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陛下著我來此
她心裏放心不下，親自披了披風出門去尋相陪的幾人，鎮長擺擺手笑眯眯地道：“無妨，縣令大人已與先生熟識，不過是請他去縣城點評幾幅字畫罷了，不甚要緊。”
另一個便接口道：“正是如此。縣令大人既賞識，說不準日後還能給個官當當呢。”
蘇清妤欲言又止，知道在他們看來此舉事小，可總有些放心不下，本還想追去縣城，卻被竇夫人攔下了。
竇夫人寬慰道：“這般天氣，路上也不好走，先生不是這般的人，想來明日就會回來的，你放心吧。”
蘇清妤這才稍稍寬心，答應下來，回房用了晚飯這才歇下。
外麵雪已是停了，一輪彎月悄悄升空，銀輝映白雪，天地之間都似被這白色籠罩了下來。
縣城裏路上的積雪已被掃除，各家各戶都點起燭火，四下靜寂的緊，一輛馬車行駛在路上，馬蹄和車輪壓過路麵的聲響傳來。
車馬在縣衙門前下了車，從上頭走下一個人來，陸雲安站定，攏了攏披風，看了看麵前的牌匾，隨後又緩步走上前去。
縣令急急忙忙跟在後麵，麵上陪著笑臉，“先生，這……”
“此事與你無幹，你不必放在心上。”陸雲安側過頭來，平靜地說道。
縣令這才鬆了口氣，趕緊抬手請他入內，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內堂屏風後，他這才鬆了一口氣，大冬天的熱出了一身汗。
“大人，這先生怎麽了？竟這大的排場？”一旁的隨從也識得陸雲安許久了，今日看著卻怎麽瞧著不大對，縣令又這般的慌張無措，他忍不住脫口問道。
縣令眼皮一跳，扭臉低聲斥責道：“不許胡言亂語，你是想讓我丟了腦袋上這個烏紗帽不成？”
見縣令這般心驚膽戰，衙役喏喏起來，看四下都已安置好了，這才急急地退了出去。
陸雲安走入內室中，室內被烘得溫暖如春，燭火輕輕地搖曳著，還燃著不知名的香氣。
他輕輕地笑了笑，將袖口裏的一麵玉牌拿了出來，放在了桌麵上，“翁大人，別來無恙。”
裏麵不聞響動，片刻之後才從裏麵走出一個中年男子來，約莫四十多歲，麵色清臒，眼神灼灼有光，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看見陸雲安時仍舊是麵色一震，激動、震驚、了然的表情混雜一體，出現在他臉上。
看著他這般模樣，陸雲安勾了勾唇，並未多說什麽。
“雲郎，你終於出現了。”
提及這個自己早已忘卻的乳名，陸雲安麵色並未有什麽波動，抬起頭來看著他道：“這麵玉牌我已給你拿回來了，你也已見到了我，大人位高權重，京畿之中想來還有諸多要事，我便不多叨擾。若是無事，我便走了。”
麵前之人便是京畿都察院左都禦史翁顯。
翁顯皺起眉來，看著他果真要轉身出去，忍不住聲音高了幾分，“雲郎！我再如何，也是照看你長大的人，更何況你我還有半師之誼，你豈可如此？”
陸雲安轉過頭來，看著他，忽而想起蘇清妤曾說過的話，不由得輕笑了起來，拱了拱手道：“在下失禮，還請翁大人恕罪。”
翁顯麵色糾結難言，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抬手掀起一旁的罩子，低聲道：“你我許久未見，難道連吃個飯說個話的工夫都沒有？你先前做輔相時，也未見你這般忙。”
陸雲安垂眉，淡淡一笑，見他情狀，隻好歎了口氣，坐了下來。
“你既尋到我，也知我的心意，若隻是來看我，便罷了，若為別的，你便早些走就是了。”陸雲安舉起酒杯，輕聲說道。
翁顯歎氣，與他碰了碰杯，“你到如今還是這般脾氣！”
“聽說這晉寧鎮先前很是窮苦潦倒，如今竟有模有樣，便是邊郡之地中也屬它最為富庶，這都是你的功勞。”翁顯放下酒杯，轉而說起別的話題來，眉眼間都是讚歎欽佩。
他雖年長他許多，可二人先前相識，一見如故，頗為投緣，說話間並未有那麽多的顧忌。
陸雲安搖搖頭，“此乃百姓自發而為，與我何幹？我不過是一個教書先生，能教他們識字讀書已是不錯，哪裏有那麽大的本事？”
“這話便是作假，我已問過此縣縣令，縣中多地舉措，皆有你的進言相助。”翁顯不以為然地說道。
陸雲安知道和他多說也是無益，笑了笑並未吭聲。
翁顯好不容易見到了他，一肚子的話都倒了出來，“我早覺此地不對，也來了兩次，竟都無功而返，你果真能藏，讓我尋得真苦！”
陸雲安看著在自己麵前絮絮叨叨的中年男子，彎唇微笑，誰能想到這樣一個話癆，在旁人麵前是威儀盡顯的高官權將呢？
兩人敘話至半，酒燙了一壺又一壺，翁顯高興的緊，喝得已是半醉，陸雲安淺啜，多數隻聽他高談闊論，別的卻是不多說一句。
過了許久，翁顯才抬眼看著他，神色好容易鄭重起來，“這麽多年，你一直被此事困擾心智？這根本不是你的作風，你拋卻盛名而去也就罷了，可沒想過這朝中少了你，該當如何？”
“朝廷不會因一個人而傾塌，也不會因一個人而煥發，翁大人抬舉我了。”陸雲安神色淡淡，自斟了一杯，低聲說道。
翁顯明顯是麵色一亮，“你還說你不記掛，我——”
“翁大人！”陸雲安微微提高了聲音，麵上蘊著幾分冷意，“時候不早，你遠道而來也累了，早些歇息，我不過歇上一夜，明日就走。”
說著，他便起身往外走去，翁顯趕緊放下杯子來攔，卻怎麽也攔不住，忍不住一急，脫口而出，“是陛下著我來此的，他已經知道你在這裏了。”
話一出口，他頓覺冷風撲麵，酒也醒了大半。
立在門口的人身形僵立不動，半晌後扭過頭來看著他，抿了抿唇，“陛下富有天下，天下黎民盡在陛下手掌之中，知道這個也沒什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