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夜訪陳府
王雲瑤並不知道這一天之內李東樓的內心經受著怎樣的煎熬和波折,從早上與李公謹對完話,李東樓就在想著要不要當面問一問王雲瑤。
李東樓想問的問題不多,就兩件。
可哪怕只有兩件,李東樓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王雲瑤坐穩了之後李東樓就伸手將她的手握在了手心,然後看著她,笑著說:「今日來的好像比昨日晚,你昨日戌時二刻就來了。」
王雲瑤說:「昨日晚上我是在外面吃的飯,吃完就過來先看你,然後才回的家,今天我是在家裡吃的飯,然後再過來看你的,自然比昨天晚。」
李東樓唔了一聲,鬆開她的手,撐著手臂要坐起來,王雲瑤伸手扶他,等把他扶著坐好了,李東樓又將她的手拉住,扶她坐下,然後看著她說:「皇上把你安排到刑部,協助刑部查那個殺手的來歷,那個殺手認識王家劍法,你有跟你哥哥說這件事情嗎?你哥哥知道那個殺手來自哪裡嗎?」
在那天晚上的刺殺中,唯有李東樓用王家劍跟殺手對招了,殺手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看在王家劍的面子上,他不與他為難,所以李東樓最清楚,殺手跟王雲峙認識。
可分析時局,殺手出現的時候正是聶北在斷香料案子的時候,那件案子牽扯的是陳府,牽扯的是陳德娣,能買兇殺人的除了陳府,不會有旁人了。
聶北斷案,矛頭指向陳德娣和陳府,明顯是跟皇上和婉貴妃站一條陣線的,所以婉貴妃沒道理買兇殺聶北,婉貴妃沒那麼蠢,所以,王雲瑤以及婉貴妃是不是真的對大殷對皇上存著歹心,還有待商榷。
李東樓之所以時而懷疑時而肯定,就是因為這前後矛盾的事情。
李東樓想不明白,看不透,他不敢明目張胆的問王雲瑤,她跟她的主子進宮,是不是存在著不良心思,但他想問明白殺手的事情。
李東樓問完,王雲瑤猶豫地沉吟了一會兒,想著要不要對李東樓說明殺手的來歷。
殺手的來歷除了他們華府相關的人知道外,外人一概不知,此事情並不簡單,王雲瑤也不敢隨便往外說。
華圖她都沒敢告訴,更不說李東樓了。
尋思良久,一番計較之後,王雲瑤輕聲道:「我哥早年是混江湖的,王家劍法在江湖上確實挺有名氣,江湖人識得王家劍,識得我哥很正常,但這不代表他們識得王家劍,識得我哥,我哥就得識得他們,殺手已經被陳溫斬殺死,屍體也不在了,縱然我哥想去辨認也無法辨認了,這件事情也與我哥無關,所以我也沒大跟他提。」
李東樓聽了,表示理解,就沒再多問了。
可是他不多問了,不代表心中的懷疑因子就熄滅了。
或許,有此懷疑的並不是他一人,還有很多人。
只是礙於現在婉貴妃受寵,他們沒敢說。
但這樣的懷疑和芥蒂在心中藏久了,早晚會出事兒。
今天李公謹在御書房諫言的事情對殷玄也提了個醒,這確實是個隱藏的風暴,如果不及時掐滅,後果不堪設想。
張堪領命去了華府,帶王雲峙和王雲瑤去李府,可去了華府才知道,王雲瑤已經去李府了,張堪便帶上王雲峙趕往李府。
張堪出宮沒有坐馬車,也沒有騎馬,就步行加輕功,是以,帶著王雲峙從華府離開往李府去的時候也是步行加輕功。
二人走了小半段路后王雲峙問他,皇上讓他去李府做什麼,張堪說不知道,王雲峙也就不問了。
在張堪和王雲峙去李府的時候,殷玄和聶青婉也坐在馬車裡面往李府去了,隨海當車夫,浣東和浣西伺候在馬車裡面,聶青婉把鬧鬧帶上了,一開始鬧鬧跟著殷玄和聶青婉來到帝都懷城,進了皇宮,對什麼都好奇,像個剛出身的寶寶,看到什麼都覺得新鮮,可幾天下來,它完全不好奇了,也不新鮮了,出門也不大活潑了,時常呆在聶青婉身邊,偶爾會被殷玄霸道地拿開,不讓它老是纏著聶青婉,但多數時候,鬧鬧都極黏聶青婉。
鬧鬧窩在桌子上,意興闌珊地將前腳和後腳以及脖子都藏在了龜殼裡,看上去不大高興。
聶青婉逗弄了它好久,它都不搭理。
聶青婉撐著下巴嘀咕:「是不是今天出宮沒有帶它,它不高興了?」
殷玄就坐在聶青婉的旁邊,雖沒摟抱她,可手牽著她的手,十指相扣,比起鬧鬧的意興闌珊,殷玄看上去慵懶矜貴,愜意無比。
殷玄半靠在金碧輝煌的車廂壁上,半張眸子微闔,因為殷玄是倚靠在車廂壁上的,而聶青婉前傾著兩隻肘擱桌,故而,他與她之間有了一個很界線分明的夾角,因著這個夾角,殷玄一睜眼,視線就直接偏到了聶青婉的右邊臉頰以及眉眼上。
見她兀自嘀咕蹙眉,他撇了一下嘴,說道:「不是你沒帶它出宮它才不高興的,而是它沒了玩伴,剛來宮裡可能新鮮好奇,所以精神頭十足,但這個新鮮好奇感一過,它可能就苦燥了,不然,把它送回大名鄉的烏雅河吧?」
聶青婉扭頭瞪他:「你就想把它送走。」
殷玄笑道:「朕可沒有存在這樣的心思,朕是擔心它天天鬱鬱不樂,活不長久,你既然不想把它送走,那就給它找個玩伴吧,有了玩伴,它可能會比較開心。」
浣東和浣西分坐在兩邊的矮凳上伺候,聽了殷玄這話,浣東道:「奴婢覺得皇上說的對,鬧鬧今天著實沒有之前活潑了。」
平時就浣東照看鬧鬧最多,每回也都是浣東負責拎陶龜罐,所以鬧鬧的變化浣東最清楚,雖然今天鬧鬧也在外面玩耍了,但時間較短,以前是玩耍的時間長,現在是睡覺的時間長,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
聶青婉伸手溫柔地撫了撫鬧鬧的龜殼,那手指有很神奇的力量,從鬧鬧的龜殼上撫過去之後鬧鬧就睜開了眼,然後看了聶青婉兩眼,就屁顛屁顛地蠕動著四隻腳,爬到她的手上,再往她的胳膊上爬,然後又順著她的胳膊一路爬到她的懷裡,之後又閉上眼睛,收起脖頸,縮在龜殼裡。
聶青婉看著鬧鬧這樣,眉尖憂心地擰了擰,這個時候聶青婉也確實發現鬧鬧沒有之前精神了。
聶青婉說:「明天給它找個玩伴吧。」
殷玄道:「嗯。」
說完坐直了身子,往聶青婉懷裡的鬧鬧看了一眼,鬧鬧有靈性,所以它突然之間無精打採的,肯定有什麼原因。
殷玄深思的眼眸不著痕迹地從鬧鬧的身上掠過,然後轉頭讓浣東拿陶龜罐過來,等陶龜罐拿過來了后殷玄就讓浣東把鬧鬧裝走了。
殷玄一手扣住聶青婉的手,一邊摟著她的腰把她拉到懷裡,安慰地說:「鬧鬧不會有事兒的,等給它找了玩伴后它就會活潑起來的,若是實在不行,那就再把它放回大名鄉的雅水河,你不要擔心。」
聶青婉雖然喜歡鬧鬧,但也不會因為喜歡而就把它強行留在宮裡,若是有了玩伴它還這般無精打採的,那就只能把它再放回去了。
聽了殷玄的話,聶青婉點了點頭。
浣西抬起頭看了殷玄和聶青婉一眼,極有眼色地也跟著浣東下去了。
這個馬車前面還有一個隔段,也稱夾門,是車轅與車廂之間單獨分離出來的,供小廝和丫環們使用,浣東和浣西都鑽到那裡面去了。
兩個丫環都離開后殷玄把聶青婉又往懷裡摟了摟,然後靠在那裡,低聲與她說話。
從皇宮到李府,距離不遠,但也不近,這個時候正是晚飯前後,正逢夏日,正逢八月十五前夕,縱然小南街因為維修而關閉了,但其他街面上的人還是很多的。
節日將至,各家各戶都在忙著準備節日的採買事件,所以人就更多。
人多了,馬車就行的慢了。
等到了李府,都已經近亥時,但好在夏天這個季節,人們通常休息的都晚,夏凌惠昨日已封了兩缸酒,今日是打算再封一缸的,但看到王雲瑤來了,夏凌惠想了想,就又讓丫環們搬了一口缸過來,她又多封了一缸酒。
這麼一忙,就忙到極晚。
張堪領王雲峙來到李府的時候夏凌惠還沒忙完,院子里的燈籠亮岔岔的,文紀也還沒睡,在旁邊打點幫忙,冼弼和丁耿在等王雲瑤,一時沒事兒,也在院子里幫忙加聊天。
李玉宸也出來了,聊天的時候,她旁敲側擊地問冼弼,今日宮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冼弼想了想,回說沒有,李玉宸哦了一聲,與夏凌惠對視了一眼,倒沒再問了,因為可能連冼弼也不知道。
等王雲瑤看完李東樓出來,冼弼和丁耿向夏凌惠以及李玉宸告辭。
正離開,門被敲響,文紀去開門,看到張堪和王雲峙站在門外,文紀愣了一下,還沒回神,張堪就問:「王雲瑤還在不在府上?」
文紀下意識答道:「在的。」
聲音落,王雲瑤和冼弼以及丁耿就走了過來,張堪看到王雲瑤,不等她開口,先沖她說道:「王姑娘暫時先別離開。」
這個時候在李府門前看到張堪,對王雲瑤來說,其實不大驚奇,因為這個時辰張堪很可能已經離崗了,而張堪和李東樓同領禁軍,李東樓是統領,張堪是副統領,他二人的關係極好,李東樓受傷后張堪得了空就會過來看望李東樓,王雲瑤來看李東樓的時候也時常會撞見張堪,二人也算因為李東樓的關係,處的越來越熟絡。
看到張堪不驚奇,但看到王雲峙就驚奇了。
王雲瑤微挑了挑眉頭,問王雲峙:「哥怎麼也來了,還是跟張副統領一起?」
王雲峙攤了攤手,眼神里表現出一絲無奈,說道:「張副統領說他是領皇上的命令,讓我跟你來李府。」
一聽說是皇上的意思,王雲瑤頓時咦了一聲,表現出不解,冼弼和丁耿同時一愣,也表現出几絲不解,文紀雖然也有些不大明白,沒怎麼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但張堪不解釋,只讓王雲峙進去了,也讓王雲瑤打道進院,至於冼弼和丁耿,張堪不管,隨他們是走還是留。
冼弼平時都是隨王雲瑤一起來,再隨她一起走,不管她陪李東樓到多晚,冼弼都會等她,然後再把她安全送回去,自己再回府。
今天看到王雲峙來了,想著有王雲峙陪著王雲瑤,冼弼也就不留了,冼弼沖王雲瑤說:「我先回去了,明天還得當職,就不等你了。」
王雲瑤點頭:「嗯,你先回吧,不用等我。」
冼弼於是沖王雲峙拱了個手禮,帶著丁耿離開了。
等他二人離開,文紀走出門朝外瞅了瞅,又返回去,小聲問站在門內的張堪:「難道一會兒皇上要來?」
張堪笑著看了他一眼,低聲說:「候著就對了。」
五個字讓文紀的面色狠狠一震,眼中露出誠惶誠恐的神色來,他振振衣衫,挺直了腰背,摒氣凝神地候著。
王雲瑤和王雲峙進了李府院子,夏凌惠和李玉宸恰好剛忙完過來,丫環們還在收拾著餘下工作,就夏凌惠帶著舒仁、李玉宸帶著康心走了過來,幾個人一罩面,除了王雲瑤外,均是一愣。
王雲峙在李東樓受傷后倒也來看望過,但來的不頻繁,也鮮少在這樣的夜晚過來。
甫一看到他,夏凌惠和李玉宸都挺意外,但還是客氣地打了招呼。
王雲峙既來了,肯定要進去看一看李東樓的,王雲瑤陪著他,李玉宸作為主人,也陪著去,夏凌惠不跟去了,她去書房,找李公謹。
大約半個鐘頭后,王雲峙和王雲瑤以及李玉宸還沒有從李東樓的屋子裡出來,夏凌惠也還沒把李公謹勸出書房,李府的大門被敲響了。
門聲一響,文紀就嚇的彈跳了起來,張堪盯了他一眼,伸手去開了門。
門外站著隨海,見門打開了,隨海趕緊去馬車前,隔著車簾沖殷玄說:「皇上,門開了。」
殷玄「嗯」了一聲,拉著聶青婉下去。
這個時候張堪和文紀都站在了門外,兩個人看到殷玄和聶青婉,趕緊上前見禮。
張堪是行手禮,文紀行跪頭禮。
見完禮,殷玄沖文紀說:「起來吧。」
文紀說了一聲「謝皇上」,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束手束腳地站在一側。
殷玄問:「李公謹在不在家?」
文紀說:「在的。」
殷玄便什麼都沒再問,直接拉著聶青婉的手,往李府大門走去。
浣東拎著陶龜罐跟上。
浣西也跟上。
隨海隨在殷玄後面,也跟著進了李府的大門。
進去後文紀就要揚聲高喊,被殷玄抬手制止了,殷玄說:「朕先去找李公謹說會兒話,再去看李東樓,你不要驚動別人。」
說著,問一側的張堪:「王雲瑤和王雲峙來了沒有?」
張堪說:「來了。」
殷玄道:「把他們喊過來,一同去見李公謹。」
張堪說了一聲「是」,趕緊跑進屋去喊王雲瑤和王雲峙,喊王雲瑤和王雲峙的時候,李玉宸也跟出來了,而進了屋,就不得不跟李東樓打聲招呼,李東樓問張堪發生什麼事情了,張堪小聲沖他說:「皇上來了。」
李東樓一驚,當下就要起來,卻被張堪伸手按住:「你先別起,皇上說了他要先見李大人,可能有事情跟李大人說,見完李大人皇上會來看你,到時候你再見禮也不遲。」
這個時候王雲瑤和王雲峙已經出去了,李玉宸也出去了,屋裡沒別人,也不怕有什麼話不能說,張堪和李東樓的感情特別好,二人之間向來沒什麼秘密,尤其是公事上的。
李東樓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對勁,皇上怎麼會無緣無故來見他爹?
而且,還讓張堪喊上王雲瑤和王雲峙。
想到今天早上李公謹回來問他的話,李東樓心裡猛地一個咯噔,蹭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問張堪:「今日我爹有沒有進宮見皇上,是不是跟皇上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張堪道:「你看你這話問的,李大人早上要上朝,自然見了皇上,有沒有跟皇上說了不該說的話,我也不曉得呀,我在龍陽宮伺候,又不是在金鑾殿伺候。」
李東樓道:「我知道我爹早上要上朝,我是問他下午有沒有進宮,有沒有跟皇上說一些不當的話。」
張堪不伺候在金鑾殿,亦不伺候在御書房,但他是伺候婉貴妃的,婉貴妃晚上吃飯那會兒他就在御膳房門外守著,可能普通的宮女和太監聽不到御膳房裡面人的談話,可他聽得見。
今日明貴妃來龍陽宮找皇上,質問皇上把素荷怎麼了,後來皇上讓隨海告訴明貴妃,素荷做了什麼該死之事。
張堪在門外把那事兒聽的清楚。
張堪不大想跟李東樓說,他還在養傷呢,說了他不定得怎麼著急了。
可張堪又覺得不說的話李東樓會更著急,於是,深思熟慮一番后還是將他在御膳房門外聽到的消息告訴給了李東樓。
李東樓聽后,整個人沉默地一靜,他忽然閉了閉眼,有些咬牙地說道:「活該皇上來找他麻煩,這個時候誰敢當著皇上的面說一句婉貴妃的不是?一句不是都不敢說,更別說不準封婉貴妃為後了,皇上的心思那麼明顯,我就不信他眼瞎看不見,他看見了卻還要去諫言,就是愚忠,明貴妃嫉妒婉貴妃如此得寵,又一路高升,拿他當箭使,他倒好,別人一指就去了。」
張堪道:「也不能這麼說李大人,他是言官,遇到這種事情自然是要往前沖的。」
說著,又扭頭往門口看了看,沒看到人,便壓低了嗓子,問李東樓:「那你有沒有覺得婉貴妃確實不對勁?」
說完,想到什麼,又道:「你如今在跟王管事處對象呢,這婉貴妃若真的心懷鬼胎,你怎麼辦?」
李東樓就愁這事兒呢,被張堪這麼一問,整張臉就烏沉了下來,他沒好氣地死瞪了他一眼,說道:「別亂說,肯定沒問題,你以為皇上比你我笨嗎?你能想到的問題,我們能想到問題,皇上能想不到?皇上心裡有數,我們就不要多想了。」
張堪道:「也對。」
張堪是不想讓李東樓心煩,故而沒有問,若未來某一天,婉貴妃當真傷害了皇上,而王雲瑤當真做了幫凶,那他要怎麼辦,是守護忠義,還是守護愛情。
張堪不問了,李東樓也不再說話,李東樓自己也想到了這個最壞的情形,他沒有答案。
李公謹在書房,殷玄和聶青婉就去了書房,王雲瑤和王雲峙也跟上,隨海以及浣東和浣西隨後。
李公謹呆在書房裡什麼都沒幹,就看書,看書能讓他心靜,也能讓他緩和情緒,更加能讓他明白參悟一些看不懂的事情。
只是,今天看書也靜不下心,後來夏凌惠進來了,他就更沒辦法靜心了,他索性也不看書了,跟夏凌惠聊起了今日他在御書房向皇上諫言之事兒,還問夏凌惠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夏凌惠說:「你沒有做錯,只是不該做,這明顯就是明貴妃的圈套。」
李公謹道:「我知道我是被明貴妃利用了,但我沒得選擇,我不能讓懷揣著別樣目地的婉貴妃被封為大殷帝國的皇后。」
夏凌惠問:「你怎麼知道婉貴妃就一定心有歹意?這都是你的自我想像和猜測。」
李公謹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
夏凌惠道:「你真鹽吃多了咸(閑)的慌,所謂關心則亂,你一味的擔心皇上,只看到那個殺手識得王家劍,可能跟王雲峙認識,又因為王雲峙出自華府,你就把罪責攬到婉貴妃頭上了,可你就沒想過聶北當時在查什麼案子,查到了誰的頭上,誰才是最有可能動殺機的那個人。」
李公謹一愣,夏凌惠又道:「陳德娣為何突然之間自請廢后,皇上不說,可你該想得著,肯定因為買兇殺聶北的人跟她有關,或許說跟陳府有關,斷然不可能是婉貴妃所為,因為她沒道理那樣做,聶北查案,案子一旦落在了陳府頭上,那是對婉貴妃有利的,她幹嘛這個時候買兇殺了聶北,我這麼一個婦人都知道不可能,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
李公謹蹙緊眉頭,他何嘗想不明白,他是因為想的太明白,所以才會害怕,這所有的事情,包括聶北出山,全是因這個婉貴妃而起,聶北之所以會遭到伏殺,陳府之所以會鋌而走險,還不是因為婉貴妃?
這個女人一進大殷帝國的後宮,大殷帝國的兩大權臣世家就一個從鳳座上跌了下來,一個從避世里走了出來。
李公謹很清楚,再不用幾天,陳府會一夕跨台,朝堂上再也看不到陳家人的影子,而聶家好不容易出來了一個聶北,卻又遭到了伏殺。
一旦陳府和聶府全部玩完了,這朝堂歸誰稱霸?
華府!
華府來自哪裡?
來自晉東遺臣之地。
說到底,李公謹排擠和擔憂的就是這麼一個遺臣番邦的外戚會在婉貴妃封后之後威脅到大殷帝國的江山。
縱然李公謹相信皇上的治國能力,可他對皇上沒有信心,因為皇上一旦面對婉貴妃,就好像失去了所有底線。
這真的不是一個好的兆頭。
李公謹不知道怎麼跟妻子說,只得愁眉苦展地坐著。
夏凌惠又看了他兩眼,上前勸他不要多想,很晚了,讓他去睡,明天還要上朝,可李公謹怎麼能不多想,也睡不著,明天他也不打算上朝了,就讓夏凌惠自己先去睡,夏凌惠卻偏要拉他一起,於是兩人在書房裡你推我搡。
還沒爭出個結果,書房的門被敲響了,文紀在門外面說:「老爺,夫人,皇上和婉貴妃來了。」
一句「皇上和婉貴妃」來了,直直地把李公謹和夏凌惠嚇著了,他二人哪還有功夫你推我搡了,慌忙來到門口,打開門。
門一打開,果然看到穿著便服的殷玄站在門外,李公謹那一刻的心情複雜的難以言說,看到皇上旁邊跟著婉貴妃,後面又跟著王雲瑤和王雲峙,李公謹就知道皇上來是幹嘛了,他想著皇上還是很看重他的,不然不會親自來府上,可同時又知道皇上帶了這幾個人來,無非是為婉貴妃「開罪」,他又有些無奈,說到底,皇上還是為了婉貴妃。
李公謹垂了垂手,上前參拜,夏凌惠也連忙參拜。
殷玄看了李公謹一眼,視線挪到夏凌惠身上,沖她說:「李夫人先出去吧,朕與李愛卿說點兒事情。」
夏凌惠不敢逗留,應了一聲是之後連忙帶著舒仁走了。
殷玄拉著聶青婉進了書房,李公謹頓了一下,也跟著進去,王雲瑤和王雲峙在被允許進入后也跟著進去,隨海跟進去,站在殷玄旁邊,隨時伺候,浣東和浣西跟在聶青婉身後,隨時伺候,浣東手裡還拎著陶龜罐,鬧鬧卧在那裡,一動不動。
殷玄找了一把椅子,扶著聶青婉坐下去,等聶青婉坐穩,殷玄就坐在了她的旁邊,李公謹沒敢坐,王雲瑤和王雲峙也沒敢坐,等門關上后,殷玄讓他們在對面坐下,三個人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找了把椅子分別坐了。
待坐穩,殷玄就直接開口問了王雲瑤,那天晚上殺手對所有人都痛下殺手,為何獨獨對她手下留情,他隻字不提王家劍,不提殺手認識王雲峙,可這樣的提問,無疑就是一種質疑。
王雲瑤不知道今日李公謹在御書房向殷玄諫言過,但王雲瑤是聰明人,聯想到殷玄大晚上的來李府,還喊了她哥哥,又提及殺手傷了別人卻獨獨沒有傷她,還說這事關係到婉貴妃,那不用想,就是因為殺手在與李東樓對戰的時候識出了王家劍,故而,牽連上了華府,牽連上了郡主。
王雲瑤沒有直接回答,先是抬頭看了聶青婉一眼,聶青婉道:「不用看我,事實是怎麼樣的,你就直說,在皇上面前,你只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行,別的無須多想。」
王雲瑤抿了抿嘴,把殺手因為認識王家劍法而對她手下留情的事情說了,這麼一說,就等於敞天了天窗,既說到殺手認識王家劍法,殷玄就問王雲峙,認不認識這個殺手,王雲峙說不認識,殷玄也沒表現出懷疑,說道:「殺手既是江湖中人,而王教頭之前又是活躍在江湖上的,那你在江湖上的人脈定然比刑部的人廣,查殺手來歷這件事情,你也從中幫襯一下吧。」
王雲峙沒拒絕。
殷玄對於他的配合很滿意,又看向李公謹,說道:「李愛卿若不放心,也抽空去刑部幫忙,縱然不能幫著破案,卻也能整理一些案櫝,減輕刑部的工作量。」
李公謹不想應,卻又不得不應下。
應下的意思就是接受了皇上這樣的說詞,什麼說詞?為婉貴妃開罪的說詞。
殷玄把王雲瑤和王雲峙喊過來,也只是要當著李公謹的面,讓他二人親口承認這件事情與他們無關,與婉貴妃無關,與華府無關,殷玄知道李公謹不會相信,所以讓他也去刑部幫忙,這是在給李公謹台階下,亦是讓李公謹去刑部監督,這相當於給了李公謹最高的監督權,也是在封他的嘴,李公謹怎麼聽不明白?他聽得明白。
李公謹低嘆了一聲,抬起頭看了一眼從進來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沉穩如山的聶青婉,什麼話都沒再說,因為說什麼話都沒用。
李公謹應下之後殷玄就沒再搭理他了,殷玄扭頭沖聶青婉說:「你去跟李玉宸玩一會兒,朕去看看李東樓。」
聶青婉挑眉道:「我跟你一起去。」
殷玄道:「不用。」
說完,先站起身,帶著隨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