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授封
自殷祖帝祭日結束之後,殷玄就正式進入了太子階段的學習,他要學習的東西很多,文韜武略,治國之策,一個也不能少。
教他的師傅很多,除了聶青婉,還有身經百戰的武將們。
當然,在這些武將們教殷玄的時候,殷天野,陳溫斬,聶西峰,聶不為也會被聶青婉傳召,讓他們過來一同聽課。
五個多月前太后領兵去東錘之地,帶了封昌,又帶了這五個從沒有領過兵打過仗的年輕一輩,就讓大臣們看到了太后是想起用新秀的意思,如今,這意思就更明顯了。
大臣們也不多言,如今的太后在用人之上,可是極有話語權的,沒人敢反駁。
她選的人都過了天命測試了,說明太后當真在用人之上極有慧眼。
聶青婉確實要起用新秀,她在做什麼,無人猜得懂,殷氏皇族從殷祖帝祭日那天之後就沉寂了,殷德也不再過問任何朝堂之事,不再進宮為難小太后,但每日宮中發生的一切他還是知道的,包括小太后和殷玄的事情,殷天野每日都會帶給他。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從十月金秋,轉眼就到了寒冬臘月,五個少年在日耕不綴的學習和鍛煉下各自成長,每個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變化,他們並沒有被授予任何官職,縱然如今所有人都認可了殷玄的太子地位,但他還沒有正式授封,也還是尚無品銜的,但他們都是跟隨太后的人,縱然沒有任何官職,也讓人不敢怠慢。
尤其太后重用他們的意圖是為了備戰,所以武將們輪流講課的時候就特別的用心。
如此過去了兩個月,又迎來了一個隆冬新年。
今年的雪下的比較早,從十一月底就開始零星地飄雪花了,到了過年,更是一場暴雪來臨,聶青婉坐在屋裡的暖坑上,手上捧了一杯茶,翻著今年的歲貢摺子,從目前上呈的摺子來看,小國們無一例外全都恭敬又安分了,包括去年那些不安分的,今年也安分了。
聶青婉合上奏摺,坐在那裡將暖茶一口一口地下肚。
還沒喝完一杯,殷玄就來了。
殷玄在門外將厚厚的狐裘脫掉,遞給一旁的宮女,又從宮女手中拿了熱帕子,擦了擦手,擦了擦臉,這才撣撣一身寒氣,進了屋。
先給聶青婉請安,然後才提了提褲擺,坐在了暖榻的另一邊。
聶音又下去準備回聶家的行禮了,不在。
任吉在邊上伺候聶青婉。
殷玄坐下后,任吉給他也倒了一杯暖哄哄的熱茶。
殷玄端起來就喝,喝完就那般捧著杯子,眼梢微微抬起,看向對面的聶青婉,屋裡很暖和,她沒有穿棉褂,就一身質地上等的明黃宮裙,肩膀和領口的位置都綉有鳳鳥,十分貴氣,長發挽著,髮型十分拘謹呆板,乍一看上去,十分嚴肅。
可那張小臉,越來越漂亮了。
不過,再漂亮,也無人敢在宮裡對她放肆。
她只要穿著這一身太後行頭,不管在哪裡,都讓人不敢暨越。
殷玄又垂下眸子,將手中的紅瓷青竹茶杯放置在桌面,輕聲問道:「太后喊我來是有事兒吩咐嗎?」
聶青婉說:「沒有,就是對你說一聲,晚上我要回聶府,你隨我一起回,提早把東西收拾收拾。」
去年殷玄沒有陪聶青婉回聶府過年,今年會去,往後的每一年他也都會去,這是他去年承諾她的,這幾天聶音和任吉也提醒過他這件事,他是準備著的,只是不知道是今天。
殷玄問:「晚上出發?」
聶青婉說:「嗯,趕回聶家吃晚飯。」
殷玄哦了一聲,蹙眉說道:「可我跟殷天野和陳溫斬約了下午未時三刻去野外打獵,練練箭術和馬術,原本沒打算晚上回來,想著在外面住一夜的。」
聶青婉挑眉,往嚴實的窗格子瞅了瞅,問他:「沒下雪了?」
殷玄說:「還在下,不過沒有早晨那會兒大了。」
聶青婉說:「還在下雪,你們去打什麼獵?」
殷玄笑說:「就是專門挑下雪天去的,也是專門挑著地面上的雪下了這麼厚才去的,這樣才能提升箭術和馬術,而且,也能挑一匹良駒出來,能在這麼厚的雪裡縱飛如梭,不受拘束,那它就能適應各種地形,我是想挑一匹稱心的馬。」
聶青婉看著他,少年越長越俊,眉眼也漸漸開始褪去稚嫩,換上了一些冷硬的稜角,自打那天給殷祖帝拜祭之後,他就特別刻苦,封昌說他的悟性很高,往往講了一個作戰的例子出來,他就能很快舉一返三,衍化出很多個戰場,封昌還曾跟她打趣,說哪天當真要動真格的上戰場了,他想跟殷玄一起搭檔一下,試試他是不是只會紙上彈兵。
他的努力,她看在眼裡,欣慰在心裡。
聶青婉聽殷玄這樣說,想了想,說道:「那你去吧,我們明天回也不晚。」
今年小國們比較安分,殷氏皇族也很安分,聶青婉其實是提早了回聶家日期的,今天也才二十號,明天回也不遲。
殷玄聽聶青婉說明天回,他笑著下了榻,沖她道:「那我走了?」
聶青婉說:「去吧。」
殷玄站在那裡,靜靜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他走出門,從宮女手上取回自己的狐裘,披在身上,往游廊去了。
等殷玄走後,聶青婉沖任吉說:「派個人去聶家通知一聲,說我們晚上不回去了,明天回,讓他們不要等。」
任吉應了一聲是,下去傳喚太監,去聶府通知。
殷玄當天晚上沒回,聶青婉一個人吃的飯,第二天殷玄早早的就來了,狐裘落滿了雪,一張俊臉白裡透紅,隱隱地透著意氣風發的銳氣,他是從雪中走來的,快拐到寢殿的時候他一腳飛起,越過雕花欄杆,狐裘飛揚,髮絲飛揚,身形如電,眨眼落進抄手游廊內,待站穩,內力一掃,狐裘上的雪以及髮絲上的雪便全部蒸發殆盡。
他的腳步歡快,由內而外散發著強烈的喜悅,懷裡抱著一隻兔子,帶著迫切的心,去了聶青婉的寢宮。
聶青婉剛穿起,喝了一杯晨茶,正準備讓人去問一問殷玄回來了沒有,殷玄就來了。
聶青婉笑著將茶杯遞給聶音,拂了一下宮裙,往內室外面走,邊走邊對任吉說:「傳膳吧。」
任吉哎了一聲,下去通知傳膳。
聶音端著茶杯跟著聶青婉。
聶青婉走出來,看到殷玄,還沒說話,倒先瞅到了他懷中的兔子,聶青婉咦一聲,一下子就沖了過來,問他:「哪裡來的?」
殷玄見她喜歡,他更歡喜,將兔子遞給她,說道:「昨天我專門獵的,送你的。」
聶青婉毫不客氣地將兔子接了過來。
聶音問殷玄:「怎麼不弄個籠子?你是一路這樣抱過來的?」
殷玄說:「嗯,不想拘著它。」
兔子很漂亮,雪白的毛,軟軟的,抱在懷裡之後它小小的受驚,蹬著腿要跑,聶青婉搞怪地捏住它的兩隻耳朵,讓它跑不掉,然後又揉著它的軟肚肚,問殷玄:「挑到稱心的馬了嗎?」
殷玄說:「挑到了。」
聶青婉便不再理他,抱著兔子去了榻邊,坐下后她還是吩咐聶音去弄了一個籠子來,等早膳擺好,聶青婉就將兔子塞到了籠子里,帶著殷玄去吃飯。
吃完飯,聶青婉問殷玄是不是就剛剛才回來,殷玄說是之後,聶青婉讓他回去收拾東西,等殷玄收拾好,一行人就回了聶府。
兔子自然也帶上了。
在馬車裡的時候,殷玄還有些緊張,因為他沒有去過聶府,怕聶府的人不喜歡他,雖然這段時間跟聶西峰和聶不為打的交道比較多,可聶氏在大殷也是大姓,族內人員繁多,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喜歡他,其實他在殷氏,打小也沒遭過人的喜歡,他也沒在意過,因為他並不期望從殷氏族人們身上獲得喜愛,獲得溫暖,所以,他們怎麼看他,他全無所謂。
可對聶氏,就不一樣了。
殷玄沉默地抬頭,看了一眼旁邊一邊拿著青菜逗弄著兔子,一邊拿著一本書看的津津有味的聶青婉,心想,因為她,他很想很想獲得聶府人的喜歡。
其實殷玄想多了,聶府的人怎麼會不喜歡他呢?
若他只是一個太子,而不是聶青婉收養的孩子,他們對他不會表露親熱,但絕對會表露出恭敬和喜歡,如今他是聶青婉收養的孩子,聶府人對他,那就是家人般的親熱。
一路緊張而忐忑地到了聶府,卻沒有想象中的問東問西,殷玄鬆了一口氣,他最怕的就是他們問他爹娘的事情。
還好,聶府人都極有素養,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還是老人,全都不關注那些。
他們最感興趣的是另一個話題——『八歲的兒與十一歲的母』。
當聶青婉把殷玄帶到聶義和蘇安嫻面前,沖他們開心地叫嚷著「爹,娘,我也有孩子了」的時候,殷玄的臉都黑的賽比鍋底。
旁邊好多人都在哈哈大笑。
殷玄額頭抽了抽,想著你們要笑不能收斂點兒嗎?
殷玄當真是氣呀,這都兩年了吧?這小太后怎麼還是賊心不死呢?我還沒當皇帝呢,不是你兒!
聶義和蘇安嫻也笑了,聶義看了一眼那個站在旁邊,表情沉默難以言訴的殷玄,笑著沖聶青婉說:「你倆都還是孩子,在宮裡你們怎麼叫是你們的事情,在聶府,你倆都是爹娘的孩子。」
蘇安嫻說:「是呀,婉婉的孩子,那也就是爹娘的孩子,你們年歲只差三歲,這娘就不要叫了,聽上去讓人笑話。」
聶青婉嘟嘴:「笑話什麼呀,年齡是年齡,輩分是輩分,他就應該叫我娘,叫你們外祖母,外祖父。」
蘇安嫻笑,但在怎麼叫這個問題上並不計較,也不在意,殷玄願意怎麼叫都行,既是女兒收的孩子,那也就是他們的孩子,是聶府的孩子。
在宮裡,殷玄跟聶青婉住一個宮殿,來了聶府,殷玄也住進了聶青婉的怡婉院,怡婉院很大,空閑的廂房很多。
中午在聶府吃了飯,下午聶青婉就跑沒影兒了。
殷玄對聶府不熟,也不敢到處亂走,就在怡婉院呆著練劍,有一些小蘿蔔頭們翻上牆頭,對他探頭探腦,更甚至是歪坐在牆頭上,吃著不知道什麼零食,津津有味地看他練劍,殷玄想找聶青婉,想跟她一起玩,想陪她融入聶府的環境里,就把那幾個小蘿蔔頭喊了下來,嘀嘀咕咕,嘀嘀咕咕了半天,終於被小蘿蔔頭們主動拽著往院子門外去了。
殷玄微微勾唇,收起劍,往後用力一拋,那劍便穩如磐石,立於檐下。
小蘿蔔頭們拽著殷玄去玩,玩著玩著就與聶青婉相遇了,因為聶府人口眾多,孩子們也很多,不同年齡段的孩子們跟不同年齡段的孩子們玩,聶青婉大了殷玄三歲,在家都不跟小屁孩們玩了,現在她都跟大孩子們玩了,小蘿蔔頭們撞上大孩子們,就融合在一起捉迷藏了,這是聶青婉在家裡最喜歡玩的遊戲,因為聶氏孩子多,院門廣,往往這捉迷藏遊戲就像在迷宮裡找出路,如此考驗智力的遊戲,聶青婉必須愛呀。
聶青婉打小在聶府長大,對聶府的一草一瓦皆十分熟悉,可殷玄不熟悉。
瞎轉了幾次之後殷玄就跟著聶青婉了,她去哪裡他跟哪裡,等到聶青婉要去藏的時候,他也跟著。
聶青婉跺腳:「你別跟著我呀,我要去藏身,你跟著我會讓我暴露的。」
殷玄笑:「不會,我給你掩護。」
聶青婉眼珠子一轉:「掩護?」
殷玄笑:「嗯。」
聶青婉很快反應過來,伸手將他一拽,拽到無人的地方,笑著說:「你把我抱到樹上去,他們絕對找不到。」
殷玄挑眉,抬頭看了看那些被雪壓的打折的大樹:「可是,樹上都有雪。」
聶青婉說:「那要看你的本事了,你不能讓雪落下來打草驚蛇。」
殷玄笑:「我的意思是,上頭都是雪,沒地方放你。」
聶青婉翻他白眼:「我坐在你懷裡,那麼冷,我怎麼可能坐雪裡。」
殷玄:「……」你怎麼就那麼理所當然呢,你坐我懷裡,我不就得坐雪裡了,還不能讓雪落下來,你可真會折騰我。
但心裡埋怨,手卻極為利索地將人一抱,輕功飛起,上了樹。
二人的身高已經在漸漸地持平了,隱隱地殷玄還有趕超聶青婉的架勢,過了年殷玄就九歲了,身子在慢慢的長開,個子也抽條似的節節拔高,可聶青婉的個子長的卻慢,再加上她骨架小,跟男人天生的強健體格完全沒得比,縱然是孩子抱孩子,可當聶青婉窩在殷玄懷裡了,還是顯出了嬌小來。
殷玄以內力護持住身下的雪,安靜地坐在大樹粗壯的枝幹上,小心地將女孩護在懷裡,可她老是不安分,一會兒伸頭到他肩后,看有沒有人過來,有人過來了她就偷笑,沒人來了她就探頭探腦,總之,一刻都不停歇。
殷玄側眸看著她,她已經換下了那一絲不苟的髮型,梳了俏皮的髮辮,回來的時候衣服也換了,不再是宮裙,而是尋常的裙子,聶音怕她冷,給她穿了很厚的棉服,抱在手裡,軟棉棉的,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瘋玩玩的,她的兩頰紅撲撲的,極為好看。
殷玄伸手,摸了一下那紅嘟嘟的臉兜。
聶青婉問:「幹嘛?」
殷玄垂眸,問她:「冷嗎?」
聶青婉說:「不冷,我還熱。」
殷玄嗯了一聲,伸手朝她額頭擦了一下,當真擦出了一層薄汗,他微微蹙眉,想著可能是玩的,而想到出了汗再受了冷,那一定會生病,他又不著痕迹地將她摟緊了。
最後所有人都沒有找到聶青婉,出聲喊她的時候她才笑著招手,說:「我在這!我在這!」
眾人聽到她的聲音,紛紛跑過來,見她在樹上窩著,旁邊還有一個殷玄,就嚷嚷著她犯規,聶青婉笑著指向殷玄:「怎麼是我犯規呢,是他犯規呀,這麼高的樹,我可不上來,是他抱我上來的。」
殷玄:「……」這過了河,就要拆他這個橋嗎?
殷玄哀怨地瞪了聶青婉一眼,抱著她下去,又將她放好,這才清了清嗓子,說道:「是我犯規了,我出局。」
眾人笑,紛紛為殷玄打抱不平,說聶青婉如果不是她命令的,殷玄怎麼可能會抱她上去,讓她別這麼欺負老實人,所有人都起鬨打鬧,短短一下午,殷玄就與這些孩子們全部都混熟了。
玩了一下午,晚上當真累極,吃了晚飯聶青婉就睡下了。
可殷玄睡不著。
殷玄坐在窗前,看著外面輕輕飄蕩的雪,心中思念著他的父母。
大年三十那天,殷玄還是回殷氏皇族參與祭祖活動,不是他要去的,是殷德派人來喊的,殷玄去了,順便給他父母燒了紙,中午是在殷氏皇族吃的團圓飯,也是他長這麼大,頭一回融入到殷氏皇族的年味里去,晚上就回了聶家,在聶家吃的團圓飯。
年後照樣一切正常,小國們一直相安無事。
大殷似乎鬆懈了。
所有人也似乎都鬆懈了。
一年後再無人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場貢品不敬之事,最近所有人關注的是另一件大事——殷玄去問帝山取天子劍一事。
天子劍是一個王者的象徵,不管是傳承的王還是血戰而勝的王,他們最後要過的最兇險的一關就是問帝山。
這麼多年大殷的歷史上,有的君王是坐上了王座,才取回的天子劍,有的是先取了天子劍,再坐的王座,有的王取不回天子劍,那就只能被取回天子劍的人趕下王座,歷來稱王稱霸者,走的都是一條荊棘之路。
殷玄也一樣。
縱然他被太后扶持,可他也需要踏著荊棘,一步一路。
他還沒被封為太子,他知道,只有取回天子劍,他才會被正式授封為太子。
而真正授封為太子之後,他的身份才真正的確定了。
殷玄從來沒敢驕傲過,也從來沒敢大意過,這一年來他廢寢忘食的練武,就是因為小太后說了,讓他儘早取回天子劍。
是,殷玄明白,早日取回天子劍,早日確定他的位置,也早日定天下人心。
天子劍是定國之器,等他拿到了這個定國之器,不僅天下人心安,他也會心安,小太后更會心安。
或者,小太后是隱隱地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最近催他的次數頻繁了。
殷玄小小的眉頭擰著很深的褶子,他自認他現在的武功早已超出殷天野,超出陳溫斬,甚至是超出聶西峰和聶不為,但取天子劍,他還是很沒有把握。
任吉和聶音都說過,取不回天子劍的人,有兩種命運,一死,二讓,死在問帝山,讓出王位,而這兩種命運,都與他無緣,他只有一種命運,就是成功取出天子劍。
他倆的話就是小太后的懿旨,所以小太后不給他選擇,不讓他死,也不讓他讓,只讓他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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