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陳到的放逐
八月下旬,陳到在搖搖晃晃中醒來,這些日,他一直在發高燒,渾身傷勢被大雨浸泡之後,他全身紅腫一片,若非江東軍中隨行都有不少醫者,怕是他早已命喪黃泉多時。
「吱呀」船艙的門被推開,一名軍士緩緩入內。
「這是何處?」陳到未被綁著繩索,但他亦知此刻是在船上,渾身虛弱無力的他,即便想逃,也有心無力。
「還有二十里水路便是秣陵。」軍士小心翼翼地答道。
「為何不斬吾?」
「將軍若想馬革裹屍,怕是早已死在房陵。」
陳到氣得面紅脖子粗,「那是趙子龍這廝命人砸暈陳某,否則,吾又豈會苟活。」
軍士苦笑著搖了搖頭,「將軍,前方便是秣陵,汝可要入城一觀。」
陳到沉默頃刻,「汝且將枷鎖取上來吧,敗軍之將,既為階下之囚,秣陵,還是要去一遭的。」
「吳侯有令,倘若將軍不欲往秣陵城內,大可至入海口轉海船,沿海岸南下,入朱崖郡,任朱崖郡都尉。」
陳到微微一愣,「吾雖常在北地,亦知交州所在,那朱崖郡在何處?」
「海外,合浦郡以南八百里。」
陳到嘴角微微抽搐,「不殺吾又何必如此羞辱於吾,那朱崖郡之地,可有吾大漢之民?」
「前南海郡丞士祗,現任朱崖郡丞。提學為長沙桓氏桓彝。」
「太守何人?」
「暫未派遣太守,駐軍乃是吾江東水師之兵,受巡海都督節制。」
陳到嘆了口氣,「二十裡外靠岸,吾且上岸歇息頃刻。」
「諾。」
大半個時辰之後,車船靠岸停下,踩在跳板之下,陳到擺了擺手,示意軍士不用攙扶他,他顫顫巍巍地走動著,身子骨還沒有完全痊癒。
他眺望著秣陵城外的一處小亭,只見山間百花之中,坐著一名撫琴的玄色長衫青年。
他抬腳一步一步走上台階,青年左右無人,四周的草叢之中,乃至於小亭後方的斜坡之中,亦有殺機四伏。
陳到不卑不亢地走入亭內,在眾目睽睽之下,呼嚕落座到石桌的對面。
「既是送別,為何無酒少肉?」
「吾之酒肉,只送友人。」
「汝既招吾為朱崖郡都尉,便是一頓酒水都捨不得?吾這後半生可不曾前來述職,到時,可吃不到汝家烈酒。」
「呵呵」,青年苦笑一聲,手臂從長琴上離開,立即便有侍女抬腳入內,將亭內的長琴抱走。
青年拍了拍手,立即便有十餘名侍女呈著江東佳肴和烈酒,送到石桌上。
「久聞江東炒菜之法,別具一格,未曾想,這滋味亦是暢快。」陳到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后說道。
「新釀的桂花酒。」
「太淡,這等娘們嘗的酒水,和馬尿一般,且換壺烈酒來。」
「陳叔至,吾瞧汝這吃相,倒不似趙子龍。」
陳到自顧自地扒著食盤中的肉片,「那似何人?」
「張翼德。」
「哈哈……吾若似三將軍,那一日,李嚴便是吾槍下亡魂。」
劉琦微微伸手,便有人遞來第二壇酒。
「這又是何物釀造?」陳到迫不及待地搶過酒罈,掀開封口深深地聞了一口,仰頭順著嗓子眼倒進一股清泉。
「啊~痛快。」
「米釀。」
「奢侈,吾北地不少百姓面黃肌瘦,皆因家中無存糧之故,汝卻……」想到這裡,陳到動了動嘴,將嘴裡的酒水咽了下去。
「既是珍惜糧食,何不吐出來?」青年看在眼裡,覺得十分好笑。
「吾見不得民不聊生,無果糧飽腹,汝這般浪費糧食,吾自然罵得,只是不能浪費糧食。」
話音剛落,青年便看到陳到雙手齊動,竟是直接撤下桌上兩隻雞腿,左右各在嘴邊勒動一下,金黃的雞腿肉伴隨著不少油汁被他嚼入嘴中。
「蜂蜜亦能烤雞,汝此處還是吾見識的頭一遭。」
青年笑了笑,「將軍若願留在秣陵,每日都有這些菜肴,如何?」
「忠臣不事二主,汝要的是房陵之前的陳到,而非如今苟延殘喘的陳叔至。」
「汝可想好,朱崖郡之地,乃是發配之所,莫說三年五載,怕是二十年,亦難回返。」
「那夷郡上還有何人?」
「孫伯符帳下大將凌操。」
陳到猛地起身,轉身朝著亭外走去,「不吃矣。」
「這是為何?」
「汝設下兩座島,為擒拿天下不從汝命之人,吾亦在此列,這桌上菜肴雖美,吾若情願,便可吃的,吾若不願,亦可不吃。」
說著,陳到走到涼亭邊上止住腳步,「汝與皇叔有舊,若他日汝攻入平輿府內,汝當如何?」
青年淡定地給自己的酒樽倒滿酒水,「吾已為皇叔在秣陵別宮朝班之中,留有一席之位。」
陳到目光黯然,果然,比起他,自家舊主若是落到此人手中的境遇將更加凄慘。
「若吾請求,放他來朱崖郡,又如何?」
青年沉默了頃刻,「九真、日南以西,尚有蠻越之國,朱崖郡以南,亦有遼闊之土,汝若能為吾取來,皇叔到時前往朱崖郡,授一任太守,未嘗不可。」
「善。」
陳到大步流星,很快便走下了台階,他的目光,在來到沙灘上后,就恢復如初,原本病懨懨的模樣,如今卻是挺胸抬頭,殺氣正盛。
「主公,這陳到既不可用,為何留著?」身後的草簇之中,突然走來一人,赫然便是府中長史戴良。
「不能殺,不能殺。」劉奇轉身笑著看了一眼戴良,「汝可知,除吾大漢疆域之外,還有無數大好河山,便是這交州的山林之中,除卻蠻夷之國,卻有黃金之河?」
戴良聽得雲里霧裡,卻見劉奇快步走下台階,「主公,吾等今日去往何處?」戴良連忙跟著行至近前,恭敬地詢問道。
「汝且先回去罷。」
「諾。」
劉奇乘坐的馬車和戴良分開之後,徑直前往城外的百花樓,那大船而建的酒樓之地,如今已經變得十分熱鬧,但三樓那一間屋子,仍是屬於劉奇和天下最烈的那一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