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你想造反嗎?
正當段增心中猶豫,難以做出決斷之時,守在大帳外面的侍衛忽然走進來稟報說:「大人,外面有位老先生前來拜訪,自稱是漢陽人閻忠。大人您要不要見他?」
「漢陽人閻忠?」段增聽了頓時一愣。
閻忠這個名字,在後世並不出名,在整個天下間的名氣也不大,不過在涼州,此人的名聲卻是極為響亮,甚至還在當年韓遂、邊章之上,是涼州少有的名士。
而且此人看人的眼光素來極准,許多想要出名的涼州士人,都以得到此人的稱讚為榮,因為得到他稱讚的人,往往也能順利得到舉薦入仕,此人在涼州的影響力之大可見一斑。
不過閻忠此人卻很少稱讚他人,唯獨對賈詡極為讚賞,曾經稱其有張良、陳平之才,是少有的能夠看出賈詡不凡之處的名士。
不過段增以前卻從來沒有與閻忠打過交道,此時聽說閻忠來訪,而且還是在他與韓遂即將展開激戰的關鍵時候,主動來他軍營里拜訪,這不能不讓段增感到驚疑。
「某素來聽說閻忠此人的名氣,但與他並無交情,此人為何選擇在此時來訪?」
思索了片刻卻不得其要后,段增站起身來道:「見,當然要見!不,還是某親自出去迎接吧!」一邊說著,一邊向外走去。
顧景、夏河、典韋等人也都紛紛起身跟了出去。
很快,一行人來到外面,只見一個年約四十來歲,身材高壯,身穿一身黑色長袍的中年男子,正負手立在那裡,他面相枯瘦,鼻樑較高,雙眼極為有神,正是閻忠。
在閻忠的身後,還有幾個身穿皮甲,腰佩長刀的年輕人,看起來應該是閻忠的隨從。
段增連忙走上前拱手道:「晚輩段增,見過先生。」
那中年男子聞言轉過身來,看了段增一眼,臉上露出笑意道:「原來閣下就是段大人,果然氣度不凡。老夫閻忠,見過大人。深夜貿然來訪,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段增連忙道:「先生說笑了,先生來訪,乃晚輩之榮幸,晚輩豈敢見怪?還請先生入內詳談。請!」
閻忠點了點頭,當先走入大帳里。
等重新坐定后,閻忠笑道:「老夫聽說大人您今日早上與董破虜聯手攻打叛軍左翼,大獲全勝,老夫在此恭喜大人了。有此功勞,說不得大人還能更進一步呢?」
段增搖頭笑道:「先生說的太客氣了,今日一戰能取得勝利,主要是將士們英勇作戰才取得的成果,晚輩倒是沒出什麼力,豈敢獨居此功勞?更何況,晚輩如今才二十一歲,就已然擔任校尉之職,想要更進一步,卻是不可能。」
「而且,晚輩的資歷太過淺薄,陞官升得太快,只怕也未必是件好事。」
閻溫搖了搖頭道:「大人的頭腦倒是清醒,不過,大人所說的,老夫卻不敢苟同。當今天下之勢,大亂已在眼前;身處亂世之時,才能方為首要;大人年紀雖輕,但才能卻極為出眾。」
「老夫若是沒記錯的話,大人當初年十四,便在朝堂上獻計行刺鮮卑首領檀石槐,不費朝廷一兵一卒,便使鮮卑人陷入內亂,至今難以崛起,為我大漢朝除一心腹大患,可謂功在社稷。」
「自去年出仕以來,大人每戰必勝,接連擊破李文侯、北宮伯玉等人,斬獲頗多;大人這一年裡所取得的戰功,其他許多將領一輩都難以企及;如今年紀輕輕,已然官居校尉,手掌上萬精兵,可謂年輕有為。老夫佩服!」
段增見其一上來便是各種誇讚之詞,心中更加驚疑,不知這閻忠到底是何目的。
他決定不再繞圈子,直接問道:「先生所說,晚輩愧不敢當。不過先生深夜至此,想必不是為了說這些吧?不知先生到底有何目的,還請先生直言!」
閻忠聞言,神色逐漸變得鄭重起來,他抬頭望了望大帳里的其他人,沉聲說道:「大人,老夫深夜來此,的確有重要事情要與大人商談,還請大人屏退左右。」
段增心中一凜,頓時知道閻忠所要說的事情,肯定極為重要,當下示意顧景等人先退下。
等其他人都走了后,段增沉聲道:「先生有何要事,現在總能說了吧?」
閻忠笑了笑,不慌不忙的舉起案几上的茶碗,輕輕啜了一口,這才緩緩開口,一字一頓的問道:「大人,老夫想問一句,你,想,造,反,嗎?」
段增聽了頓時嚇了一大跳,差點就要拔出腰間佩劍將眼前老頭斬殺。
要知道他雖然沒有直接起兵造反的念頭,但他要行的事情,其實與造反又有多大區別呢?只不過一個是直接起兵造反,一個是等漢室失去了對天下的掌控后,再起兵謀取天下,兩者的目的說到底都是一樣的。
為此,段增在早年間就精心謀划,給自己謀取名聲,又四處結交天下豪傑,與後世那些頂尖謀士們也多有往來。
別看這些交情似乎到現在都沒起到什麼作用,但等到將來天下徹底大亂后,當年結交的這些人才,只要能拉攏到其中一部分,就足夠他受用一輩子了。
不僅如此,在正式出仕之後,他也是本著盡量韜光養晦的策略,儘可能的多建立功勞,謀取利益,夯實自己的根基。
比如這一次與西涼叛軍的大戰,他對張溫的命令便是陽奉陰違,以保存自身實力為主;只不過他的手段要比董卓來得緩和一些,不像董卓那麼毫無遮掩,所以張溫暫時還未注意到他。
再比如眼前這場追擊戰,若是他真的忠於朝廷的話,那就應該奮不顧身的衝殺上去,拖住敵軍,而不會考慮自身的傷亡會不會太大。
總之,段增雖然表面上對朝廷忠心耿耿,但暗地裡的卻隱藏著自己的小算盤;如今被閻忠一口道穿,豈能不驚?
好在,他這些年總算是歷練出來了,心中雖然大驚,但臉上還能保持鎮定。
他沉聲問道:「先生何出此言?晚輩對朝廷向來忠心耿耿,豈會有造反的念頭?」
閻忠笑了笑道:「大人不必否認,老夫雖然才能淺薄,但只問還是有些眼力的,自從大人出仕以後,老夫便時常留意你,看得多了,對大人你自然也就有了些了解。」
段增心中一沉,難道閻忠這老頭真看出什麼了不成?
這時,閻忠又道:「大人與董破虜聯手擔任大軍的右翼,卻對司空大人的軍令一直出工不出力,每次與叛軍交戰時,稍有風吹草動便立即撤兵,這分明是想保存實力,此等作為,難道是忠臣所為嗎?」
這時,段增也重新鎮定下來,聞言答道:「先生說笑了,某何曾有保留實力的想法?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某謹慎一些,也是應該;而且那時戰機未到,某不願與叛軍硬拼,這又有何錯?如今戰機已到,某便與董將軍聯手大敗叛軍,這便是明證。」
閻忠沉聲道:「好吧,這一點算是老夫想錯了。但那董卓桀驁難馴,野心勃勃,將來很有可能禍亂朝綱,大人您卻與此等人來往密切,難道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嗎?」
段增笑道:「先生又錯了,董將軍乃行伍出身,為人桀驁一些,也屬正常,你說他將來很有可能禍亂朝綱,這一點卻是過了。至於某為何與他來往密切,先生難道不知我段家與董將軍之間的淵源嗎?」
到了這時候,段增也算看明白了,這閻忠或許是察覺到了一些不同,看出了自己並非表面上的那麼忠於朝廷,但他並沒有什麼證據,一切都是他的猜測罷了,只不過他所猜的都很正確,所以引得段增如此驚疑。
既然看穿了這一點,段增應付起來自然是越發的從容。
接下來,閻忠又提出了幾處疑點,和之前一樣,也只是他的猜測,並無實際證據,段增自然也從容將其反駁。
交談了一會兒后,段增沉聲說道:「先生,某敬你是涼州名士,所以一直對您很客氣。但先生若是執意要壞某名聲,某說不得也要不客氣了!」
閻忠聞言嘆息道:「你若非要否認,老夫也無可奈何。不過你可知道,老夫在去年也曾去見過一人,並且勸那人起兵造反?」
段增驚訝問道:「不知先生說的是何人?」
「此人非他人,正是皇甫嵩!」
「皇甫嵩?」段增臉上滿是驚訝之色。
他還真不知道眼前這個閻忠居然還有過去勸皇甫嵩造反的經歷,頓時好奇的詢問起來:「皇甫將軍可是名震天下的良將,而且他對朝廷忠心耿耿,如何會起兵造反?」
閻忠搖頭感嘆道:「不錯,去年皇甫嵩破黃巾后,名震天下,時朝政日亂,海內虛困,天下精兵大多掌控在皇甫嵩之手;所以某親自去見他,勸說他立即起兵,清君之側,以免將來為奸佞之人所讒害。」
「可惜,皇甫嵩的確不是造反之人,某卻是看錯人了。所以老夫在來見你之前,特意觀察了你許久,自問沒有看錯你,這才前來拜訪。如今你也知道了,老夫來此的目的,便是來勸你造反的。你若真是一心忠於朝廷,那便拿老夫開刀祭旗吧!老夫絕不反抗!」
說著,他閉上眼睛,不再開口。
段增聽了他所說之言,臉色一陣陰,一陣晴。
過了許久后,他才沉聲問道:「先生莫非是為韓遂、邊章當說客的?」
閻忠聞言怒道:「韓遂、邊章,不過是奸佞小人,竟然與羌人狼狽為奸,亂我華夏。老夫雖有謀逆之心,卻還自認是個漢人,不敢做出勾結羌人這等背叛祖宗的事情來。豈能為他二人做說客?若老夫有此意,便是將來死了,又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段增又沉聲問道:「既然先生不是為韓遂、邊章而來,而且先生也說過,董卓桀驁難馴,野心勃勃,那先生為何不去拜訪董卓?」
閻忠冷笑一聲道:「董卓此人,不過是個粗鄙蠻夫,性情殘忍好殺,其手下所用之人,也多是胡人蠻子,不知禮儀;此等人可以亂天下,卻難以平天下。老夫豈會看得上他?」
說到這裡,他忽然神色一肅,鄭重說道:「老夫實話跟你說了吧,老夫此次前來,不僅是代表老夫一個人,更是代表了老夫身後的諸多大家族。」
「去年老夫之所以親自去見皇甫嵩,也是因為老夫等人覺得皇甫嵩能在這亂世之中取得一番成就,所以老夫勸他起兵,為我涼州人爭取利益,讓我涼州人不至於再受到關東世家的歧視!」
「可惜皇甫嵩雖然也是我涼州人,卻拒絕了我等的提議;而如今,老夫等人都很看好你,何去何從,你看著辦吧!」
「這……」段增這下動容了,他原本以為閻忠勸皇甫嵩造反,只是他個人的想法,沒想到他居然身後還有其他涼州大家族在支持。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些大家族現在居然主動找上他了。
聯想到去年臨涇之圍解除后,段增與夏育曾經有過一次詳談,那時候夏育就曾向他暗示過,說他背後的那些漢陽大族將會支持他,難道說閻忠背後的也是這些大家族嗎?
段增沉吟了許久,這才試探著問道:「不知先生所說的,都有哪些大家族?」
閻忠聽了頓時鬆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
他這次來見段增,其實也沒有多大把握,但現在看來,他的猜測是對的,段增也有自己的野心,並不是像他表面上那樣對朝廷忠心耿耿。
「老夫出身與漢陽郡西縣閻家,平時來往得多的,自然也是漢陽郡的大家族。」
段增追問道:「比如說?」
閻忠沉聲道:「比如說,老夫的西縣閻家,冀縣趙氏,冀縣尹氏,冀縣姜氏,冀縣楊氏,西縣梁氏,成紀李氏等等,還有你姐夫所在的冀縣夏氏也位列其中。」
「果然如此!」段增心中一動,頓時有了一些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