不意外,救出的小姑娘他早便做了查探登記。


  這白晴雪正是戶部侍郎白燕升的嫡次女,於半年前走失,白家還好一陣找尋,不想卻是被賣到了胡商酒肆里。


  息扶黎想起白燕升,那個黑臉男子,脾性最是迂腐古怪的,在朝堂中誰的隊伍都不站,一門心思搗弄自個戶部那一畝三分地,更是對誰都不假顏色。


  不過現在么……息扶黎瞅著矮墩小肉包的姜阮,眸光微暖。


  托小姑娘的福,他可是朝堂中頭一個讓白燕升笑臉相迎的世家勛貴來著。


  小姑娘並不知道這些,她扭著小肉手,黑眸一眨一眨望著白晴雪,好一會才慢吞吞的說:「你也姓白呀?酥酥認識一個壞壞的小公子,也是姓白哦。」


  她說著偏頭想了想:「對了,他叫白言之,可壞可壞了,老是說酥酥的壞話!酥酥不喜歡姓白的,哼!」


  白晴雪臉上笑意一凝,同為小姑娘,到底還不會掩藏心思。


  她張了張嘴,期期艾艾的道:「白言之,是我二哥……」


  酥酥眼睛睜大,咦?一家人?


  白晴雪生怕被小姑娘厭棄,她趕緊擺手說:「我家大哥很疼我的,二哥最是怕他,酥酥不要擔心,我回去后,就讓大哥教訓他,保管他不敢再欺負你了。」


  這會正和一家人往端王府來接人的白言之,渾然不知端王府等著他的是如何的水深火熱,他只是背脊生寒,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然而,那狗洞本來就小,洞口還很不平整,鑽過去容易,退回來卻更難。


  只見小糰子咿呀輕喝,小屁股又扭又拱,退了半寸出來,腋下的位置又被卡住了,她腳下還一滑,小小的珍珠繡鞋也弄丟了。


  雪白的羅襪沾染上土屑,里褲褲腳隨著小糰子動作往上翻卷,就露出一小節白嫩如牛乳的小腳踝來。


  蓋因小糰子皮嫩的很,那點肌膚讓地上乾枯的竹葉一劃,就是道道滲血的殷紅傷口,映著嬌嬌嫩嫩的膚色,很是讓人心疼。


  小糰子這會才慌了,狗洞那邊,順時就傳來細細的哭聲。


  姜玉珏心都揪了起來,他幾步上前,蹲小糰子邊上,趕緊給她理好小粉裙子,並柔聲道:「酥酥別怕,大哥來了啊。」


  頭在狗洞那邊的小姑娘一愣,肉嘟嘟的小臉擦傷沾了土,細軟的髮髻散亂,還頂著一片一片的竹葉,很是狼狽。


  「酥酥,你別動,大哥這就幫你弄出來。」姜玉珏安撫了人,又把繡鞋撿回來,適才低頭去看那狗洞。


  小姑娘黑圓的大眼睛里還懸著淚珠兒,她細細弱弱的問:「是玉珏大哥哥么?」


  「嗯,是我,我來接你。」姜玉珏皺起眉頭,伸手摸了下狗洞邊緣,回頭對息扶黎道:「這狗……這洞口不平整,酥酥卡住了,怕是要勞煩世子請個心細的匠人來敲下一圈。」


  事關福瑞安危,息扶黎倒也上心,支使了伏虎去請人,他徑直走到牆根邊,冷哼道:「你當自個是狗么?見洞就鑽!」


  但凡稚童,最是懂仗勢欺人的道理。


  姜阮亦是,這會姜玉珏在身邊了,她便半點都不怕息扶黎!


  小姑娘哼哼唧唧,小嘴叭叭的就跟姜玉珏告狀:「玉珏大哥哥快弄酥酥出去帶酥酥回家,大黎黎是最大最大的壞蛋,他要吃了酥酥,他是小豬豬不跟酥酥拉鉤鉤,說話不算話,是壞孩子……」


  姜玉珏哭笑不得,他瞥了眼面色不善的息扶黎,趕緊打斷小姑娘:「我知道了,你別動,小心磨破皮。」


  息扶黎氣得心肝都疼了,這小沒良心的兔崽子!

  怎不說他送她一大堆的糕點呢?


  怎不說他給她找大夫看傷呢?


  怎不說他大鬧西市,從那個癖好噁心的胡商手裡把她救回來呢?


  怎不說他免除她註定的破相之危呢?

  相貌昳麗的少年世子面容都扭曲了,他雙手叉腰,惡聲惡氣的道:「明擺著告訴你,大壞蛋是親王世子,你大哥,哼,就是一小小的秀才書生,大壞蛋一根手指頭都能捏死他!」


  哼哼,最為關鍵,一個短命鬼可誰都護不了!


  小姑娘顯然不懂這些,但是最後一句話她聽懂了。


  她在狗洞那邊默默又逗起肉短的手指頭來,好一會才可憐巴巴的說:「大黎黎,酥酥錯了,酥酥不該說你壞話,酥酥不乖,酥酥會改的……」


  這見風使舵的速度,簡直無師自通。


  少年世子背靠牆,雙手環胸,下頜一揚,驕矜又傲慢:「哼,晚了!本世子決定,要把你留在王府,看哪天瘦了,我就吞了你打牙祭!」


  小姑娘打了個抖,扁著嘴,整個人都焉了。


  姜玉珏沒吭聲,他抿著唇,若有所思,本以為接回酥酥很容易,誰知道這端王世子作哪門子的妖,死拽著不放人,如今倒是很難辦。


  這當,伏虎找了王府中雇養的泥石匠人過來,那匠人瞅了圈狗洞,叮囑了酥酥千萬莫動后,才摸出平素用的物什器具開始鑿洞口。


  許是擔心小姑娘會害怕哭鬧,姜玉珏就在一邊時不時開口安撫。


  不過片刻,小姑娘順利從狗洞里退了出來,一見她那髒兮兮的一身,還有臉上的擦傷,姜玉珏簡直心疼壞了。


  他摸帕子蹲身給她擦臉擦手,低聲道:「酥酥,大哥哥怕是今天帶不走你了,你好生聽世子的話,乖一些,大哥哥讓五哥哥每天都過來陪你玩耍好不好?」


  小姑娘眼圈瞬間就紅了,她不明白為什麼姜府分明就在隔壁,她偏生就是回不去。


  她抽噎了聲,張開雙手軟軟地抱住姜玉珏脖子小聲嗚咽起來,跟被丟棄的幼獸崽子一樣可憐。


  息扶黎皺起眉頭,想也不想伸手就將小姑娘從姜玉珏懷裡拎出來。


  姜玉珏面帶疼惜,踟躕道:「酥酥每晚入睡前都要喝一小碗杏仁羊乳,半夜要給她蓋一次被衾,早膳要先用一盞糖酪澆櫻桃,天氣漸熱,不可讓她多貪涼物……」


  息扶黎不耐煩了,拎起小姑娘轉身就走。


  姜玉珏嘆息一聲,並未急著追上去,他站在一片翠竹幽篁間,心頭竟生了一種自家窩裡軟萌萌的幼崽,被頭霸道的惡狼張嘴就叼走了的錯覺。


  縱使不願不舍,但打不過惡狼,他能怎麼辦?他也很無奈啊!


  小姑娘軟軟啜泣了兩聲,曉得事不可違,很快也就不哭了。


  她被拎的不舒服,遂跟少年伸手索抱:「大黎黎,抱抱酥酥,酥酥很乖的呀。」


  少年世子嫌棄斜她一眼,暖色薄唇無情地吐出一個字:「臟!」


  小姑娘整個人都僵住了,許是從沒被人這樣嫌棄過,委屈的小嘴扁成一條線,還抖了起來,眼看就又要哭了。


  清透無機質的琥珀鳳眸沉了沉,少年腳步微緩,到底最後還是將小姑娘單手抱了起來。


  他兇惡的警告她:「不準靠過來!」


  哪知,堪堪一會功夫,就又響起少年暴躁的咆哮聲:「姜酥酥,你的鼻涕往哪擦呢……」


  從見著酥酥就一直縮在角落裡,不曾吭聲的姜明非,這會才看著一大一小離開的背影,面有不甘的道:「大哥,就這樣讓端王世子帶走酥酥了?」


  姜玉珏看了他一眼:「不然呢?讓父親早朝當眾彈劾親王世子?」


  姜明非飛快說:「那也成,再是親王門第又如何,父親也是朝堂肱骨……」


  「閉嘴!」姜玉珏厲聲打斷他的話,「你可曾為酥酥考慮過?一旦傳出酥酥被親王世子視為禁臠,往後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姜明非低頭,他囁嚅小聲道:「酥酥不才五歲么,這有什麼關係?」


  姜玉珏目光幽深地盯著面前的幼弟,他常年住在學院,竟是不知好好的一孩子已然長歪了。


  「目下是沒有關係,往後呢,你要京城眾人一提起酥酥,就把這遭溜出來說上一說?」姜玉珏甩袖,他不再理會姜明非,直接追著去了瀾滄花廳。


  待姜家兩兄弟二次踏進瀾滄花廳,嬌嬌軟軟的姜阮已經被打理乾淨還換了身衣裳。


  她坐在門檻邊,手裡捏著那糖衣悉數化去,髒的根本不能吃的糖葫蘆。


  姜玉珏走近,目光柔和問:「酥酥,怎的不進去?」


  姜阮抬起頭來,她看著姜玉珏甜甜喊了聲:「玉珏大哥哥。」


  緊接著,小姑娘無邪單純的目光就落在姜明非身上。


  她噘了噘嘴,將手裡的糖葫蘆往姜明非面前一送,綿綿糯糯的說:「五哥哥,酥酥不要你的糖葫蘆了,你不要把酥酥給別人好不好?」


  在他懷裡的小姑娘扭過頭來,不明所以地盯著畫像看了會,忽然拍手道:「呀,是奶娘的啊,奶娘在紙上了。」


  畫像白紙黑墨,寥寥幾筆勾勒,雖不細緻,但十分有神音勻,以至於姜程遠和姜玉珏一眼就認出了畫中人。


  那畫中人年約四十七八,額頭光潔,眸光銳利,鼻尖微勾,帶幾分犀利,薄唇寡情,顯得冷肅而不近人情。


  姜程遠皺起眉頭收了畫像,一時沒有言語。


  一邊的雲娘心頭惴惴不安,她踟躕問道:「老爺,可是酥酥奶娘怙媽有何不妥?不然我差人喚她過來?」


  姜程遠和姜玉珏對視一眼,姜程遠道:「喚來也好。」


  雲娘遂小步到門邊,招來自個婢女去傳喚。


  漫不經心的尊榮少年一彈袍裾,鴉色袍裾四散開來,隱約露出他那雙大長腿的輪廓,精瘦卻暗含張力。


  只見他下頜一揚,嘴角勾起譏誚:「人,本世子是一定要帶走的,不管她是什麼身份!」


  姜程遠掐著黑須尖,皺起眉頭道:「世子,這怕是不妥,酥酥乃是我姜家人,這畫像上的人,也更是我姜家人,於情於理世子的要求都過份了。」


  息扶黎冷冷一笑:「酥酥是本世子兩百兩銀子買來的,和你姜家沒有關係。」


  他不給姜程遠說話的機會,繼續又說:「本世子要的人,你不給試試?本世子給小姑娘張目,看誰敢攔!」


  姜程遠眉頭皺的越發深了,他臉上已經帶出怒意。


  他活了大半輩子,什麼人什麼事沒見過?息扶黎這樣明目張胆地搶人,如此厚顏無恥,簡直卑鄙出新的境界,叫他大開眼界。


  「世子!」他肅著張老臉,理直氣壯的說:「我很感激世子對酥酥的救命之恩,他日姜家定會重謝。」


  息扶黎斜睨過去,怒極反笑,老匹夫想翻臉不認人,美得他!

  「大恩不言謝,不必客氣,」息扶黎大手一揮,「本世子買自個的人,給自己人報仇,有你姜程遠什麼事?」


  姜程遠被噎的想吐血,一代大儒,表情青青白白,竟然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


  姜玉珏將懷裡懵懂茫然的小姑娘安放到錦杌上,他垂眸摸了摸小姑娘細軟髮髻,轉手捻起案几上嬌艷欲滴的紅櫻桃塞小姑娘懷裡。


  小姑娘黑眸一亮,小肉手捧著紅艷艷的櫻桃,高興地主動偏頭蹭了蹭姜玉珏手心,軟糯的跟毛茸茸的小兔子一樣乖巧。


  見著這樣貼心的幼妹,姜玉珏心頭的冷凝消散幾分。


  他抬起頭來,從容不迫地道:「承蒙世子厚愛,世子有甚要求儘管提,我姜家必然竭盡全力滿足世子,但酥酥始終都是姜家人,此事鬧將開來,對你我兩家都不好。」


  聽聞這話,琥珀鳳眸微眯,帶出狹長眼線,頗有幾分難以接近的清貴。


  息扶黎低笑兩聲,鄙薄地掃了姜程遠一眼:「難得姜家還有個明白人,姜大人你老了。」


  初初才四十齣頭的姜程遠倍覺胸口一痛,彷彿無形中中了一箭,真真扎心。


  息扶黎目光落到專心致志啃櫻桃的小姑娘身上,小姑娘渾然不覺廳中氣氛怪異,她抓著櫻桃,跟啃松果的小松鼠一樣不斷往嘴裡塞,將兩頰都塞得鼓鼓的。


  嬌嫩如花苞的小嘴沾染上櫻桃汁,她還時不時像小狗崽子一樣舔舔,嬌憨又可愛。


  尊榮少年單手撐頭,意味不明的道:「端王府上下,都很喜歡酥酥,其中尤以本世子為最。」


  旁的話他卻是不說了,只朝小姑娘招手:「酥酥過來。」


  小姑娘瞥了他一眼,晃了晃懸空的小短腿,抱起裝櫻桃的荷葉白玉盞跳下去,噠噠跑到少年面前。


  小姑娘以為少年也饞了,遂扒拉了下盞中的櫻桃,一顆一顆地數過去,最後挑出最大最紅的一顆,踮起腳尖,夠著手伸到少年嘴邊。


  「大黎黎,吃。」小姑娘前發齊眉,小臉上的老疤落了,露出薄粉色的細皮來,白白嫩嫩,軟萌萌的跟白乎乎包子一樣。


  少年低頭,暖色調的瑰色薄唇輕啟,含住櫻桃,再是舌尖一卷,就掃進嘴裡,輕輕一咬,酸酸甜甜的汁水順舌而下。


  櫻桃,倒真是好味道。


  息扶黎彎腰,將小姑娘抱自個腿上坐好,廳中眾人就見小姑娘自個啃一顆櫻桃,還不忘往少年嘴裡塞上一顆。


  姜玉珏頓覺酸溜溜的,那酸味從胸腔之中上浮,一直浸到牙根。


  小姑娘素來喜零嘴兒,最是饞的很,可也最是護食。


  半年前,小姑娘剛來姜家那會,他硬是花了兩月功夫示好,小姑娘才肯分他一點自個不喜歡的零嘴兒。


  可這會,不過幾天功夫,自家軟萌萌的幼妹竟然跟個外男這樣好了!


  彷彿看穿姜玉珏的心思,息扶黎一手掌著小姑娘後背,以防她摔下去,一邊挑眉看過去。


  那目光,挑釁又得瑟,叫人火大的很,恨不能將之按在地下狠狠揍上一頓!

  雲娘細眉蹙起,她看了圈姜家父子,上前開口道:「酥酥,來母親這裡,莫叨擾到世子了。」


  小姑娘剛往息扶黎嘴邊塞櫻桃,聽這話,動作一頓,不顧少年已經張開的薄唇,竟是受驚般地收回自個的手,猛地塞進了自己嘴裡。


  少年咬了個空,吃了一嘴的空氣,寡淡無味。


  他不滿地冷哼一聲,眸光幽深地看著雲娘道:「本世子就喜歡她叨擾,你哪裡冒出來的蔥,滾一邊去別礙著本世子的眼。」


  他再是不明其中隱情,可看小姑娘的反應,也能斷定這母女情分定然是極差的。


  但凡稚童最是能感受到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小姑娘這樣乖,更不會說謊。


  故而少年已經認定,雲娘待酥酥,決計是很不好的。


  雲娘讓息扶黎吃了個掛落,臉上無光,眼圈瞬間就紅了,她求助地看向姜程遠。


  然,姜程遠再是朝堂肱骨,對上跋扈恣意的端王世子,那也是無可奈何的。


  雲娘見姜程遠隱晦地搖頭,她心一沉,垂眸沉眼,退到一邊暗影中不吭聲了。


  這間,奶娘怙媽到了,婦人穿著寶藍色提花褙子,唇如刀削,面無表情。


  她進來,還沒來得及跟廳中眾人見禮,姜酥酥蹦躂了兩下,朝她揮手喊道:「奶娘,奶娘酥酥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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