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意外的發現
歡顏睜開眼,一眼就看見坐在她身旁的花疏影,她撫了撫額,有片刻的恍惚,猛然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她不禁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奶奶,我要去找奶奶。
“你一天都沒進食,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花疏影說著遞過來一個饅頭。
“我不吃。”她一揮手,那饅頭便掉在了車底,“送我去雲宿峰。”
“去雲宿峰做什麽?你若是想看璿姬與謝伏修的決鬥,那現在已經太遲了。”花疏影說罷,俯身將掉落的饅頭撿了起來。
太遲了?歡顏掀開窗簾,果然日頭已經西斜,天空中飛過一群群歸巢的鳥兒,霞光滿天,將雲彩染成溫暖的橘紅……
她記得,前一天的這個時刻,她還在廚房內幫奶奶擇菜,生火,那時她心中一直期盼著早日見到爺爺,一直憧憬著祖孫三人往後的日子,轉眼卻已是天人永隔……
“王騫將你帶走之後,這一個多月你都去了哪裏?你和謝伏修是什麽關係?謝伏修是不是王騫的師父?”
花疏影在說些什麽,此時的她一個字也聽不進去,耳邊回蕩的全都是北羽澈最後對她說的那六個字。
“你小心……我等你……”
他那麽相信她,而她,卻終是讓他失望了。本來是一件可以避免的事,而她卻沒能阻止。
自責、悔恨、難過……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淚水止不住滾滾而落,她也不去抹那洶湧而出的眼淚,任它們在臉上匯聚成潮,無聲的流淚最終變成放聲大哭,似乎要將所有的孤單絕望與悔恨全部宣泄在這大聲的嚎哭裏。
花疏影被她突然的哭聲嚇了一跳,連忙將她摟進懷裏,可懷中的人卻發瘋般地捶打著他,歇斯底裏的哭喊,“你還我奶奶……還我奶奶……還我奶奶……”
他聽不清她口中模糊的字眼,但她的心痛卻仿佛一點一點地牽扯著他,他隻得更緊地摟住她,任她發泄她的不滿。
車夫掀開簾子,看見車內的情景,以為是夫妻二人吵架,正想開口勸解,但抱著女人的男人原本溫柔又沉痛的目光在看向他後,突然變得淩厲,他隻得又尷尬又害怕地將頭縮了回去。
歡顏幾乎用盡了全力,仿佛要將禁錮著她的花疏影摧毀一般捶打著他,意識陷在極度的傷痛中無法清醒。
花疏影不發一語,隻是靜靜地抱著她。她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水,打濕了他胸口的衣襟,也打濕了他原本堅硬的心。
他不知她為何會突然哭得如此傷心和絕望,難道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無法逃脫拈花宮的毒手?
想到這兒,他不自覺地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她柔軟的秀發。
傻瓜,我怎麽可能真的殺你,隻要我在,絕不會讓你死的。
歡顏不知自己渾渾噩噩哭了有多久,當心中那些複雜交錯的情緒稍稍得到釋放後,她終於慢慢安靜了下來。
既然一切都沒辦法再挽回,那她就遵從奶奶的心願,將這件事永遠隱瞞下去,從此這世上再沒有謝伏修,也沒有簡秋羅。
方才瞬間生起的悲痛和絕望讓她像個溺水的人一樣胡亂抓住了身邊的花疏影當做依靠,此刻清醒過來,她便想也不想地推開了他。
他有些訕訕地收回手,將不經意間流露的溫柔悉數藏起,回複原本的冷峻。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走,不過有件事,我還是要提醒你。”
“什麽事?”
“等到了拈花宮,見到我娘,你說話、做事要處處小心。不管她說什麽,做什麽,即使你一千個,一萬個不服氣,也千萬不可反駁,不能忤逆她。”
“你要帶我去拈花宮?”她陡然警惕起來,“你之前不是要帶我去滄瀾山嗎?”
“這是我娘的意思。”
“我不過是個冒牌貨,對你們而言還有什麽用處?”
“不管你是失憶,還是你根本就是另一個人,但這具身體始終是葉清菀的。滄瀾山有個巫女能幫你找到葉清菀的記憶。我娘得知你被王騫帶走之後,便讓我和錦瑟兵分兩路,我帶你回拈花宮,而她則去找那個巫女。如今,那巫女已被帶回了拈花宮……”
“這麽說來你們就等著我被抓到拈花宮了,看來你娘對我一定思念已久。”她冷笑一聲,“看你們這麽辛苦,這麽執著,我都有些可憐你們了。難道你們不覺得做的這些都是無用功嗎?”
對她的惡意嘲諷他淡淡一笑,無謂地道:“是不是無用功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不過是聽命行事。雖然我是拈花宮的宮主,但所有的生殺大權都掌握在我娘手中。”
“哦,原來堂堂拈花宮宮主不過是個可憐的傀儡。”她心中雖然對此有些訝異,但也絲毫不放過這能讓她一逞口舌之快的機會。
花疏影對她的話卻似乎仍然渾不在意,“可以這麽說,就算你再怎麽恨我,但我剛剛說的話你最好好好記住。否則,受苦的隻會是你。隻要我娘得到了九轉聖心訣,她絕對不會還讓你活著,所以除非那個叫墨玥的巫女永遠也找不到,那樣的話你還能活得久一點。”
聽了他這番話,她眼珠轉了一轉,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新的發現:他似乎是關心她的,或許,他對葉清菀還有那麽一絲絲情意存在。
刹那間臉上複雜交錯的神情全部隱去,她嘴角彎彎地揚起,顯出燦若朝霞的動人笑靨來。
“既然大家都撕破了臉皮,你又為何還跟我說這些?難不成你是假戲真做,真的喜歡上我了?”
胸口強力跳動的某處突然慢了一拍,他不敢直視她盛滿笑意的眸子,連忙將視線移到窗外,冷聲道,“我不過是可憐你命不久矣,所以才好心提醒。”
即使知道她從此隻會將他視作仇敵,但在她突然說中他心事時,他除了有心事被看穿的緊張和尷尬,竟然還有那麽一絲喜悅。
她敏銳地察覺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慌亂,他在撒謊。他喜不喜歡她,她不確定,但至少,他是對她動了心,所以,她暫時還不會吃什麽虧。
“謝謝你提醒。”歡顏斂去臉上的笑意,認真地道。
他卻沒再回應,半靠著車,拉離目光。
此時安靜了下來,痛失親人的痛楚又將她牢牢罩住。然而此時此刻,所有的難過、悲痛、自責都於事無補,連她自己的生死如今都掌握在別人手中,除了她自己,再沒有人能幫得到她。
北羽澈的穴道此刻應該已經解開了,她到現在還沒回去,他是不是也在擔心她,四處找她?如果自己逃不掉,她又該如何讓他知道自己的行蹤呢?
花疏影看似一直望著窗外,眼角的餘光卻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在意識模糊之下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一直在他腦中盤旋,最終幻化成王騫的模樣。他們是同一個人,他隻能想到這個可能。
若是如此,那他便殺了當今的九皇子,熠王北羽澈。不過他總是隱隱覺得,他還活在這世上。
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的擔憂,距離拈花宮還有兩日的行程,而他體內的傀儡香即將發作。
這毒每月發作一次,發作時輕則無法運功,行動困難,重則全身經脈欲裂,生不如死。已經來不及回去找娘要解藥了。所以,這兩日之內,他不能在路上出現任何的差錯。
二人心思各異,一路再無任何交流。歡顏這一路如坐針氈,花疏影看得她極緊,想要逃跑幾乎找不到任何機會。
路過一個小鎮時,花疏影遣走了車夫,買了一匹好馬,二人停下用飯,稍作休息,便又繼續趕路。
天色漸晚,歡顏發現他們走的路越來越偏僻,不多時,那馬便馱著二人竄進了一片茂密的樹林。
“花疏影,”歡顏忍不住提醒,“天就要黑了,難道今晚我們還要一直趕路?”
“是,穿過這片樹林能縮短行程。”
“什麽時候能到拈花宮?”
“明日天亮。”
明日天亮?歡顏暗暗思忖,如果她今晚不能逃走,等到了拈花宮,落到那老妖婆手中她就插翅難飛了。她必須趕緊想辦法,不管怎樣,先叫他停下再想辦法。
“我身體有些不適,能停下來休息一下嗎?”
身後的人有短暫的遲疑,卻還是一扯韁繩,讓馬停了下來。
“那我們就先在這裏休息一下。”花疏影說著將她放下馬,自己也跳了下來,將馬拴在一旁的大樹下。
“我有些冷,你能不能撿些樹枝來生火?”
“你很冷?”花疏影突然走近她,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她頭頂的的月光。
“嗯。”她嘴硬地道,如今已是盛夏,若是真的冷,那一定是病得不輕。
花疏影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月光下深邃的眸子忽地一暗,“菀兒,我提醒你一句,在我麵前想要耍花樣逃走,絕不可能。”
他雖然沒有拒絕她要生火的要求,卻也斷了她想要逃走的念頭。因為他說話間已迅速點住了她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