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九章 劉奇教子
十幾日前,江東建業。
「父……父王,汝看這是何物?」劉奇長子劉斌,年有三歲,他穿著襖衣奔走在乾燥的院子里,從侍女手中接過一枝折下的臘梅,歡笑著奔到劉奇懷裡。
「此物喚作寒客、又名寒梅,父王自山間引來此物栽種,在這院子里倒也不多,在方山書院周邊此物可有三百株呢。」
「三百株?」劉斌扳著手指頭,不多時,眼前露出幾分狡黠的喜色,他伸手拉著劉奇的手臂,「父王,擺駕去方山書院罷。」
「為何要去方山書院?三位山長平日里對汝甚是嚴苛,汝不是不喜去書院之地么?」
劉斌舉著手中微黃的花瓣,「可母妃喜歡此物,就連大娘也喜歡此物。」
大娘,指的是蔡琰。
「汝今日怎未曾去尋薰兒?」
「薰兒病了,大娘院子里的侍女唯恐將病症傳染給兒臣,是故不讓兒臣進大娘小院。」
「倒是父王忙於政務,險些忘了此事,那父王帶汝去探望薰兒可好?」
「好是好,可薰兒不能外出,兒臣想去方山書院摘些臘梅帶去。這院子里的臘梅只有幾株,父王平日里喜好在庭院中處理政務,兒臣斷不能於此處將其采了取,以免打攪父王興緻。」
「那汝就不怕方山書院的那些孝廉們提前將此物採摘完了。」
劉斌靠在劉奇懷中,看著院內的青石路,「書院規矩嚴苛,有三位山長在,他們斷然不敢如此,不過兒臣聽聞那些孝廉們時常在山中庭院相聚,以詩為友,煮酒議事,倒也有幾分吳中士子的風範。」
劉奇伸出一根手指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如今這方山書院之內可不止吳中士子。」
「兒臣知曉,前些日兒臣府中一名侍女就曾收到她兄長的傳訊呢,她兄長可是東萊郡的士子,曾拜在鄭康成公一脈門下,如今卻雖吾軍傷卒回返建業,於吾建業城中數月之內連過縣試、郡試,被黃山長看重,特地提拔入了方山書院。」
「哦?此人喚作何名?」
「兒臣倒是記不清矣,不過說來奇怪,早年北地戰亂,渡江南下躲避戰禍之家比比皆是,可父王,為何兒臣府中那位侍女為何就必須得和親人分別呢。」
坐上馬車,劉奇放下車窗的帘子,馬車前掛著吳王府的燈籠,雖然沒有擺出明日里正式外訪的規格,但前後亦有上百名吳衛緊隨。
「為父曾告誡過汝,汝乃吾漢室之後,生來便與眾不同,孤大漢有貧賤之民,有豪富之家,亦有士人、商賈,而汝便是最上層,可以掌管他們生死的皇室貴胄。」
「可兒臣聽聞,坊間那些三四歲的孩童都可隨意在長街上玩鬧,可兒臣每歲也就只有跟隨父王、母妃出府,一歲兩三次,平日里還得拜讀四書五經,哪裡有甚閑暇。甚至還不如坊間那些貧賤之家的同齡孩童。」
劉奇雙眼一眯,守在馬車邊上的兩名家臣心中一突,後背冷汗直冒。
「也不知道是哪些不懂事的下人將坊間之事告知世子,如今王上動怒,怕是府中又要人頭落地矣。」
也就在這些傢伙忐忑之際,劉奇突然咧嘴一笑,「那吾兒以為如何?想討要幾日外出閑逛的休穆日乎?」
劉斌嘟起小嘴,「可母妃告訴孩兒,需得如三叔、四叔一般,外出求學之齡方可在街道坊市之間遊玩兒,如今還不到年紀。」
「斌兒曉事,父王心中甚慰,父王日後答應汝,但凡有閑暇之日,必多帶汝外出遊玩如何?」
「自然是甚好,不過父王可否帶上薰兒、玥兒一併。」
「汝這般關心汝那兩個阿妹,汝何不帶上平兒一併?」
「阿弟年幼,平日里二娘亦時常讓吾前去探望,可他還未學會走路,吾帶上他,莫不是束手束腳。」
劉奇笑著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斌兒,汝這般坦率,莫不怕你二娘責怪?」
劉斌努力搖了搖頭,「二娘對吾還是極好的,吾初次拜會她小院之際,便得了一把小金刀,可母妃卻不喜吾平日里擺弄此物,只是讓吾多讀詩書。」
「那汝喜歡何物?父王記得,汝抓鬮之時,只是取了一件玉如意?」
「可上月父王曾讓劉十七將金斧頭、銀斧頭、鐵斧頭送到孩兒院子里。」
「汝當時還未曾有答覆,今日可有想好?」
劉斌狡黠一笑,竟是掙脫了劉奇的懷抱,在馬車裡蹲下身子,幾下翻動,便從馬車底部取出一個小箱子,那裡平日里他放在車上的百寶箱,裡面擺放著搖擺木馬、木槍、木刀、木劍、木製短弩等玩具。
此刻他已經從裡面取出一件木製的斧頭,雕刻得十分精緻,有一個剛好夠他擺弄的木柄,至於斧頭上,卻並未開刃。
「吾命汝三者選其一,汝卻命工匠另造了一柄木斧頭?」
劉斌仰起頭,揮動幾下手中的木斧頭,「父王曾言,昔日起兵之際,祖父麾下兵馬不過一兩萬,父王麾下也就一兩千之兵,那時不欲興復漢室,只為保住天子所賜基業,孩兒不解其意,可後來孩兒去庖廚偷食灌湯包之際方才聽到老何言:他家中有一口大釜,乃是昔日祖父出征前蒸煮牛羊所用,後來破舊廢棄,還漏水,便隨意賜予他。他將其挪至家中,但家中只有一處窄小的院子,擺放一口大釜之後,便無安置石桌石凳、晾晒衣物之處,便請匠作將其溶了。後來將其煉製成一口小鼎,平日里就擺在石桌之上宴客,其餘的材料也都用來製作農具。」
「物盡其用,吾府中這庖廚倒也機智。」劉奇笑著微微頷首。
「物盡其用,正如父王所言,老何並非祖父這等身份尊貴之人,便是大釜修復好,白費金錢不說,家中有貴客前來,這大釜也用不上,溶成小鼎和農具之後,正好補貼家用。」
劉奇眯著眼,「可汝是否想過,若是這大釜留在院子里,過往的行人見了,都會念其受吾劉氏恩重,對他高看幾眼?」
劉斌頓時嘟起小嘴,「父王平日里雖有賞賜金錢於府中僕從,可他們待在府內,並無戰功,亦無功名,不在府內為吏,他既不能升爵,留來又有何用?反倒是他和家中婦人時常因其而鬥嘴。」
劉奇頓時多了幾分好奇,「那他家中婦人可有趁他不在家之日,將這大釜賣出去?」
「起初的確是打過這種主意,只是建業城內,知曉此物出自吳王府,卻無人敢接。」
「那後來為何有匠人願意為你將此物熔煉?」
「這是鐵釜,不甚珍貴,後來聽聞他得了母妃授意,方才有匠人肯接此活計。」
劉奇微微頷首,「汝這些又是從何處聽來?」
「孩兒背書無聊之際,便跑去和那些僕從玩鬧,他們念著孩兒身份遵從,起初都不敢接近,後來孩兒多跑幾次,他們也都與孩兒玩鬧一起。」
劉奇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見馬車停下,伸手將他拖到帘子前,自有僕從將劉斌抱下馬車。
劉奇抬腳下馬,走下矮腳凳,看了一眼山頂已經有積雪的方山,「今日可有臘梅詩會?」
「回稟吳王,昨日才舉辦了一遭,今日怕是那些孝廉們都在書院醒酒吧。」
「書院中可能飲酒?」劉奇雙眉微皺,「吾聽聞三位山長平日里可是頒布了禁酒令。」
「回稟吳王,卻是這天寒地凍,三位山長已是將這禁酒令給消了。」
劉奇微微頷首,他伸手抱起劉斌,開始爬山。
「父王,將兒臣放下吧。」走了幾層台階之後,劉斌便主動落地,一雙小短腿奔走在台階之上,左右自有僕從追隨,他卻越跑越快。
劉奇看在眼中,臉上全是笑容。
「主公,是否派人告誡一番府中下人?」劉九抬腳上前,朝著劉奇微微躬身一輯道。
「無妨,便讓那些下人和斌兒一起玩鬧罷,他能在三四歲之齡便曉事,離不開那些坊市中選拔入府的下人。」
說著,劉奇看了一眼山坡之上的成片臘梅,「那臘梅栽種之處,原本是懸崖峭壁,如今卻是多了不少台階樓閣,修築的金錢從何而來?」
「回稟吳王,是那些方山書院中就讀的士子們一同捐贈而來。」
「這些士子家中倒是頗有積蓄。」劉奇輕笑道。
「自從吳王興起榜下捉婿一說之後,在春闈大考之前,州試、郡試之時,那些尋常士族和豪富之家便盯上了這些士子,除非是自命清高之輩,其他士子,大多都已入了豪富、士族之門。」
「與人結親自是甚好,但莫要讓他們參與一些派系之爭。」
「喏。」
「孔明的八陣圖,前些日便送往內閣,六部尚書和丞相、長史等人可有回應?」
「幾位還在等候主公之命。」
「傳令涼州,准許諸葛亮出戰孫權,許勝不許敗,孤三載之內,要組建一支五萬人的鐵騎,他若拿不下涼州,以吾江東積蓄,那便只能再等三五年,再北伐涼州之地。」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