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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踏雪尋梅

  「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晏萩吃飽,搖頭晃腦地吟起詩來,然後她又有了主意,「祖母,祖母,天公應景下了雪,我們明天去踏雪尋梅吧。」


  晏老夫人還沒出聲,南平郡主搶先開口,「你這丫頭,才出來多久呀,真是玩瘋了,都快成野孩子了。」


  「祖母,瀟瀟不是野孩子。」晏萩噘著嘴撒嬌道。


  老祖母最吃小孫女這一套,立刻護上了,「我們瀟瀟才不是野孩子,我們瀟瀟是乖孩子。」


  乖孫女的要求,寵孫女的祖母自是無所不應,如是明天踏雪尋梅。晏老夫人立刻喚來武庄頭,問附近可有梅林。


  「有梅林,往西行給五里地,就有一片梅林,只是前三里路能過馬車,后兩里路就只能步行。」武庄頭稟報道。


  一聽后兩路要步行,南平郡主立刻道:「瀟瀟呀,是你自己說要踏雪尋梅的啊,這踏就得走,到時不許讓人抱。」


  「爹爹和哥哥們又不在這裡。」晏萩嘟嘟嘴,言外之意就是抱她的人都不在這裡,還有誰會抱她呀。


  「兩里路很遠的,很辛苦的喲。」南平郡主誇張地道。


  「我不怕,瀟瀟不是畏懼困難的人。」晏萩給自己鼓勁。


  晏二太太笑道:「看來沒什麼可以阻攔瀟瀟去踏雪尋梅了。」


  晏萩用力地點頭,機會難得,怎麼樣也得附庸風雅一回,好歹也是名門淑女,踏雪尋梅這種雅事一定要做的。


  「十二姐姐,帶小十四去嗎?」晏菁乖巧地問道。


  「太遠了,又要走路,你就別去了,我摘些梅花回來,讓荸薺做梅花糕和梅花糖給你吃。」晏萩笑眯眯地道。


  「好,十二姐姐最好了,小十四最喜歡最喜歡十二姐姐了。」晏菁歡喜地拍巴掌。


  次日清晨,雪霽天晴,馬車已經備好,田熙寧得知這事後,跑了過來,「老夫人,我能不能跟著一起去?」


  晏萩從晏老夫人身後探出頭來,「屋頂上的小屁孩。」


  「咦,你……紅球兒!」田熙寧一眼就認了出來。


  紅球兒!

  什麼鬼?


  晏老夫人笑道:「熙寧呀,這是我家的小十二,你叫她瀟瀟就可以了,瀟瀟,這是保清侯府的田四表哥。」田以寧娶得是中山王的孫女廣昌鄉君,雖然血緣隔得比較遠了,但廣昌鄉君仍是晏萩的表姐,這表姐夫的弟弟也算是表哥。


  又一個表哥。


  晏萩在心裡小小的吐了下槽,不過在外一向顧忌著家中顏面的晏十二小姐,嘴上還是乖乖地喊道:「田四表哥好。」


  「你好,你好。」田熙寧撓頭笑道。


  「熙寧上車吧。」晏老夫人笑道。


  「我騎馬。」田熙寧笑道。


  晏老夫人蹙眉道:「下雪天騎馬太冷了,到車上坐。」要是非騎馬,那就別去了。這後半句,晏老夫人沒說出口。


  到底不是自家老祖母,田熙寧不好任性,就爬上了車,進車廂一看,裡面還坐著個胖嘟嘟,在剝松子的小女娃,「咦,這裡又一個紅球兒。」


  這紅球兒比剛才那個更實質名歸,剛才那個是瓜子臉,這個圓盤臉,那個是衣裳穿得太厚,看起來像球,是虛的;這個是肉比較厚,是實心的。


  晏葒把剝出來的幾個松子仁塞進嘴裡,道:「我是晏十三啦!我叫葒葒。」


  「啊,你比她還小些呀?」田熙寧見晏葒比晏萩肥了一圈,還以為她是小十一或者是小十呢。


  「十二姐姐,這人怕是個傻子吧?」晏葒問道。


  晏萩一本正經地道:「十三妹妹,實話很傷人心的。」


  「瀟瀟,葒葒,不可以這麼沒禮貌。」晏老夫人趕忙阻止兩個熊孩子。


  晏萩和晏葒摟在一起嘻嘻笑,晏老夫人向田熙寧表達歉意,「這兩個孩子不懂事,愛淘氣,熙寧別跟她們一般見識。」


  「兩個小表妹,很可愛。」田熙寧大度地笑道,可等晏老夫人轉過身去,他就沖著兩人扮鬼臉。


  「好幼稚。」晏萩湊到晏葒耳邊,狀似低聲,實則聲音並不小,足以讓田熙寧聽到。


  「比十弟還不如。」晏葒撇嘴道。


  被兩個小丫頭鄙視,田熙寧顏面無存,捏著拳頭,無聲地嚇唬兩人。兩個小丫頭根本不怕,一個繼續剝松子吃,一個抱起了繪著綠萼梅的白瓷春瓶。


  「紅,瀟瀟,去踏雪尋梅,你帶個春瓶去做什麼?」田熙寧問道。


  「俗人啊俗人。」晏萩搖頭嘆息。


  「大俗人。」晏葒立刻補刀。


  「哦,我知道了,你們是要去采梅上的雪。」田熙寧興奮地道。


  「十二姐姐,他還不算蠢。」晏葒評價道。


  晏萩輕嗤一聲,「這麼淺顯的事,是個人都知道。」


  「喂,小丫頭,你該不會還在為那天我用雪球砸中你後腦勺的事生氣吧?」田熙寧小聲問道。


  「哼,本小姐像是那麼小氣的人嗎?」晏萩才不承認她記仇。


  「我十二姐姐胸懷就像大海那麼寬廣。」晏葒吹噓道。


  田熙寧呵呵一笑,這話他可不信,不過他大人大量,不與小丫頭計較,「融雪煮香茗,此事極雅,我可以幫忙。」


  「不用幫忙。」晏萩拒絕。


  晏葒補充解釋,「十二姐姐收集梅花上的雪,是要送給傅表哥的,這是心意。十二姐姐,我說得對不對?」


  「說得沒錯。」晏萩含笑頷首。


  「傅表哥?」田熙寧想了想,「你是說安國公府的傅無咎?」


  晏葒重重點頭。


  晏老夫人回過頭,看著笑靨如花的晏萩,眼裡有淡淡的憂色,瀟瀟待無咎有別於他人,上次那個冷蕊茶,送去榮王府和平國公府都是依照各房主母一房一瓶,唯有安國公府,送了三瓶去。


  澄陽大長公主一瓶、安國公世子夫人一瓶,還有一瓶……晏老夫人眉頭微皺,是送給無咎的?晏老夫人覺得回京之後,有必要去趟安國公府,請澄陽大長公主趕緊給她的孫兒娶妻,別耽誤自家的寶貝孫女。


  田熙寧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難怪這兩小丫頭片子嘴巴這麼不客氣,原來是受毒舌傅的影響。毒舌名聲在外的傅知行又一次為晏萩的毒舌,背了黑鍋。


  馬車走了三里路就停了下來,接下來就要步行了,雀麥過來,幫晏萩抱著那個春瓶。晏萩和晏葒手牽手往前走,嘴裡還哼著小曲,「走走走走走,我們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同去郊遊。白雲悠悠,陽光柔柔,青山綠水一片錦繡。走走走走走,我們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同去郊遊。」


  田熙寧聽了兩遍后,也跟著哼,「走走走走走,一同去郊遊。」


  哼著小曲,兩小丫頭幹勁十足地往前走,還真沒吵著要人抱,硬是走到了栽滿梅樹的那個小山頭;梅樹是特別栽種的,為了讓賞梅的人方便上山,路也是專門修過的,鋪著雕刻著精美圖案的青石板。


  眾人拾級而上,不多時就到了那片梅林。白梅、紅梅、粉梅、青梅,各色梅花開滿枝頭,有單瓣有重瓣,花香四溢,美不勝收。晏萩和晏葒穿梭在梅樹之間,一個賞花兼掃雪,一個賞花兼吃花。


  「十二姐姐,這花不好吃。」晏葒塞了朵紅梅花兒進嘴裡,晏五太太瞧見了膽顫心驚,這梅花兒應該沒毒吧?雖然這個女兒是憨吃貨,可誰讓她就一兒一女。要是多幾個孩子,這個……這個她也捨不得。


  「這麼吃當然不好吃啦,你摘一些梅花帶回去,我讓荸薺熬梅花粥、腌梅花糖、做梅花糕。」晏萩說著自己的口水就快出來了。


  田熙寧扭頭看著她,滿臉驚愕,先前他是真以為這紅球兒是個風雅之人,敢情只是偽裝,本質上就是個愛吃的俗人,也對,若不是愛吃,怎能想出那種新奇的火鍋吃法。


  晏萩沒注意田熙寧看她的眼神,她認真地收集梅花上的雪,很快就收集好了大半瓶,「啊啾」雪水冰涼冷得她打了個噴嚏。


  南平郡主微微蹙眉,看了眼女兒。


  「啊啾」晏萩打第二個噴嚏了。


  「瀟瀟啊,不要玩雪了,快過來。」南平郡主不得不開口了。


  「馬上就好了。」晏萩想要裝滿一瓶,「啊啾,啊啾。」連打兩個噴嚏。


  「瀟瀟啊,心意貴精不貴多。」晏老夫人亦開口道。


  晏萩想想也對,如是乖乖把瓶子塞好,讓雀麥抱著,她跑到南平郡主身邊,接過母親遞來的手爐,抱在懷裡。


  這時從山頭的另一邊亦上來一群賞梅的人,多是身著儒生服的男子;晏家這邊除了幾個護院,亦是女眷。晏老夫人見狀,道:「梅花賞過了,我們下山回去吧。」


  田熙寧折下一枝梅花,笑笑道:「表哥沒來,我折一枝回去讓他供在瓶中。」


  晏萩訝然道:「你還挺有心的嘛。」


  「別小瞧人好不好?本少爺的胸懷亦跟海一樣寬廣。」田熙寧傲矯地道。


  晏萩撇撇嘴,小聲嘀咕,「是臉皮比城牆還厚吧。」


  晏家一行人原路返回,卻不想一書生出聲道:「那位披藍斗篷的小姐,請留步。」


  今兒晏家八位小姐,只有晏芬披的是藍色緞面斗篷。晏芬腳步一緩,那書生就走了過來,手裡托著一張手絹,「這手絹,可是小姐遺落的?」


  晏芬看了眼那手絹,素白的絲絹上綉著鮮紅的牡丹花兒;牡丹雖是富貴花,卻過於濃艷,家中姐妹無人喜愛,更不會綉在手絹上。晏芬淺笑搖頭,「這不是我的手絹兒。」


  言罷,晏芬趕緊快走幾步,追上姐妹們。


  那書生將手絹兒塞進衣袖,看著晏芬的背影,吟道:「佳人佩明月,笑語含春姿。手握一枝春,照影沮漢湄。」


  「少年見佳人,神魂皆醉倒。」一個穿青色長袍的書生走過來笑道。


  「不知是哪家的小姐?」那書生一臉神往地問道。


  「范兄,我勸你還是別多想了,那位小姐不僅身邊有婢女跟著,我瞧著還有護院,不是官家千金,也是富家姑娘,你個窮書生,就別痴心妄想了。」青色書生笑道。


  「魏賢弟此言差矣,待明年我秋闈高中,來年春闈再折桂,要娶那位小姐,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姓范的書生意得志滿地道。


  魏姓書生笑著拱手道:「那我就在此預祝范兄大登科后小登科,喜上添喜。」


  范姓書生朗聲大笑,他這樣的少年才俊,只有官家千金才配得上。


  兩書生的對話,晏家人自是無從知曉,下了山,又走了兩里路,不僅晏萩懨懨的,就是晏老夫人亦有些疲倦。晏二太太見狀,就騰出一輛馬車給田熙寧坐,晏葒則上了晏五太太坐的馬車。


  晏老夫人和晏萩上了馬車,桃緣跟了上去,移開坐墊,打開下面的箱子,從裡面拿出一床小被子,放好坐墊。晏老夫人摟著晏萩靠在大軟枕上,桃緣將被子搭在兩人身上。


  車輪滾滾上前,不多時就回到了莊子上,南平郡主看著打不起精神來的女兒,心疼不已,「瀟瀟,來,娘抱。」


  晏薌見晏萩閉著眼,頭耷拉在南平郡主的肩上,嗤笑了一聲,前世的晏萩春日竹林聽雨,夏日泛舟湖上,秋日飲酒賞月,冬日踏雪尋梅,做盡風雅之事;今生就那嬌弱的身子,怕是只能纏綿於病榻了。


  晏二太太則吩咐婢女,「我出門前吩咐廚房熬的祛寒茶,趕緊送上來。」


  凡出去踏雪尋梅的人,每人一碗,就是自詡身體強壯如牛的田熙寧也不例外。喝了袪寒茶的田熙寧拿著那枝梅花回房,向趙岩卿獻寶,「表哥,我找了許久,才折到這枝最好看的梅花回來給你,不用太感激。」


  趙岩卿斜他一眼,道:「你到是挺自在的。」


  「沒什麼不自在的,晏老夫人和藹可親,別說住十天半個月的,就是住個一年半載,也是可以的。」田熙寧笑嘻嘻地道。


  「我可沒你臉皮那麼厚。」趙岩卿沒好氣地道,打擾這麼久,他已經很不好意思了,這人還想住一年半載,簡直……簡直就是厚顏無恥。


  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厚顏無恥的田四少,叫武小北找來花瓶,將梅花插在瓶里,哼著小曲,捧回了自己的房間。趙岩卿嘴角微微抽搐,那花好像是說送給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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