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上藥
安如嫿很快就恢複了原本的鎮靜,笑了笑,卻並未看她,而是對北羽澈道:“對不起,九哥,打擾了。沈姑娘該換藥了。”
安如嫿那笑裏藏著一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緒,她隱隱覺得肯定是與她和北羽澈剛剛的舉動有關,心中不禁懊惱萬分。
“如嫿,這兒是煊王府,你是這兒的女主人,是我們打擾了才是。”
北羽澈站起身來,撣了撣袍擺,目光不經意間瞥見他胸口的一片濡濕,身形稍滯,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歡顏順著他的目光也看見了那浸濕的一片,她連忙移開視線,假裝沒看見。還好,那男人隻是看了一眼,並沒發作。
“我們是打小一起長大的,九哥何時這麽見外了。”安如嫿說著回頭示意身後的婢女隨她一起走上前來。
北羽澈溫言道:“你能這麽想就好了,我對你和對遙月都是一樣的。”
安如嫿笑了笑,並不答話,隻對歡顏道:“沈姑娘,你還是到床上去躺著吧。”
歡顏依言回到床上躺下,心中卻一直回想著北羽澈和安如嫿剛剛的對話和神情,怎麽想都覺得他們二人似乎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她暗暗歎了口氣,發覺自己似乎越來越愛胡思亂想了。
“沈姑娘,我要揭下你的藥布了。傷口有些地方和藥布粘連在一起,揭開的時候會有些疼。你先閉上眼睛,這樣的話你可能不會那麽緊張。”安如嫿坐在她身旁輕聲道。
安如嫿的體貼讓她心生感激,她笑了笑鼓勵道:“沒關係,安王妃盡管動手,那匕首劃上來的時候我都沒閉過眼睛,更不會怕這麽點疼痛了。”
“那我要開始了,請沈姑娘先忍著別動。”
“嗯。”
安如嫿左手牽住右手的水袖,右手在她鬢角輕輕摸了摸,便輕易撕開了藥布的邊緣。
歡顏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仔細打量這個煊王妃。所謂相由心生,她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她應該是個溫婉的女人,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也不知是因為她的動作很輕柔,還是因為上了止痛藥的緣故,或者兩者皆有。她隻能感覺到細微的牽痛。換做她是個男人,她也會忍不住想要娶個這樣溫柔的女人做老婆。
“好了。”安如嫿將用過的藥布扔進盤中,又拿起一條雪白的帕子沾上清水,小心地替她拭去臉上的血漬。
察覺到一旁的婢女驚恐躲閃的眼神,她才記起自己的現在臉已經完全暴露在他們麵前。她忽然很想看看自己現在到底有多可怕。
“安王妃,有鏡子嗎?我想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這……”安如嫿似有些為難,回頭望向北羽澈,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
“這兒沒有鏡子,等你好了,我接你回熠王府,讓你看個夠。況且,現在就你這副小孩見了會嚇哭,大人見了會做噩夢的模樣,不看也罷。”
“真的有那麽恐怖嗎?那若是我想出去怎麽辦?”其實後者才是她最最關心的問題。
“出去?”北羽澈皺眉,想起她那次在客棧偷偷溜走的事情,便心生不悅,“在你徹底恢複之前別想出去,若是想出去,就提前告訴我,我帶你出去,以免嚇到了人。”
“啊?”歡顏一怔,這意思就是出去還要事先預約?
她不爽的表情自然沒逃過北羽澈的眼睛,“當然,如果隻是想在煊王府四處走走,有如嫿陪著你就行了,不用事先向我請示。”
安如嫿聽著二人的對話,臉上始終是溫婉的笑,“沈姑娘,九哥是騙你的,閉上眼睛,我要給你換藥了。”
“等等。”北羽澈忽然道,“如嫿,以後每次替沈姑娘換藥的時候記得加上這個,這藥直接灑在傷口上。”
“這是……”安如嫿接過他手中的藥,揭開蓋子,輕輕一嗅,秀眉微蹙,略有疑惑,“這藥如嫿並不熟悉,不知九哥是從何處得來的?”
語畢似乎想起了什麽,神色微變,抬頭望向北羽澈,帶著求證的語氣問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絳雪草?”
北羽澈眸中閃過一絲訝異和喜悅,“原來你也聽說過這種奇藥,原本我還對它的奇效有所懷疑,看來這傳說或許是真的。”
歡顏心中一動,原來這絳雪草果真是替她求的,可那小公主明明說皇上沒答應給他,這會他怎麽又拿到了呢?雖說有些疑惑不知他到底用了什麽辦法才說服皇上給了他這麽珍貴的藥草,但此時她心中盡是感動。
“不管是不是真的,隻有用過才知道效果。”安如嫿笑道,“如嫿記得九哥從來就不懂得關心和照顧人,這次出去一趟竟然懂得討女兒家歡心了。我還記得我十歲那一年,九哥撕爛了我第一次學著繡的香包。”
說話間起身瀝了瀝事先準備好的藥布。
北羽澈避重就輕地道,“沒想到小時候的事情你還記得這麽清楚,看來如嫿妹妹也是個愛記仇的人。”
“如嫿不敢。若是真的記仇,那我就該放任沈姑娘不管,叫她臉上的傷口惡化下去,隻怕有人會心疼吧。”
安如嫿嘴上說著這種惡毒的話,手上卻已將絳雪草的粉末均勻而細細地灑在了歡顏臉上的傷口裏。
歡顏知道這王妃說的是玩笑話,更清楚她話中那個會心疼的人指的是誰。她不喜歡這種被人打趣的感覺,尤其是在感情的事上。她閉上眼睛,佯裝不知。
雖然安如嫿對她溫柔而隨和,但她感覺得到,那隨和裏帶著冷漠的客套,還不如那小公主來得直爽,所以這絕不是一個會對別人輕易吐露心事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注定活得不快樂。
“如嫿,你一向乖順懂事,何時也變得這麽伶牙俐齒了。”北羽澈的語調始終平緩,目光一直落在歡顏的臉上,不曾離開。
“乖巧的兔子做了這麽久,偶爾咬一下人提醒一下九哥,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啊。”安如嫿說著在歡顏臉上敷上一張新的藥布,又將其與她的肌膚緊密貼合,末了又輕輕一按。
“啊!”歡顏被這麽冷不丁的在傷口按了一下,突然的疼痛讓她反射性地便伸手抓住了她繼續往下按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安如嫿連忙拿開自己的手,話裏滿是歉疚,“沈姑娘,都怪我方才隻顧著和九哥說話,忘了提醒你忍一忍。這藥布若是貼得不好,這藥就沒那麽好吸收了。”
隻要能快點好起來,疼一點就疼一點吧。
歡顏深吸了一口氣道:“沒事,我受得住。”
北羽澈靜靜地看著,麵上依然是波瀾不驚的雍容笑意,“辛苦你了,如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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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煊王府的日子並不好過,雖說什麽都不用發愁,吃穿用全部都有人打理得井井有條,但正是這種無所事事的日子讓歡顏無聊得想要發瘋。桌案上的書講的全是岐黃之術,一看就知是安如嫿平素看的,她根本就不感興趣。
北羽澈自那日來看過她之後有兩日都沒再過來,安如嫿雖然常來,卻不是噓寒問暖便是換藥,也不是能和她暢所欲言的人。所以兩天來她都隻是在自己所住的院子裏活動,從來都沒出去過。倒不是不敢出去,隻是不想惹上什麽麻煩。
她還記得北羽澈說過,等她好了會帶她回熠王府,她並不想去什麽王府,但是隻要一想到九轉聖心訣,想到那麽多雙虎視眈眈的眼睛,胸口便有如壓上了一塊巨石。
在她不能以一己之力解決這件事之前,她不得不暫時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何況那兒還有謝伏修,她未曾謀麵的外公。
胡亂想了一番後,她實在無聊,在院子裏溜達了幾圈,便趁婢女們不備,偷偷使上她那半吊子的輕功飛上了園中那棵最高最粗卻又叫不出名的樹上來。那樹上結著一串串青綠色的果子,有些像楝樹的果實,卻更小更堅硬一點,而且都是成對成對的。
這兒是個極其隱蔽的地方,能從枝葉的罅隙間將整個煊王府一覽無遺,卻又能很好的隱藏自己。
碧綠的琉璃瓦、鎏金的尖頂、玲瓏剔透的疊石,雲蒸霞蔚的茶花樹,小巧的八角亭、打掃落葉的婢女……此時煊王府的全貌都盡收眼底。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感歎這王府的氣勢和華美,在牆外一處僻靜的角落裏,一男一女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個女人,正是安如嫿,而那男人二十歲上下,錦衣華服,可是距離太遠,看不清容貌。
讓她奇怪的是,這二人似乎鬧了什麽別扭,沒說幾句,安如嫿便轉身欲走,而那男人卻不死心地又扯住了她的衣袖,不停搖著,像是個找媽媽要糖吃的孩子。
“哎,奶嘴男。”歡顏鄙夷地道。她最瞧不上的便是這種男人,就跟長不大似的,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動不動就學女人撒嬌。
呃,歡顏眨了眨眼,這事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北羽煊不在,那這男人又是誰?拉拉扯扯的在現代看來可能沒什麽,但在古代,這不是有損清白的嗎?難道這奶嘴男是看男主人不在,所以趁機來揩油的?
歡顏雙眸微微眯了眯,這種渣男既然被她撞見了,那她絕不會讓他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