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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步甲攔重騎

  「追,攔住他。」


  「快,斥候隊追上去,用手弩,把他射下馬。」


  無邊無際的荒原之上,一匹快馬疾如勁風般掠過大地,馬背上的史六嘴唇發白,他雙手緊握著韁繩,將整個身子都貼到馬背上,伴隨著馬背起伏,他甚至能夠清楚地聽到戰馬胸腹之間的動靜。


  「嗖嗖嗖……」一根根密集的箭矢猶如蝗蟲一般從他身側掠過,呼嘯著落到他身前的地面上。


  「哧」,一箭入肉,直接射進了他的后心,他強忍著鑽心的疼痛,看著前面的荒原。


  「還有十五里,不,以吾吾軍軍規,城池十五裡外必有斥候相迎,方才吾分明已經釋放了求援響箭,再撐幾里地,必定有斥候來援才是。」


  他不敢回頭,此刻身後追擊他的是夏侯惇的一百餘人斥候隊,而在他們身後,則是曹純那三千虎豹騎精銳。


  追逐的斥候隊中,有一名穿著玄色甲胄的將軍,他張弓搭箭,雙腿死死夾著馬腹,身形於馬背上穩若泰山。


  「咻」,一箭出手,他便見到前面賓士的戰馬猛地朝前撲倒,馬背上的史六更是驚呼一聲,順著戰馬的身子就朝著地上栽倒,落地的剎那,他猛地翻身,在地上滾了幾周,便立即爬起身來。


  只是他的後背上插著的箭矢卻扎得更深了,此刻他只覺得貼身的內衫都已經被染紅。


  「嗖」又一根箭矢射中了他的腿彎,他朝前撲倒,嘴裡直接吃了一口草泥。


  他眼前一黑,心中想到史阿都尉的囑託,自己卻無法將懷中這頭顱送回晉陽,兩行熱淚便順著眼角流淌下來。


  只是,他等候了十幾息,身後急促的馬蹄聲也沒有衝過來,他只覺得前方有著一道刺眼的光襲來,當他抬頭朝前看去之際,卻見一名穿著黑色戰甲,手中提著宣花大斧的威武戰將正策馬殺來。


  他身後有著穿著玄甲的數百輕騎,那甲胄上面的花紋樣式,讓他看得渾身發顫。


  「這是……吾東吳騎兵?」


  他認不出這一位大將是誰,但他知曉,即便如今涼州、關中、漢中、遼東都開始組建騎兵,但真正能夠統帥五百人精騎以上的武將,都是軍中可以獨擋一面,鎮守重鎮的大將。


  「駕駕駕」,大批鐵騎從他身側呼嘯而過,他只覺得一隻大手朝著自己腰間一抓,自己就被人拎著從地上飛起,穩穩地落到了來人的馬背後座上。


  「親衛將這位吳衛勇士帶回,爾等隨吾阻擋追兵。」那為首的武將衝到近前,看到數十步外勒馬觀望的百騎魏軍,嘴角露出幾分冷冽,臉上也沒有人任何凝重之色。


  史六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臉上的表情十分淡然。


  「鎮北將軍徐晃在此,誰敢一戰。」伴隨著他一聲大喝,荒原盡頭,浩浩蕩蕩的無數鐵甲整齊踏步而來,那一面威武不凡的「徐」字將旗和在將旗身側那一面獨立成軍的營旗,綉著黑紋的一頭猛虎,那黑紋的紋樣,赫然便是唯有封國的王侯方能使用,而在偌大的江東,也唯有昔日擔任過吳王劉奇親衛營的虎賁營董襲所部,驍戰營太史慈所部,以及眼前的徐晃麾下的虎衛營。


  「荊州營第一猛將徐晃……」此前一箭射翻史六馬匹的夏侯恩緊了緊手上的青釭劍,猛地拔劍出鞘指向對面的徐晃,「徐公明,可認得魏王青釭劍乎?」


  「神兵利器,當唯我所有。」徐晃冷笑一聲,雙腿猛地一夾馬腹,座下寶馬良駒吃痛之下,知曉馬背上的主人心意,四蹄飛起,朝前疾馳而出,不多時,徐晃便殺入對面的軍中,他手中長斧左右翻飛,沿途一道道身影被他砸飛落馬,他這巨斧之重,便是挨上一下胸口骨頭都會完全碎裂。


  「鐺」,斧刃拍擊在青釭劍上,夏侯恩只覺得一股巨力迎面襲來,虎口一麻,手中利刃已經脫手崩飛,下一刻,一道身影和他戰馬擦身而過,徐晃雙手翻轉,回身一斧卻被他驚恐地匍匐在馬背上碰巧躲開。


  可是徐晃一探手,已經在空中接下了青釭劍。


  「多謝將軍贈劍。」徐晃大笑一聲,便瞧見夏侯恩在左右親衛的庇護之下,帶著狼狽的十餘騎朝著後方逃去。


  而遠處荒原盡頭,攜帶著一陣排山倒海之勢,數千鐵甲洪流已經不約而至。


  「將軍,是曹純的虎豹騎。」


  「虎豹騎?」徐晃冷笑一聲,「莫非還是昔日追殺劉關張三人狼狽逃竄數百里的虎豹騎乎?不過是先後覆滅數次,曹操重新從各營老卒之中挑選精銳組建的虎豹騎爾,餘勇雖有,卻不足為慮。」


  「嗒嗒嗒……」說著,他身後的一萬鐵甲步卒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


  「乎」,徐晃將青釭劍插進馬背上的劍囊之中,一手舉著長斧指著前方,「虎衛營,列陣迎敵。」


  「喝」,萬人齊喝,平原之上頓時回蕩著一股熱血的戰意。


  「將軍,對面應該是自南陽過武關北上的荊州軍第一猛將徐晃。」


  「吾聽聞過此人,昔日主公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時,隨那太僕韓融南下,便主動留在江東之人,後來得吳王劉奇信重,允諾給予操練一營兵馬之權。爾後於淮南尋陽之戰一戰成名,而後一路升遷,官至鎮北將軍,偌大荊州,他的官職僅在荊州司馬呂蒙之下,爵位卻和呂蒙等同。」


  「聽聞此人還是和關雲長同鄉。」


  聞言,曹真面色微變,「將軍,他竟然下令列陣迎敵,這是要以一萬步卒迎戰吾軍虎豹騎乎?」


  曹純雙眼一眯,揮手之間,自家騎兵隔著百餘步外徐徐停下,進退如風,虎豹騎仍然是那個虎豹騎,雖然每一次慘敗之後都幾乎傷亡殆盡,但只要有他曹純在,虎豹騎仍然能夠重新組建起來。


  「撤。」曹純猛地一拉韁繩,一手拎著長槍調轉馬頭。


  「撤?」曹真楞了一下,對面可是步卒啊,一萬步卒數百輕騎,他虎豹騎足有三千滿額的重騎,為何還要撤?更何況數十裡外還有夏侯惇的數千輕騎和于禁的上萬大軍,隨時可以趕到馳援。


  「徐晃絕非泛泛之輩,莫要追擊矣。」


  「可……可大都督之首,還在敵軍手中……」


  曹純面不改色,「倘若拼掉整個虎豹騎去救回大都督之首,怕是魏王會下令將吾斬首。」


  他和曹真對視一眼,目光獃滯地說道:「吾軍已無力再組建第二支虎豹騎,若是吾等陣亡於此,待二三載后東吳兵發兩路,以騎兵為先鋒,便可順勢攻佔吾冀州、幽州之地。」


  曹真滿臉頹然,身子僵硬地勒馬轉身,這還是虎豹騎嗎?這還是他待了數載的虎豹騎嗎?

  遇到步卒堅陣便主動退縮,可哪一次苦戰,不是魏王下令,命他們虎豹騎先行破陣,哪一次他們虎豹騎在面對步卒軍陣之際退縮過半分。


  曹真心裡添堵,卻不能說話影響軍心,否則曹純肯定會罰他。


  「將軍,敵軍退了。」徐晃身側,樊艾單手提槍上前,指著前方喝道。


  「子威,那名吳衛勇士傷勢如何?」


  「回稟將軍,後背肩上,左腿腿彎中箭,只怕得送回晉陽療養,不過那頭顱卻是已歸吾軍所有。」


  「左右斥候隊,沿敵軍撤退道路跟進十五里,待他們撤出五里后,吾軍亦可收兵回晉陽。」


  「喏。」


  ——


  壺關,曹操鬢髮斑白地坐在床榻邊上,侍從也不敢上前攙扶,只見曹操看著從大老遠鄴城趕來的一群人,面無表情地開口道:「文和的屍首收斂了嗎?」


  「回稟丞相,屍身已經收斂入棺,只待虎豹騎歸來,便可下葬。」


  「謚號可有備好?」


  「回稟魏王,賈文和可得一烈字。」


  「烈字?」曹操輕笑一聲,「孤幾次三番讓他賈詡領軍出戰,他總是推三阻四,如今領軍出戰,卻不想初次便敗北,便連自個兒也沒能回來。」


  「也罷,那便追封他為烈文侯,其爵位由其長子賈穆繼承,其餘二子皆加騎都尉,此外,給他府上送去一些平日的用度。」


  「喏。」


  曹操擺了擺手,「且先下去罷,此戰吾已折損了文烈和文和,便是孤之大將文謙亦卧病在榻,今歲怕是不能再起刀兵矣。」


  「報……稟報魏王,前方傳來急報,曹純將軍率虎豹騎追擊吳衛,為徐晃率軍所阻,曹純將軍無奈撤軍而回……此外,夏侯恩所持青釭劍,亦為徐晃所奪。」


  曹操雙眼一瞪,「那他夏侯恩可還在?」


  「回稟魏王,夏侯恩將軍和曹純將軍陣自知有罪,已卸甲被軍士押送遣返鄴城。」


  曹操冷笑一聲,「有罪?他夏侯恩替孤掌管青釭劍,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既然劍都丟了,那他還活著作甚。」


  堂內,一眾文武噤若寒蟬,一個都不敢出聲為夏侯恩說情。


  「至於他曹純,他麾下有孤最為精銳的三千虎豹騎,他卻不敢率軍沖陣,他徐晃麾下有多少兵馬?是一萬鐵騎,還是三五萬步卒?」


  「回稟魏王,只是萬人虎衛營。」


  曹操長嘆一聲,「孤領軍多年,勝多敗少,勝時,孤命軍中將校士卒戒驕戒躁,敗時,孤讓他們莫要丟了心氣兒,可他虎豹騎,這一遭的確是讓孤失望了。」


  說著,他指了指身前的傳令兵,「傳令,命人立即奪去曹純爵位,將其打入鄴城死牢。」


  「喏。」


  聞言,堂內一眾文武面色大變。


  「還請魏王恕罪,曹純將軍也是為了顧及吾軍將士傷亡,那徐晃乃是關羽同鄉之勇將,乃是吳王劉奇心腹大將,其勇可列當世一流,虎豹騎此番並非怯戰,而是,而是……」


  「而是識時務?」曹操瞪了一眼出言的這名校尉,「可孤的將令是命他曹純不顧一切奪回賈文和的頭顱,賈詡乃是吾魏軍大都督,若是他戰死疆場后的屍身,孤都無法保全,又如何向他妻兒交代,如何向此次征戰回返的他賈詡手底下的舊部交代?」


  「魏王,不如遣使晉陽,用敵將王單屍首換回賈文和屍首罷。」這時,文臣之中,荀彧踏前一步,朝著曹操恭敬一輯說道。


  「那王單是何官爵?」曹操雙眉微皺問詢道。


  「回稟丞相,此人乃是隴右人,乃是魯肅帳下舊將,戰前被擢拔為偏將軍,按東吳軍制,爵位應是第七等公大夫。」


  「可賈文和,卻是三公、大都督,縣侯。」曹操冷笑一聲,「文若,汝以為,他劉奇便會做這等賠本買賣嗎?」


  「此事易爾,魏王可命細作於東吳之地傳播王單百騎沖陣,陷陣擒殺大都督的勇名,他吳王劉奇必會有所顧忌,願意接納吾軍交換之議。」


  「可如此一來,他賈文和的名聲可就……」


  ——


  於此同時,在建業城內,穿著麻布衣裳,披麻戴孝的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走進了吳王府。


  「妾身隴右賈氏拜見吳王。」


  「草民隴右王雙,拜見吳王。」


  劉奇打量著堂下滿臉蒼白的婦人賈氏,再看了一眼她身邊跪著的王雙。


  「汝二人既已知前線急報,可知汝夫屍身何在?」


  「聽聞吾夫於陣前衝破敵陣之後,屍身便已不知下落,吳王連日以來,以八百里加急送往晉陽前線,命軍士搜尋之恩,妾身銘感五內,只是吾夫……」


  劉奇擺了擺手,「孤如今已探知王將軍屍身已被魏軍收斂入棺,不過他們挾持王將軍屍身卻不肯歸還,孤欲將魏軍大都督賈詡頭顱歸還,換回王將軍屍身,不過屍身卻只能以快馬運回隴右,孤有意命軍士遣送汝二人回返隴右,汝二人可即刻動身。」


  「妾身多謝吳王。」話音剛落,賈氏眼中感激的淚水已經包裹不住,她立即攙扶著身側的孩童,「雙兒,快,向吳王磕頭,今後汝也要向汝父一般,效忠吳王。」


  「多謝吳王。」這孩童生得一顆大腦門,個子卻天生比同歲的孩童高上不少,劉奇認真打量一番他,「汝二人奔喪守孝之後,便領他回返建業罷,孤已追封王單為列侯,勇烈將軍,於建業城內為他賜下一座府宅,待汝子王雙成年之後,便可繼承他的爵位,入蒙之後,當入方山書院就學。」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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