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益王維洛
不知在水牢中泡了多久,覺得渾身奇癢無比。抬起袖子看了看,這才發現裝虱蟲粉的瓶塞掉了,瓶子裏的粉末全部溶在了水裏,我趕緊將手抬出水麵,避免其他的毒藥再溶進去。甚感悲涼的高舉雙手立在這冰冷的汙水之中,身上癢的緊,又不能用手去撓,隻能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幾乎要失去知覺的時候,大羅神仙總算是登場了。
前方傳來一陣鐵鏈子碰撞的響動,我勉強抬起頭看見牢門逆光處立了個頎長的身影,他輕喚了一聲“流蘇”,便迅速跳入水中將我抱了起來。
借著昏暗的光線看清來人竟是益王維洛,我長長鬆了口氣。沒想到被夏侯鶯這麽一鬧,反而因禍得福了,先前費盡心思都沒辦法見到的人,如今卻親自來救我了。
心頭一輕,整個人便失去了知覺……
長街蕭瑟,寒風微涼。
一襲白衣勝雪,外著深色狐皮大氅的男子,抬手將一個紅色的流蘇塞入我手中,道:“這個是流蘇,和你的名字一樣。”
我努力想看清他的容貌,可是呼嘯的寒風裏夾雜了片片雪花,那張臉終是被一片白光掩去,隻留下輕柔而低沉的聲音,緩緩道:“流蘇……”
琢磨著這夢該醒了,可仍能聽到那低低的聲音在耳畔回蕩。我揉了揉眼睛,卻看見一張白皙俊朗的臉正貼在耳側。
維洛身著月白色的袍子趴在床邊,他雙目微閉,呼吸綿長,隻是兩條濃密的眉毛微微蹙著,像是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這個益王雖長得俊朗非凡,奈何為人卻陰險卑鄙,我自是有些反感的,可為了未來嫂嫂的囑托和婁國的安危,我便隻有想方設法的討好於他了。
抬手想撫平他蹙著的眉頭,誰知手指剛到近前,他霍然睜開一雙狹長的眸子,溫溫的將我望著。我頓了頓正要把手縮回來,他卻直起身子輕輕握住了我的手,柔聲道:“你醒了,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被他這麽一問,我才頓覺渾身癢得不行,忙道:“羽軒閣的櫃子裏有藥,你快讓人拿過來。”
“你不舒服是嗎?”維洛握著我的手緊了緊,甚是關切的問。並未等我作答他轉頭對一旁的內監道:“快去請韓醫師過來!”
“不用麻煩了,我隻是身上染了虱蟲粉,有些癢而已,擦了解藥便無礙了。”我單手撐著床沿坐起身來。
維洛甚貼心的將床頭的狐皮大氅給我披上便起身出了內室,片刻之後,他單手裏提著我那裝滿瓶瓶罐罐的包袱走了進來。
“侍衛們搜到這些東西便送到我這來了,也正是這些東西我才知道,原來兩個月前你已經在宮中了,而我卻糊塗的一直在宮外找你。”他抬手將包袱遞給我,我這才發現他整個左臂纏了繃帶,應該是先前被蕭然刺傷的。
低頭翻出了裝虱蟲粉解藥的瓶子,突然想到他救我時也跳入了水中,隨即輕聲問道:“你身上癢不癢?”
半響沒了動靜,我抬眼看他,卻見他那一張白臉現下微微泛著紅光,良久才尷尬的沉聲應道:“唔,癢……”
噗!我還沒來得及笑出聲,一屋子的侍女內監便都迅速的退了出去。
“把衣服褪了,我給你擦藥。”維洛從我手中奪過瓶子語調甚平常道。
“啊?”我張大嘴巴詫異的望著他,片刻之後才麵色微窘道:“我自己來就好,你回避一下。”
“背上你如何擦?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妻子了,還有什麽好介意的?”他徑自坐到床邊,抬手褪去了我的裙衫。
他說我是他的妻子?
怎麽會是妻子呢,我不過是他的一個妃子,真正可以稱為妻子的應該是他的王後夏侯鶯才對。而且我不僅妃子的身份是冒充昭文公主得來的,就連流蘇這個身份也不是我的,可為什麽聽到他這句話時我會隱隱有些感動?
他溫熱的手指劃過我的脊背,我微微顫抖了一下,反手握住他的右臂,正色道:“君上,還是讓臣妾自己來吧。”
“你喚我什麽?”他的手一僵,臉上頓時血色全無。
唔,流蘇以前肯定不是這樣喚他的,可該喚他什麽呢?難不成應該喚:阿洛?洛洛?阿洛洛?
眼前頓時浮現出泥萌當初在婁王宮後喂豬的場景……咳!
“君上……”我略略默了片刻,試探道:“維洛?”
他聞言怔怔看著我,血色全無的麵色又白了幾分,像是泡了水一般帶著些許的透明。他抿了抿蒼白的唇,神色痛苦的抬手扶額:“你還在恨我對不對?冒充昭文公主嫁過來的目的也隻是為了行刺我,是不是?昨日那個刺客應該是蕭然吧,沒想到他竟還活著……失去你的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倘若我當初舍棄一切帶你走,我們……咳咳……”
他猛的低頭一陣急咳,一股殷紅的血液便順著他白皙光潔的下巴滴落在月白色的袍子上,似是畫卷上綻開的朵朵紅梅,鮮豔而刺目。
我迅速披上衣服起身,對著門外顫聲喊:“快來人啊!”
維洛貼身服侍的內監邁著細碎的步子走進來後一看這場景,驚得慌忙對門外尖聲叫道:“韓醫師請速速進來!”
聲畢門簾微動,一個著了淡紫色深衣,麵容嬌俏的女子,玉步款款的走了進來。她矮身朝我福了一福,便徑自走到維洛身邊輕輕拉過他的右臂,將食指與中指搭到他的脈搏之上,良久之後略略瞥了眼衣冠不整的我,輕聲對維洛道:“早就囑咐過君上,身子未好切勿亂動,怎的這般心急!”
唔,這個韓醫師定是想歪了。我麵色尷尬的咳了兩聲,剛想要解釋一番,維洛卻抽回手瞪了她一眼:“寡人沒事,你替她瞧瞧,順便幫她把這個藥擦了。”
他拿起擱在床邊的藥瓶遞給韓醫師,而後便在內監的攙扶下緩步走了出去。我望著他的背影正愣神,一個聲音打斷了我。
“你就是昭妃娘娘吧?能讓君上如此上心,想來定不是簡單的人物。”韓醫師一邊替我擦藥,一邊神情亢奮的和我聊了起來,“我叫韓雅姿,先前是個遊方郎中,君上見我醫術不錯便將我帶進了宮。你可以喚我雅姿,千萬不要像君上那樣稱我韓醫師。”
我點點頭,覺得這個韓醫師為人親和便多問了幾句:“君上剛才咳血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昨日傷得很重?”
韓醫師禁聲給我把了脈後,悠然道:“沒事,死不了。”
我很想接著問,是我死不了,還是維洛死不了,還是我和維洛都死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