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案情分析
陳溫斬單手一接,穩穩噹噹地將案櫝接在了手,還沒翻開看,殷玄冷漠的聲音就從金鑾殿上方傳了過來。
殷玄道:「看看吧,夏途歸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就在今天不舒服了,是因為他知道今日是他的死期,所以逃命去了吧?身為搭檔,為他兜罪,你有什麼話可說?」
陳溫斬眼神沉冷,不應殷玄的話,只飛快地打開案櫝,看著。
案櫝很長,裡面的字又小又規整,寫的密密麻麻,全是那一天當值的禁軍們的口供,這本來也沒什麼稀奇,既是斷案,錄口供就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這口供的錄入方式十分奇特,陳溫斬雖不是刑部的人,可他曾跟在聶青婉身邊,經常騷擾聶北,也時常躥刑部的大門,自然也偷看過刑部的卷櫝,亦看過聶北記卷櫝。
刑部正常的錄口供的方式都是按正時間順序來寫的,偏生這一個不是,眼前的卷櫝是按反的時間來寫的,字跡是聶北的親筆字,那這卷櫝就是聶北又騰挪整理的。
時間軸是從出事那個點開始記起,然後倒退著往後記,看到末尾,聶北著重寫了夏途歸三個大字。
這三個大字不是用黑色的墨筆寫的,而是用紅色的硃筆寫的。
夏途歸的名字後面跟著的是夏途歸的口供以及他的指紋畫押痕迹,這樣的痕迹一畫押上,就說明他所說的所有話語,他都會負責。
陳溫斬的視線挪向後面,看夏途歸的口供。
夏途歸的口供很簡單,並不複雜,聶北記錄的十分清楚,有他的提問,亦有夏途歸的回答,這是聶北掌管刑部的時候所有刑部之人記口供的方法,利索簡單,又讓人一目了然,當然,這也是聶北式口供。
聶北:「御輦出事的時候你本人在哪?」
夏途歸:「小南街104號等風酒樓。」
聶北:「旁邊有誰?」
夏途歸:「陳溫斬。」
聶北:「沒旁人了?」
夏途歸:「沒有了。」
聶北:「你二人在等風酒樓做什麼?」
夏途歸:「喝酒聊天。」
聶北:「在幾樓喝酒,喝的什麼酒,聊了什麼?」
夏途歸:「三樓,因為要隨時關注到街上的動態,我們就上了三樓,那裡視線好,看的廣,也看的遠,喝的酒么,就是等風酒樓里的一風坡,聊的話題就比較多了,有花柳街的姑娘們,還有今日的大典以及婉貴妃,還有其他的一些打趣的話。」
聶北:「期間你二人有沒有離開過?」
夏途歸:「沒有。」
聶北:「二人都沒有離開過,還是只你沒有,還是只陳溫斬沒有?」
夏途歸:「我二人都沒離開過。」
聶北:「你跟陳溫斬是一起進的酒樓?」
夏途歸:「是呀。」
聶北:「什麼時辰進的?」
夏途歸:「辰時一刻,御輦從皇宮裡出來的時候。」
聶北:「你們坐的三樓位置是靠窗的嗎?」
夏途歸:「靠窗。」
聶北:「窗戶是開著的嗎?」
夏途歸:「開著呀,不開怎麼能瞅到街上的情形。」
聶北:「你跟陳溫斬有沒有分工,比如說你們一個人負責注意上方的動靜,一個人負責注意下方的動靜?」
夏途歸:「沒有,不過陳溫斬是宮外禁軍中武功最好的,既是武功最好,他自然就要能者多勞呀,他看的肯定比我看的遠,那他肯定多一些注意下方的動靜,畢竟當時御輦是從下面的街道上過的。」
聶北:「陳溫斬的武功既是宮外禁軍中最好的,那就理應在御輦前護崗,為什麼你要讓他陪你一起巡街喝酒?」
夏途歸:「習慣了,再說了御輦有那麼多人護著,有宮內禁軍和御林軍,也用不上陳溫斬,我們這些宮外禁軍也湊不到邊上去。」
聶北:「你怎麼知道用不上?」
夏途歸:「一直以來都是呀,護衛皇上的職責,從來不是宮外禁軍的事兒。」
對話式的口供寫到這裡就沒有了,陳溫斬看完,眉頭擰緊,聶北問的這些問題,著實很普通,似乎問的也很有道理,看上去真的沒什麼可圈可點的地方,但從這個口供里怎麼看怎麼也推演不出來夏途歸就是那個幕後策劃人。
陳溫斬將案櫝合起來,問聶北:「聶大人,就憑這麼一張紙,你就說夏統領是策劃那麼驚心動魄事件的人,未免太武斷了吧?你不是一向講求證據的嗎?這樣的證據如何讓人信服?」
聶北沒回答,只問陳溫斬:「小南街104號等風酒樓的正對面是什麼?」
陳溫斬想了想,說:「一家客棧。」
聶北道:「確實是一家客棧,還是叫迎運客棧,比肩福滿星樓,而福滿星樓坐落在天子西街,正是御輦出事的那條街,我從婉貴妃口中以及皇上口中得知,當時兇手從福滿星樓的三樓往御輦砸過酒杯,福滿星樓的三樓與迎運客棧的三樓以及等風酒樓的三樓是齊平的,我問過這三家店面的掌柜,也問過裡面的所有小二,還有當時在那三個店面周邊巡崗的禁軍們,他們都說,因為當時是御輦行街,所以店面里的所有窗戶都打開了,那麼,坐在等風酒樓的三樓就能清楚地看到福滿星樓三樓的情況,這不得不讓我懷疑,你與夏途歸十分有嫌疑,當然,只憑這點分析是有點強人所難,那就看證據。」
聶北讓隨海把另兩樣證據拿下來,他拿起三截斷箭,又拿起那顆石頭,拿起后就走到陳溫斬面前,讓他看,然後又讓每一個大臣都看,然後他道:「這箭很普通,當時在現場研究的時候確實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後來日日把玩,就發現了不對勁。」
他將那些嫌疑的地方拿到龍座前,讓殷玄看了,又拿到陳溫斬面前,讓陳溫斬看了,又一一拿到每一位大臣面前,讓大臣們也看了,然後道:「現在是七月的夏天,就算時時洗手,手也會出汗,尋常的糙木,被這樣時時染汗的手摸來摸去,用肉眼看,一時看不到什麼,可等風一吹,細灰一落,木頭就會變黑,可這個沒有,沒變黑不說,還顯出一股膠香,遇汗而滋膠香的樹木,稱為南膠木,種在帝都懷城的通巷河畔,用以護衛河堤,而住在那一片的居民中,唯夏途歸一個帶了官銜。」
「再說這石頭,看上去也極為尋常,卻是做案的兇器。」
聶北把石頭又拿到殷玄面前,讓殷玄看了看,又拿到陳溫斬面前,讓陳溫斬看,陳溫斬看著那石頭,心裡有一股怪異感在滋生,他手一伸,將那石頭從聶北的手中奪了過來,仔細摸了一遍,然後眸色一凜,望向聶北。
聶北面無表情地問:「陳統領摸出什麼不對勁了嗎?」
陳溫斬冷哼一聲,心想,這明明應該是百蟻吞蟲寄宿成功的蟲卵才對,為何變成了普通的石頭,形狀還如此相像,難道聶北沒有發現那個蟲卵?不應該呀,他若發現不了,那他還稱什麼十六閻判,回家種田得了!他定然發現了的,那怎麼換了?
陳溫斬能想到的原因就是聶北並不打算指證他,可不指證他也不能指證夏途歸啊,這事兒本來就跟夏途歸沒關,這樣的罪名一旦坐實,夏途歸必死無疑,就連夏家,也得受到牽連,夏謙是太后時期的三公之一,當時不顧殷玄的挽留,執意辭官,本就惹的殷玄不快,殷玄要是借著這件事大發龍威,為難夏謙,那夏家會成為曾經的三公里最先覆滅的那個。
陳溫斬蹙眉,當真不知道聶北在搞什麼了。
他冷著臉,把石頭遞還給聶北,就看他要怎麼將這事進行下去。
聶北接過石頭,又拿給其他的大臣們,讓所有大臣們都過目看一遍,然後道:「這石頭就是一塊很小的鵝卵石,沒什麼特別的,任意找個小溪,隨便刨一刨,就能刨出一個這樣的石頭來,可它不尋常的地方就是上面有內力撞擊的裂紋。」
這次,他讓殷玄親自看。
殷玄顯得很是漫不經心,剛隨海把證物拿上去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那個裂紋,那個裂紋到底是撞擊而產生的還是人為的,他心知肚明。
這件事情到底是誰做的,他也心知肚明。
他眉梢微挑,薄唇逸出諷刺的弧度,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在那裡冷眼看著聶北自導自演,這個時候殷玄倒跟陳溫斬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同仇敵愾了,他倒要看看聶北一會兒怎麼收場,把夏途歸推了出來,若這一齣戲唱不好,那死的可不僅僅是夏途歸,而是夏氏九族!
殷玄裝模作樣地瞅了一眼,說:「確實有內力撞擊的裂紋。」
聶北又讓陳溫斬看,又讓其他大臣們看,然後又道:「這石頭是擊碎御輦的兇器,是我在御輦的廢墟里找到的,為什麼單說它是兇器,而不說別的,因為御輦擊毀后的廢墟里全是灰塵碎梢以及木屑,唯這一個石頭安然無恙。」
大臣們聽的聚精會神,津津有味,聽到這裡,有大臣問:「那這也不能說此事件就是夏統領所為呀!」
聶北道:「出手之人不是夏統領,是武功高強者,有可能他的武功還在皇上之上,而他不露面,是因為他不是我朝中人,他是江湖人。」
一句江湖人,生生把所有人都說呆了,包括陳亥,包括陳津和陳建興,包括陳間和陳璘,亦包括陳溫斬。
江湖人?
這個詞出現在這裡,不能不讓陳氏一族人多想,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陳氏一族人想用江湖人殺聶北,這還沒行動呢,聶北就在金鑾殿上說有江湖人想殺皇上,這聽上去真的有點讓人心驚肉跳。
陳亥眯了眯眼,銳利地盯著聶北,心想,他知道了他們的計劃?所以在這裡先把江湖人提出來,往後當真有江湖人在帝都懷城興風作亂,他就可以一語咬定這些人又是沖著皇上來的,進而順藤摸瓜,再把矛頭指他陳府?
不管是有意刺殺皇上,還是有意害婉貴妃,這都是死罪。
陳亥冷冷地在內心裡笑了一聲,想著聶北就是聶北,十六閻判的威名也著實不是白給的,但你今日放了陳溫斬一馬,我陳府亦不會放過你。
陳亥收斂神情,站在一邊,也看聶北怎麼將這齣戲唱下去。
聶北是不管任何人的想法的,他將那兩件證據一一解釋清楚了后,又將證據放回去,隨海拿著又擺在了殷玄面前的龍案上。
聶北沖殷玄拱了拱手,說道:「皇上派人去夏途歸的屋中搜一搜,看能不能搜到這種箭。」
殷玄轉頭對隨海道:「讓戚虜帶人去。」
隨海說了一聲是,連忙出去通知戚虜,戚虜聽了,二話不說,帶著御林右衛軍們就去了夏途歸的家中,待回來,戚虜懷裡抱了十幾根那樣的箭,大臣們都衝上來圍觀,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還伴隨著很多大臣們的驚嘆聲和不可置信的聲音:「真的是夏統領?當真沒看出來呀,他平時老實憨厚的,還是夏公家的嫡子,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呢!」
有人低應道:「你不知道夏公當年跟皇上鬧的有多不愉快嗎?或許是心裡一直忍著一口氣,沒機會撒,就趁著這次大典唄,他是宮外禁軍統領,這機會對他來說,難能可貴呀!」
有人點頭:「說的挺有道理。」
有人低聲:「可這膽子也太大了,謀害皇上,謀害婉貴妃,這是要誅九族的呀!」
眾人不應聲了,這事兒還真不是他們能管得了的,也不是敢插言的。
陳溫斬才不理會那些人的嘀嘀咕咕呢,他也不管戚虜懷裡的箭,只對著聶北道:「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壓根沒辦法讓人信服。」
聶北道:「一雙背後的眼,一個行蹤縹緲的江湖人,一個出現在案發現場的石頭,屋中藏著與射殺婉貴妃時所用一模一樣的箭,你以為,這是巧合?」
陳溫斬心想,行蹤縹緲的江湖人?瞎掰!一雙背後的眼?更是瞎掰!還有石頭和箭,那也是瞎掰!明明事情是我做的,明明御輦的暴炸是因為百蟻吞蟲,明明他的小祖宗是他射傷的,聶北為什麼要冤枉夏途歸!
陳溫斬深吸一口氣,他不能讓聶北把罪名扣到夏途歸身上去,雖然陳溫斬知道,這是聶北把他置身事外,保他的法子,但如果是這樣的保法,他寧可不要。
陳溫斬抬腳,正欲往前跨一步,卻被陳津拽住了手。
陳津瞪著他,小聲說:「做什麼去?」
陳溫斬看著陳津,那一刻,他舉步維艱,心靈被重重地切割著,一邊是至親的家人,一邊是兄弟,他這一腳踏出去,解救了兄弟,卻又害了家人,可不踏出去,保全了家人,卻又連累了兄弟,似乎,怎麼選都不對。
原本陳溫斬想,以聶北的能為,一定能把這件事圓過去,可陳溫斬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聶北會拉夏途歸來墊背!
為什麼?
陳溫斬死死地瞪著聶北,可聶北不看他,只看向龍座上的男人,殷玄鳳眸淺眯,修長指腹輕敲著龍椅的扶手,看著聶北,問道:「哪裡來的江湖人?什麼江湖人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來去無蹤?就算真有這樣的人,以夏途歸的能力,何以請得動?」
聶北不緩不慢道:「那就要傳夏統領進殿一問了。」
殷玄冷笑,卻是揚聲道:「戚虜。」
戚虜鬆開箭上前:「皇上。」
殷玄道:「你親自帶人去夏宅,將夏途歸帶過來。」
戚虜沉聲:「是。」
走之前他指了指地上的箭,問殷玄:「這些要帶走嗎?」
殷玄道:「不用,放著吧,一會兒也讓夏途歸看看。」
戚虜哦了一聲,轉身出殿,帶上御林右衛軍,去了夏宅,可夏途歸不在夏宅,他一大早收拾好起來要去上朝,剛收拾好出門,就碰到了二狗子,應該也不是碰到,看二狗子的樣子,像是等了很久了,二狗子跟他說,今日他不用上朝了,他家少爺會去,讓他歇歇,今日也給自己放一天假,禁軍裡面的事情,今日他家少爺全包了。
夏途歸聽了,頻頻吸氣,打趣二狗子:「平時不見他心疼我,今兒怎麼心疼了?三年多都不管宮外禁軍的事兒,讓我一個人操勞,回家一趟,就知道心疼人了,行,看他心情好,我給他機會顯擺,那我今日就不去了,讓你家少爺好好忙吧。」
二狗子笑道:「我家少爺說,以前勞累了你,現在他要補回來,往後上朝奏議,全都他包攬了,你以後就不用起這麼早了,享享福。」
夏途歸挑眉,輕笑,抬起頭來看了看初顯曙光之氣的朝陽,說道:「這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呀。」
二狗子噗嗤一樂,拘了個躬:「我把少爺的話帶到了,夏統領今日真的可以閑下來享享福了,我還要回去伺候少爺,就不留了。」
夏途歸沖他揮了揮手:「去吧。」
等二狗子離開,夏途歸站了一會兒,回屋,脫掉衣服又睡了個回籠覺,等起來夏班已經走了,夏途歸就夏班一個兒子,平時跟兒子最親,跟媳婦都不是很親,兒子不在了,夏途歸無聊,就帶上媳婦去看夏謙,上一回去,夏途歸覺得夏謙的地方極好,逮著空自然就想再來坐坐。
夏謙倒也沒拒他,只是這一回夏謙看到他,止不住地直嘆氣搖頭。
夏謙什麼都沒說,就坐在那裡沉默地擺棋,他不讓夏途歸陪,也不讓王芬玉陪,就一個人一顆一顆地擺著。
王芬玉立在一邊,看看夏謙,看看夏途歸,秀麗卻略顯英氣的眉緊緊地擰著,可夏途歸好像無所察覺似的,他只是在想爹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兒子帶媳婦來看你,你不高興個啥子啊?給兒子擺臉色可以,你給你媳婦擺臉色,讓你媳婦怎麼想?下回還敢來看你么?
夏途歸輕咳一聲,臉色不大好地喊一聲:「爹。」
王芬玉立馬道:「二舅,外公一個人下棋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我看二舅媽這麼坐著也挺無聊,我們去別處轉轉吧。」
說著,不管夏途歸應不應,伸手就把他的胳膊一拉,又把二舅媽的胳膊一拉,強硬地拉著他們出去了。
義銘抬了抬眼,沒動,就安靜地守在夏謙身邊。
王芬玉將人拉出去后,二舅媽問她:「公爹今日心情不好?」
王芬玉道:「二舅媽可別往心裡去,外公不是對你呢,是對二舅。」
夏途歸一聽,不樂意了,虎著眼睛問道:「怎麼又是我了?我今日可沒有惹爹。」
王芬玉嘆一口氣,停住不走了,問他:「你今日休沐?」
夏途歸道:「不是朝規休沐,但也差不多,我們宮外禁軍向來比較隨意,你也知道宮外禁軍有兩個統領,平時管事兒的也就一個,以前陳溫斬不管事兒,就我多勞,現在他管事兒了,我就清閑了呀,以往那三年,他可是經常翹班不去官衙,如今他願意頂事兒了,我也翹翹班呀!」
王芬玉沒好氣道:「你這班翹的極好,等著吧。」
說完,不再搭理他,拉了二舅媽就走。
夏途歸沒聽懂,耙了耙頭,左右望望,沒人,也無人可解惑,只是站在那裡,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想著,大侄女那話是啥意思?什麼叫『極好,等著吧』?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戚虜在夏宅沒有找到他,經打聽,知道他去了大名鄉后戚虜就帶人來了,夏謙的住處戚虜是不敢闖的,叫了一個人去敲門,來開門的不是義銘,也不是王芬玉,就是夏途歸。
夏途歸被爹嫌棄了,被大侄女嫌棄了,一個人摸著腦袋想著大侄女那話是什麼意思,沒想明白,索性就坐在木樓的台榭上想著,不想通他都不好意思去找人。
可還沒想通呢,就有人敲門了,他離門最近,也就拍了拍衣衫,穿上鞋子,起身去開門。
門一打開,看到門外站著一個御林右衛軍,他一愣,還沒開口問你是不是敲錯了門,那人就沖他喊了一聲「夏統領好」,然後扭頭,對一個人道:「頭,夏統領在這。」
戚虜走過來,沖夏途歸道:「夏統領,皇上要見你,你隨我進宮吧。」
夏途歸一愣:「皇上要見我?」
戚虜道:「是。」
夏途歸心想糟了,我就翹了一天班而已,怎麼就被皇上給抓著了呢,他苦瓜著一張臉,說道:「我這就去,但你等我一會兒,我進去跟媳婦說一聲。」
戚虜朝門內掃了一眼,說道:「我在門口等你。」
夏途歸說了一聲好,也不關門了,返身回去,找到媳婦,跟她說他要先回懷城,讓她先在這裡陪著夏謙,晚上他再來接她,媳婦點了點頭,夏途歸就去找夏謙。
王芬玉在旁邊聽著,沒吭聲,在夏途歸去向夏謙請辭的時候,她起身,去了門口,看到門口站了很多穿著御林軍服飾的官兵,她眉心一沉,也去找夏謙。
這個時候夏途歸已經從夏謙那裡離開了,半路上夏途歸跟王芬玉碰上了,王芬玉瞅了夏途歸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話,可最終什麼都沒說,留下一聲嘆息,走了。
夏途歸是不明白今日的爹跟大侄女怎麼都怪怪的,他不就是翹了一天班么,他們用得著這麼愁眉苦臉么,他又沒殺人放火。
夏途歸撇撇嘴,走了。
王芬玉去見夏謙,夏謙已經甩了棋子,站在沿廊前看著那些風鈴,餘光看到王芬玉來了,他問:「門口來的是什麼人?」
王芬玉道:「看服飾,像是御林軍。」
夏謙道:「御林軍歸皇上管,向來也只聽皇上指派,這也就是說,是皇上要見他。」
王芬玉道:「嗯,這應該不會有錯。」
夏謙道:「你這個二舅,就是心大,上回他來,說皇上御輦出了事,婉貴妃中了箭,又說聶北被皇上的聖旨召了出來,還說皇上當著他的面問御輦出事的時候陳溫斬在哪裡,這麼明顯的事情,他怎麼就看不明白呢!」
王芬玉道:「現在怎麼辦?雖不知道今日的朝堂發生了什麼事,但皇上派御林軍跑到大名鄉來找他,這事兒一定不小。」
夏謙道:「是不小,關乎生死。」
王芬玉皺眉,語氣略顯著急:「那外公你還不動,我們快進宮啊!」
夏謙哼一聲:「進什麼宮,上回都跟他說那麼清楚了,他那個豬腦袋就是一竅不通,這回就讓他長長記性,官場不是那麼好混的,他不是很喜歡我這個院兒嗎?沒事兒老往我這裡跑,不知道長點心去揣摩聖意,那以後就讓他天天住這裡。」
說著,對義銘道:「去將我枕頭底下的那個盒子拿出來。」
王芬玉眼皮一跳,那個盒子外公睡覺天天壓著,當稀世寶貝似的,也不讓她碰,她十分好奇那裡面裝的是什麼。
等義銘將盒子拿來了,夏謙看都不看,直接讓義銘交給了王芬玉。
王芬玉接了,打開看了一眼,嚇的立馬又合上,她抬頭,震驚地看向夏謙,薄唇微顫:「外公,這……」
夏謙嘆道:「拿去吧,太後生平賜給外公的東西並不多,也都不是什麼奇珍異寶,可總還有一兩件是能拿得出手的,帶上我的印信,把那豬腦袋帶回來,往後就讓他陪我在這裡下棋吧,反正不虐他都對不起他那笨樣。」
王芬玉想笑,可笑不出來,因為這不是一件能笑得起來的事情,她面色鄭重,說道:「外公放心,我一定會將二舅平安帶回來。」
夏謙沒應話,讓義銘拿了他的印信來,給了王芬玉。
王芬玉接過,又將手中的盒子扣緊,一同塞進袖兜,回去換衣服,然後往帝都懷城趕去,她一人騎馬,跑的很快,就怕趕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