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海的那邊會有什麽
時光荏苒,春夏秋冬各自牽著各自的尾巴,從蔚藍的天空中劃過,或藍或紅或白。
海岸線那裏,夕陽與天空形成了一條線,美的像是一副山水畫。
這裏好像沒有冬天,也沒有雪。
“你天天看這裏不膩麽?”
有個皮膚黝黑的女娃娃說著本地話,正站在一個女人身後。
前方的女人微微側頭。
她的脖頸那裏有一條很深很猙獰的疤,像是被什麽東西劃的一樣。
“不膩,很漂亮。”
聲音很輕,宛如鴻毛,落在海麵上,被風很快吹散。
“吉奈,走啦,阿爸在喊我們回去吃飯嘍。”黝黑的姑娘跟她揮手。
名叫吉奈的女人留戀的望了眼那邊的海天一色,旋即起身,一瘸一拐的跟著走了。
她的左小腿缺了一塊肉,走路時有點跛腳,不過不是非常的明顯,尤其她走路還慢,若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察覺。
一棟木頭做的閣樓裏,木質方桌周圍坐著一男三女和一個小娃娃。
小娃娃白白淨淨的,眼睛跟吉奈的一樣,是琥珀色的。
他很乖,不吵不鬧的等著吃飯。
吃的都是當地的一些海鮮,魚和蛤蜊什麽的。
飯後,她拉著小娃娃的手去了房間休息。
外麵收拾好衛生的黝黑姑娘跟自己的阿爸阿媽在門口曬魚網。
“你姐姐明天就回來了,說是要帶你走,你要不要也去別的地方看一看?”同樣是古銅色的男人跟女兒說。
吉麗撓了撓耳朵,“不想。”
阿媽嘲笑她:“總是在這裏能有什麽出息?”
“你們需要人照顧啊,還有吉奈和小娃也要人照顧,我走了你們怎麽辦?”吉麗說。
提起吉奈,他們都想起了那天晚上。
說來也是巧合,那天阿爸犯懶,就沒有提前把漁船收回去,隻放在岸邊飄著。
等他們一家三口過來接船的時候,就發現船上多了三個人。
那個男人當場死亡。
喉嚨都被人隔斷了。
而那個女人渾身都是血,死死的抱著哭的都要斷氣的小娃娃,就那麽躺在他們的船裏。
要不是有漁網墊在那裏,估計他們兩個也摔死了。
阿媽以前是他們這一片的大夫,用了一些草藥硬是花了兩個月才把人救活。
阿媽還說,如果放在大城市,這個女人的腿是能保住的。
可她能力有限,隻能拚盡全力留下一口氣。
那女人生命力也真是頑強,都傷成那樣了,居然活了下來。
隻是養了兩年多了,才能下地走路,走多了也容易喘不過氣。
阿爸說她不是這裏的人,皮膚那麽白,又是琥珀色的眼睛,看著就是金枝玉葉。
可她什麽都不記得了。
阿媽說,她再也不會想起來了。
那小娃娃長得跟她一樣的眼睛,想必就是母子,那麽死去的那個男人……
應該就是她的丈夫吧?
真可憐。
吉麗回頭時,在窗子那裏看見吉奈在趴著窗戶看海麵。
她自打醒了以後,就特別願意看夕陽。
春夏秋冬雷打不動的看。
吉麗跟她說那是中國的方向。
女人也不說話,她什麽都不記得了。
能活著,都是命大了。
夜晚。
女人躺在床上,身旁有個小娃娃。
這孩子聽他們說是自己的孩子,的確跟她很像。
可這孩子都這麽大了,居然不開口說話。
聽他們說,他們救回來他們的時候,孩子還在哭,可是後來就不哭了,一點聲音都沒有。
“娃兒,你說海的那邊會有什麽?”她呢喃道。
小娃娃窩在她懷裏,安安靜靜的。
☆
翌日。
吉奈一出來,就看見家裏來了人,她見過一次這個人。
“嗨!”
吉麗的堂姐吉塔是當地有名的人,是唯一一個走出這一片海的人。
她走南闖北,經常帶著外麵的照片回來給他們看。
這次吉塔回來,就是也想把吉麗帶出去見見世麵的。
吉奈對著吉塔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拉著小娃娃的手,走出了閣樓。
她每天都要去等夕陽。
明明還是上午,她都要去等。
等那束光照過來。
母子倆走著走著,偶爾能遇到當地的漁民,他們都很熱情,知道是吉家救回來的人,也都給予同情。
“吉奈,又要去看夕陽麽?”一位大嬸問。
吉奈聽得懂他們的話,點點頭。
大嬸拿出兩個小墊子,“去吧,坐這個,不過今天要早點回來,今天漲潮會很早。”
“謝謝。”吉奈道謝,接過墊子,帶著兒子就去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這裏的人,救她那戶人家都說了,她應該是從上麵掉下來的,穿的衣服都不一樣。
可她的容貌是混血,所以他們也不確定她是哪國的人。
那顆石頭上,女人旁邊坐著個小娃娃,一大一小在等著夕陽過來。
小娃娃晃蕩著小腿,也不亂跑。
女人的目光裏映著一望無際的海麵。
她覺得她不高興。
可為什麽不高興,她也不知道。
她什麽都不記得了,連身旁這個小娃娃的名字也忘了。
該去哪裏,該做什麽,她都不知道。
小娃娃握著她的小拇指,緊緊的攥著,仿佛沒有安全感似的。
整整等到了下午,夕陽終於來了。
可是沒有來多久,一陣陰涼的海風撲麵而來,烏雲漸漸爬上天,把夕陽遮住了。
黑灰色的烏雲仿佛被鑲嵌了金邊兒,就映在天空上。
她被那束光籠罩著,好像定了格。
“嘿!”
肩膀被人拍了下。
吉奈回頭。
吉塔笑嘻嘻的站在那裏,“吉麗說你總是喜歡在這裏看夕陽,我也來看看。”
小娃娃自顧自的滑下去,然後靠近女人的另一邊,把那塊石頭讓給了吉塔。
“聰明的娃娃!”吉塔誇讚了句。
夕陽不見了。
吉奈沒了繼續坐在這裏的欲望,拉著兒子準備回去。
“嘿,吉奈,剛剛吉麗說,如果你也願意走出這片海,她就願意出去,那麽你想麽?”
聽到這句話,女人停下散漫的步伐,她琥珀色的瞳孔映著天邊若隱若現的金光。
那一刻,吉塔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
這女人,漂亮的不像話。
可太安靜了,一句話也不說,像個遺傳的啞巴。
被這麽盯著,吉塔居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