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不能賴賬
劉縣令在堂上站了一會兒,遠遠地聽到衙門外頭傳來聲響,這才扶了扶自己頭上的官帽,坐在江牙山海圖的正下方。
張彥遠木愣愣地被人帶進堂裏,一進公堂就聽到驚堂木猛地拍響,嚇得他混身一顫,臉色已經不大好看起來。
“張彥遠,設計陷害五味藥齋,以財買命,你可認罪?”劉縣令的目光像兩道利劍一樣射向他。
張彥遠雙腿發軟,卻強迫自己挺直了脊背,臉上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不,我不能認。”
他是張家的長子,是寒山書院紅榜第一。
他的前途無量,將來還要和他伯父一樣到京城裏做官。如果沒有這件事情,他的前途將會一片光明,他怎麽能認?
沈忘心走進公堂時,看到的就是臉色蒼白的張彥遠。
實際上,她被通知來公堂,說案子要結的時候也很詫異。上一刻,她還在擔心案子的問題。沒想到,下一刻問題便迎刃而解。
人證物證俱全,張彥遠不認也沒有辦法。可麵對沈忘心平靜的目光,他確不知道為什麽,有點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張彥遠直到今天才發現,這姑娘的眼神清亮得過分,好像很看清他心頭每一個皺褶裏藏納的汙垢。
“你們是怎麽發現的?”與其說張彥遠是在問劉縣令,他更像是在問沈忘心。
沈忘心認真回答張彥遠的話:“你利用人性的弱點來算計我,同樣敗在這弱點上。百草堂不可能砸自己的生意,他們的大部分生品紅大戟都到了我的藥櫃裏。於是,便拿與紅大戟極為相似的京大戟,來冒充紅大戟。”
生品紅大戟的藥性比熟品要猛烈得多,而京大戟的藥性又淩駕於熟品之上。對於廖老頭子那樣身體極虛的人,往往一點劑量的差錯,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百草堂的人熟知藥理,卻也敗在這一點上,讓沈忘心有了自證清白的機會。
“可京大戟的藥性雖然與紅大戟類似,卻到底不是紅大戟。兩者縱然相似,可隻要醫術高明者,就能一分辨出來。”胡大夫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公堂上,走到皂隸端的托盤前,用手撥了撥上頭的藥渣子。
胡大夫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然後,向沈忘心深深鞠了一躬:“沈小大夫,受教了。”
沈忘心連忙把他扶起來,說道:“這兩種藥本來就不易分辨,可何況已經熬過一遍?胡大夫無須自責。”
張彥遠卻笑道:“沈忘心,你等著。終有一天,我會讓你甘願雌伏在我身下……我……”
他話還沒說話,就被兩個皂隸按著肩膀跪在地上。
劉縣令皺起眉頭,扔下一塊刑簽,道:“咆哮公道,目無法律,先打十大板!”
很快,公堂上就是張彥遠的慘叫聲。
劉縣令用雷霆手段處理了這件事情,當天就貼出布告還了五味藥齋的清白。
得知消息的沈大娘和兩個小團子,立刻趕來縣城,把沈忘心和陳先兩人接回溪頭村。
可陳先的傷勢才轉好,沈忘心擔心他舟車勞頓,引得傷勢更嚴重。再加上醫堂如今被糟蹋得一塌糊塗,還沒來得及修整進藥等等,也沒條件讓他養傷,於是索性讓他留在客棧裏,由張翠花在縣裏陪護。
沈恩索性請了半天假,來看沈忘心。
沈忘心見難得人來得這麽齊,就幹脆在餘慶縣最大的酒樓天香居訂了一桌菜,請眾人到天香居用了一頓。
胡大夫和馬大夫也到了天香居捧場。
酒過三巡,馬大夫忽然舉起酒杯站了起來,向沈忘心說道:“不知沈小大夫當初同我與胡大夫,在公堂之上打的那個賭可做數?”
沈忘心當然記得,可她從來也沒當過真,並不打算讓兩人真的給自己當學徒。要真的那樣,她在這餘慶縣杏林,是要混還是不要混了?
“馬大夫這是何意,不妨直說便是!”胡大夫白了馬大夫一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自己要當學徒就算了,怎麽回回都要帶上他?
馬大夫笑了笑,笑容中帶了一絲狡黠:“這回我到溪頭村去,專程找老陳頭看了他的老爛腿,他已經完全痊愈了。我自然不能做食言而肥的事情,現下便要收拾了縣裏的東西,到溪頭村去給沈小大夫當學徒!”
話音落下,不但胡大夫和沈忘心瞪大了眼睛,桌上所有人都睜圓了眼睛看著馬大夫。
馬大夫在餘慶縣裏名頭不小,這樣的大夫居然口口聲聲,要到五味藥齋去當學徒?他們的耳朵沒有壞吧?
不但隻是他們這桌,就連上菜的店小二,也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一點,想要聽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麽。更別說旁邊坐著的其他食客,早就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了。
“咳——”胡大夫虛咳一聲,急急看向沈忘心。
那眼神分明在說,這件事情你看著辦!
沈忘心也很無奈,她沒想到馬大夫居然好學到,連自己的臉麵都不顧了,真的要給她一個小輩當學徒。
“那個……馬大夫,五味藥齋這次遭了大難,虧得你和胡大夫出手相助。至於當學徒的事情,當初我們誰也沒當過真,不過是玩笑話罷了,不提也罷。”沈忘心尷尬地站了起來,舉起手中的茶杯道,“咱們以茶代酒,喝過這杯便算了事。”
一旁胡大夫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拿起麵前的茶杯一飲而盡。
哪裏想到,馬大夫卻不吃這套,正色道:“沈小大夫這是小看了我?我既與你打賭輸了,就不可能賴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