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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傷了祖宗

  聶青婉垂眸,走到龍床邊上躺了下去,說了這麼久的話,她有些累,也有些渴,早上所有的東西都撤了,包括殷玄為聶青婉泡的那壺桔茶。


  聶青婉喊王雲瑤進來,讓她去泡一壺茶。


  王雲瑤泡了,端過來,吹涼了才給她。


  聶青婉靠在床頭喝著,她的傷口雖然還沒有完全養好,但養了兩三天,那些疼意都沒了,沒受傷的那隻手可以隨意的活動,受傷這邊的手臂只要不大力拉扯,也能隨意活動,喝茶這樣簡單的事情,她還是能自己做的。


  她自己捧著水杯,一邊喝著水,一邊環視著這偌大的龍陽宮,視線觸及到滿室的大紅喜色,只覺得無比的刺眼,她皺眉說道:「讓人把這裡的所有紅色東西都換了,看著很不舒服。」


  王雲瑤一愣:「啊?」


  她瞅瞅四周,確實是一片大紅,可娘娘不喜歡,不代表皇上不喜歡呀,若是皇上喜歡,她卻換了,那不又惹皇上生氣了?


  早上那會她都惹皇上生氣了,這不,皇上中午都不回來陪她了。


  她雜還沒自覺性呢?


  王雲瑤嘟嘴道:「雖然我覺得我不是一個嘮叨的人,但伺候你這麼不長記性的主子,我也不得不嘮叨了,王妃和世子多次強調如今我們是在大殷帝國的宮中,不是在原綏晉北國,也不是在自己的王府裡頭,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尤其在這龍陽宮,這話說做事總得顧忌著,你倒好,天天不顧忌,早上惹怒了皇上,把皇上推到明貴妃身邊去了,你沒想著怎麼把皇上哄回來,倒要擅自作主換了這龍陽宮的喜屋,你就不擔心皇上一怒之下把你轟出去嗎?」


  說完,加一句:「就像早上轟聶大人那樣。」


  聶青婉眉頭微掀,看著她:「我若真失了寵,你是不是就要棄了我?」


  王雲瑤一噎,氣的拿指尖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腦門:「怎麼聽人說話的,我是那個意思嗎?」


  聶青婉道:「嗯,應該不是那個意思。」


  王雲瑤翻白眼,本來就不是那個意思。


  聶青婉將喝空了的茶杯遞在她面前,道:「再倒一杯,剛說的話有些多,口渴的厲害。」


  王雲瑤鬱悶地拿起水壺繼續給她倒水,倒了差不多了,她收起壺,又苦口婆心地說道:「我的意思是,這龍陽宮是皇上作主的,不是你。而且,你的榮辱也是皇上給的,不要老是惹皇上生氣。萬一哪一天你當真觸怒了皇上,被……」


  後面的話太不吉利,她就沒說了。


  但聶青婉聽懂了,後宮不得寵的女子,被皇上遺棄的女子,要麼死,要麼送進了冷宮。


  聶青婉點頭:「我知道。」


  她安靜地喝著茶,不再說話了。


  王雲瑤也不再說。


  喝了三杯茶下肚,聶青婉又說餓了,那模樣,哪裡有一點將王雲瑤的話聽進去的樣子?但好在,她沒堅持讓人換掉這寢宮裡的東西了。


  王雲瑤鬆一口氣,下去讓人傳膳。


  午飯傳來,聶青婉就一個人吃著。


  而這個時候,殷玄在陪拓拔明煙,因為拓拔明煙不能起床,故而飯桌就擺在了屋子裡面。


  隨海伺候在一側。


  紅欒和素荷都在伺候拓拔明煙。


  拓拔明煙要起床,被殷玄制止了,殷玄道:「身體不舒服就不要起來,讓紅欒和素荷伺候你。」


  拓拔明煙原本想說:「我想跟你坐在一起吃,不想離你這麼遠。」


  可想想這話說了他一定又不高興了,索性就不說了,靠坐在床頭,任由紅欒和素荷伺候著。


  殷玄坐在桌邊,低頭沉默地吃飯。


  其實沒什麼胃口,肚子里是餓的,就是吃不下,早上因為生氣的關係,他也沒有吃飽,他有點味同嚼臘地撥弄著盤子里的菜。


  隨海瞧著,內心裡低嘆,想著沒有婉貴妃在身邊,皇上似乎吃什麼都不香。


  再看一眼床上被紅欒和素荷圍著伺候的拓拔明煙,隨海又想,若這個人是婉貴妃,現在伺候在床邊的就不是這兩個宮女了,而是皇上自己。


  這麼一對比,誰在皇上心中的位置重,那就顯而易見了。


  簡單地吃了幾口后殷玄就放下了筷子,拓拔明煙因為他來的原因心情好,就吃的多,她還沒吃完,見殷玄不吃了,她立馬問:「皇上吃飽了嗎?」


  殷玄道:「飽了。」


  看一眼紅欒和素荷碗中的飯菜,他說:「你吃你的,吃完記得喝葯,再讓王榆舟過來號號脈,朕去御書房,晚上再過來。」


  一聽他要走,拓拔明煙立馬推開紅欒和素荷,掀開身上的被子,下了床,衝過去將他抱住:「皇上,就今天陪著臣妾,好嗎?」


  殷玄要推她,被她抱的越發的緊,她渾身發抖,手腳冰冷,殷玄剛拉開她的手就不可控制的擰緊了眉頭,他原本是不想搭理她的,但想到她是為誰才變成了這樣,他又實在沒辦法不管她,他說:「朕不走了,你回床上好好躺著。」


  他說著,彎腰將她抱起來,放在了床上。


  雖然距離極短極短,雖然被他抱在懷裡的時間極短極短,可拓拔明煙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她貪婪地聞著他的氣息,想著那三年她是如何快樂地跟這個男人相處的,雖然他從不碰她,可他待她溫柔,一日三餐陪她,牽手更是家常便飯,雖然他也不常抱她,可她每天都能聞到他的氣息,可如今,她似乎有好久好久沒有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氣息了。


  拓拔明煙被殷玄放回床上,在殷玄要收回手的時候她一把抓住。


  殷玄皺眉。


  拓拔明煙道伸手往床上摸:「我前幾天養病,實在無聊,就縫了一個荷包,我知道你不一定喜歡,我知道你也不一定會要,可我還是希望你能帶上。」


  她摸著摸著就摸到了,然後把荷包拿起來,遞給殷玄。


  殷玄看著,沒接。


  拓拔明煙紅著眼眶低聲道:「我知道你不會要。」


  她失落地把荷包收起來,準備扔了,可下一秒,殷玄就將那荷包接了過來,說道:「吃飯吧。」


  他接了荷包,看也沒看,原本是想直接甩給隨海的,可想到這樣做會刺激到拓拔明煙,他就往腰間系了一下。


  拓拔明煙見他把荷包系在腰上了,十分的高興,一下子就整個人放鬆了,安靜地吃著飯,吃完飯又喝葯,然後又喊了王榆舟過來號脈。


  請完脈,殷玄把王榆舟喊出去了。


  殷玄問王榆舟:「你實話說,她身體如何了?」


  王榆舟道:「漸好。」


  殷玄抿唇,瞪了他一眼:「你不用寬慰朕,她身上的冷毒若不解,就不可能漸好。」


  說到冷毒,王榆舟也是納悶,他總覺得前幾天明貴妃的身子是真的恢復的好,那冷毒也有瓦解的跡象,但終究沒有瓦解,王榆舟也不敢亂說,雖然他極想對殷玄說,若是明貴妃的身子跟前幾天那樣恢復,冷毒必解,但……


  王榆舟道:「冷毒當真沒有解藥嗎?」


  殷玄臉色冷沉地道:「不知道怎麼解,至少這幾年來,問詢天下名醫,都沒有一個解得出來。」


  王榆舟道:「大殷帝國的名醫不行,那就到別國問一問。」


  殷玄道:「朕也有派人去別的國家尋醫問診,但給來的單子只能治標,治不了根本。」


  殷玄沒說的是,這毒怕只有太后才知道怎麼解。


  太后……


  殷玄的目光看向龍陽宮的方向。


  她是不可能為拓拔明煙解這個毒的。


  而他,也不會為了拓拔明煙,沖她張這個口。


  殷玄曾經發誓,要照顧拓拔明煙安穩到老,但冷毒折磨的她很可能無法安老,這個世間,唯一能解此毒的人他又沒法張口,那他能做的,就是在拓拔明煙發病的時候陪她照顧她。


  殷玄揮了揮手,讓王榆舟走了。


  殷玄進去,一直陪著拓拔明煙,等拓拔明煙睡著了,殷玄才帶著隨海還有戚虜回了御書房。


  這一下午他都在御書房裡忙碌批奏摺,沒有去煙霞殿,也沒有回龍陽宮。


  聶青婉吃完午飯,等了一小會兒,冼弼把親自盯著熬的葯端了過來,前幾天殷玄都黏著聶青婉,早飯陪著,午飯陪著,晚飯陪著,冼弼每回送了葯都沒機會近聶青婉的身,今天中午殷玄不在,他終於可以近到龍床邊上跟她說說話了。


  可王雲瑤像防賊一樣的盯著他,這讓冼弼好多話都沒法說。


  當然,冼弼也沒什麼見不得的話不能讓王雲瑤聽,主要是,王雲瑤這麼盯著,冼弼就沒法用對太后的語氣來跟聶青婉說話。


  葯有些燙,聶青婉一勺一勺緩慢地喝著。


  王雲瑤拿著帕子伺候在一旁。


  冼弼看著聶青婉,說道:「葯有些燙,你慢慢喝。」


  聶青婉道:「我喝的不快。」


  王雲瑤瞪了冼弼一眼,鼻孔里重重地哼一聲,想著你對我家郡主那心思都快昭然若揭了,再不收斂,皇上會砍了你的頭。


  王雲瑤抿嘴,非常鄙視冼弼。


  冼弼倒不知道王雲瑤此刻在內心裡瘋狂地鄙視著他,他只是在聽了聶青婉的話后笑了笑,說道:「習慣了,娘娘莫要見怪。」


  習慣什麼了,他沒說,可聶青婉聽得懂。


  習慣了關心她。


  聶青婉嗯了一聲,說道:「今日中午皇上沒回龍陽宮,聽說是明貴妃的冷毒發作了。」


  冼弼一愣:「冷毒?」


  聶青婉抬頭看他一眼,強調:「是,冷毒。」


  冼弼皺眉:「不可能呀,上回娘娘讓我開給她的藥方,不是能夠治癒她體內的冷毒嗎?最近也沒聽聞過她的消息,倒是不知道她恢復的如何了,沒想到,又發作了,是那藥方沒起作用?」


  可冼弼又覺得不可能,那藥方既是太后開的,就一定能治好明貴妃身上的冷毒,那怎麼會又發作了?

  冼弼不理解。


  聶青婉道:「她若按時地服用藥方,她身上的冷毒必解,而她怕死,就一定會按時服用,所以,她不是冷毒發作了,她是又想搞事了。」


  冼弼眯眼:「她想對娘娘不利?」


  王雲瑤一下子就炸了:「她又想做什麼?」


  聶青婉將最後一口葯喝完,把空葯碗遞給王雲瑤,王雲瑤接了,聶青婉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說道:「之前龐林的死,她一定還在記著呢,再加上後來素荷為了進言而獲罪,她又記恨上了我,如今我得寵,她失寵,她心裡不平衡,想殺我,很正常,她擅制香,在宮中沒有勢力,在前朝也沒有勢力,她能利用的人只有皇上,所以,她定然是要通過皇上的手來害我,就是不知,她這一次要耍什麼手段。」


  王雲瑤道:「龐林的死,她不知道是娘娘所為。」


  冼弼也點頭,那件事到現在還是懸案,聶北雖接管了刑部,可現在忙著查婉貴妃中箭一事,還沒來得及查那一件案子,故而,除了他們幾個人外,沒人知道那件事是娘娘所為。


  聶青婉道:「她確實不知,但皇後會旁敲側擊地讓她以為那件事是我做的,縱然只是猜測,她也會恨上我。」


  聶青婉有點諷刺地說:「誰讓我搶了她的寵愛呢。」


  王雲瑤擰緊了眉頭,憂慮地說:「她若真利用皇上來害你,那我們可真就難以防範啊,誰知道她會做什麼呀!」


  王雲瑤急死了,郡主現在還在養傷呢。


  聶青婉看她一眼,勸道:「不用著急,皇上不是誰都能利用的,若真能被她利用了,那隻能說明皇上確實很看中她,或者說,她在皇上心裡,著實有著很重的份量,不過,她一沒武力,二沒勢力,三沒後台,想利用皇上殺我,也只有一個地方可鑽空子了,那就是我的傷。」


  王雲瑤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聶青婉眯了眯眼,看一眼她手中的葯碗,沒什麼情緒地說:「拓拔明煙擅制香,她對香氣的了解超過任何人,這世上有很多東西都是相生相剋的,包括香,包括葯,如果利用得當,一味普通的香,會成為奪命刀,一味普通的葯,也會成為孟婆湯,那麼,她殺我的手段,必然是她最擅長的東西。」


  王雲瑤冷沉著聲音說:「香?」


  聶青婉道:「很可能是,但不敢百分之百的確定,就看皇上回來,身上會不會多出奇怪的東西,或者,多出奇怪的味道。」


  她說著,對冼弼交待:「你回去醫房後跟祝一楠兩個人找出跟我所喝的葯的相剋之物,再推出那些相剋之物所制出的香是什麼香,找出破解之葯。」


  冼弼抿著唇道:「我這就回去辦。」


  聶青婉點了點頭,在他轉頭要離開的時候,聶青婉又道:「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說,解藥找出來后直接給我。」


  冼弼道:「明白。」


  他說完,要走,又被聶青婉喊住了:「找出那些可與我的葯產生相剋的香后,也不要對任何人講,你們想辦法調出那些香,我有用。」


  冼弼沒問她要怎麼用,用在哪裡,他只是點了點頭,走了。


  等門關上,聶青婉又對王雲瑤說:「這回,我可能真要冒一次險了,你要助我。」


  王雲瑤一聽她這話,心裡猛一咯噔,眼皮子跳了一跳,這才問道:「冒什麼險?我要怎麼助你?」


  聶青婉沖她招了一下手,讓她附耳過來。


  王雲瑤將手中的葯碗放回桌面,這才把耳朵貼過去,聽她說話,等聽完,王雲瑤眼眸一瞪,厲聲道:「不行!」


  聶青婉面色不變,只道:「照我的吩咐做。」


  王雲瑤紅了眼眶,輕扶著她的肩膀說:「這麼危險的事情,我們不做好不好?要是一個不小心,那你……」


  她咬住唇,死活不說後面的話了。


  聶青婉伸手,笑著揉了揉她發苦的臉頰,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我做事一向有分寸,你只要按我的吩咐去做,就一定不會有事。」


  王雲瑤俯下去抱住她,輕嘆一聲:「有時候我真覺得你不是郡主,郡主雖淘氣,可她沒有這麼可怕。」


  聶青婉任由她抱著,沒動,隻眼睛落在不知明的某一個點上,無溫無波地說:「在晉東王府的時候,我是郡主,可進了宮,我就不是了。」


  王雲瑤道:「我明白,這裡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不狠就活不下去。可是……」


  她又鬆開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聶青婉心想,你不明白,我確實不是你家郡主,但又確實是,有句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拓拔明煙確實很擅制香,可她在宮中沒勢力,她想拿到治箭傷的藥方,或是拿到對應藥方的相剋之物,都很難,這件事她若做成了,背後一定有陳德娣的相助,我能放過陳溫斬,卻不會放過陳德娣,亦不會放過陳家,他們送上門找死,我不成全,不是憑白地浪費了人家的一番美意嗎,還敗壞我的名聲,太后是心慈手軟之人嗎?太后是有仇不報的性子嗎?太后是這麼不給別人面子的人嗎?

  聶青婉道:「你能明白就好,當然,這些都是我的猜測,不一定會發生,但該提防的時候還是要提防。」


  王雲瑤站起身,如今心緒也算平靜了,從進宮之後郡主說出「殺了他」那三個字的時候她就該知道,這後宮之路,會走的越來越血腥,亦會走的越來越艱難,萬幸的是,她們沒有被別人踩在腳下成為屍骨,而是走出了一條風光之路。


  那麼,想要維持這樣的風光,就不得不繼續前行。


  我不犯人,不代表人不犯我。


  王雲瑤深吸一口氣,說道:「放心吧,配合你那麼多次了,這次也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聶青婉道:「這就好。」


  王雲瑤道:「你睡一會兒吧,若真如你所猜,皇上被拓拔明煙利用了,那你就只有這一天好好養傷的時間了,別浪費。」


  聶青婉道:「不想睡,你去西苑喊宸妃,讓她過來陪陪我,也讓西苑的幾個小主過來,讓寧思貞把牌盒也帶來,我想搓搓牌。」


  王雲瑤原本還在糾結著她那一條「毒計」呢,似乎生殺之路還沒過去,她就轉眼要玩牌了,王雲瑤一時沒忍住,嗆她一句:「你真是心大。」


  聶青婉笑道:「我是對自己很自信。」


  王雲瑤翻白眼,懶得理她,端了葯碗出去,走到門口,聶青婉又道:「若她們在午睡,你就別喊了,交待一聲,讓她們起了再過來,反正晚上皇上應該不會回來,咱們可以多玩一會兒。」


  王雲瑤說了一聲『知道了』就走了,她把葯碗遞給浣東,自己親自跑到西苑,喊西苑的幾個小主們,知道她們都在午睡后,她誰也沒驚動,給四個宮裡都留了話,說等她們的小主醒了,來龍陽宮陪婉貴妃解悶,又特意讓香茗居的人轉告寧思貞,帶上牌盒。


  眾人都應下后,她回龍陽宮向聶青婉復命。


  聶青婉知道后什麼都沒說,讓她派個太監出去,宣夏途歸和陳溫斬進宮。


  王雲瑤愣了愣,說道:「夏途歸和陳溫斬都是宮外禁軍統領,你一個後宮妃子見他們做什麼?」


  聶青婉道:「他二人可能跟我中箭一事有關,我想傳進來看看,是何等人物。」


  王雲瑤一怔,倒沒有勸什麼,想著早上那會兒聶北來過,定然跟娘娘分析過案情,肯定也指出了這二人,所以娘娘想見一見。


  見是可以見,但是,不向皇上說一聲,妥嗎?


  王雲瑤問:「要不要向皇上稟報一聲?」


  聶青婉道:「不用。」


  王雲瑤哦了一聲,就不管了,可後來她就後悔了,王雲瑤並不知道早上聶北被轟走,聶青婉氣的沒吃早飯,殷玄也氣的沒吃早飯,就因為這麼一件事,若她知道,哪裡還會去傳這個旨呀!


  但現在,她不知道,所以她派了一個太監去傳旨了。


  夏途歸聽到太監說婉貴妃傳見,愣了好久,但很快他就進屋換了官袍,出來,進了宮。


  陳溫斬也一樣,雖然不明白婉貴妃為何見他,但他也換了得體官袍,進了宮。


  夏途歸先到,陳溫斬後到。


  他二人到了龍陽宮,進去之後,在寢殿門口,被謝右寒攔下。


  謝右寒瞅了一眼夏途歸腰間的佩劍,又瞅了一眼陳溫斬腰間的佩刀,說:「兵器卸下來,我為二人保管,等出來,我再奉還。」


  陳溫斬挑了挑眉頭,嗤笑一聲,目光落在那一道門上,銳利地眯起,他直接往後一退,沒有解刀,只是拍了拍夏途歸的肩膀,說道:「你先進去。」


  夏途歸一愣,瞪著他:「為何讓我先進?一起進。」


  陳溫斬搖頭:「不了,我實在對這後宮的女子不感冒,尤其她還是皇上最寵的妃子,雖然我一直隱約記得大殷帝國後宮的女子不得干政,她這麼宣我二人,不怎麼合適,但可能是得了皇上的允許的,但即便這樣,我也還是心裡發怵,還是你先進去吧,出來與我說說這個婉貴妃好不好說話,你也知道我這個人說話沒有把門,什麼都說,要是不一小心惹到了這位貴人,我這顆美麗的腦袋不就沒了?你先進。」


  陳溫斬推著夏途歸。


  夏途歸氣道:「你這臭小子,你怕惹到這位貴人,難道我不怕?」


  陳溫斬揉了一下鼻尖,笑道:「你是哥,這種事情當然你先,難道你讓弟弟為你打頭陣?」


  夏途歸比陳溫斬大,平時陳溫斬是從不問夏途歸喊哥的,只是偶爾在一起玩鬧的時候這樣打趣地喊幾聲,夏途歸聽了這聲哥,鼻孔里哼一聲:「就知道你喊我哥的時候准沒好事!」


  陳溫斬哈哈大笑,雙手環肩,腳往後面一移,謝右寒還沒看清楚他是怎麼形動的,他整個人就已經穩穩噹噹地立在了極遠地方的一個假山石的高頂上,他盤坐在那裡,看著某個方向,什麼神色什麼臉色,謝右寒看不見。


  謝右寒收回目光,沖夏途歸伸了一隻手。


  夏途歸抿抿唇,解下腰中的佩劍,遞給了他。


  謝右寒收好劍,打開門,讓他進去了。


  大概兩柱香的時間,他又出來,神色有些古怪,但什麼都沒說,謝右寒也不問,只把他的劍又還給他,夏途歸接了后掛在腰間,走向院中,沖陳溫斬大喊:「下來。」


  陳溫斬收回望向紫金宮的視線,一個翻身眾跳,落了下來,他笑著走到夏途歸面前,上下掃了一眼,問:「婉貴妃傳你進去說了什麼?」


  夏途歸低聲道:「婉貴妃問我知不知道百蟻國吞蟲的故事,你說她奇怪不奇怪,無緣無故問我這幹什麼,最關鍵的是,她為什麼要問我?這大殷帝國有那麼多人,怎麼會專門把我宣進宮來問呢?」


  陳溫斬眯眼:「你怎麼回答的?」


  夏途歸道:「當然說沒聽過呀,我本來也沒聽過,就後來聽你講了一些,但也不全面,我也不會當著她的面胡亂謅,所以,她讓你進去,一定也會問你這個,你想著回答。」


  陳溫斬拍拍他的肩:「知道了,你先回去。」


  夏途歸道:「不讓我等你?」


  陳溫斬笑了笑,突然伸手握拳,抵了一下他的肩膀,又眼睛抬起來,朝紫金宮的方向望著,他想,不用等我了,到這裡便是我的人生終點了,陪我的祖宗死在一塊,死在這個宮裡,是我覺得最幸福的事,尤其,還拉上殷玄最愛的妃子,呃,就算是給她的見面禮吧,希望她能喜歡。


  陳溫斬收回手,收回視線,往後推了夏途歸一把,示意他走。


  陳溫斬來到謝右寒面前,解佩刀前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腰間的佩刀,想著這也是一個使刀的人,他忽然笑了笑,說道:「便宜你了。」


  他將自己身上那把陪著他歷過血戮歷過腥殺歷過千千萬萬個戰場,染滿血腥氣,亦染滿豐功偉績的佩刀解了下來,往謝右寒懷裡一塞:「送你了。」


  說完,官袍一撩,義無反顧地推開了那道生死之門。


  謝右寒愣了愣,抱著懷裡的刀,看一眼那推開的門,想著這人有毛病吧,誰要你的刀!


  謝右寒將那刀拿好,又關上門。


  陳溫斬進來,看到滿室的紅,眉心一皺,只覺得殷玄著實是個變態的人,睡在這麼紅的屋子裡,他不覺得刺眼嗎?晚上不會做噩夢嗎!


  他抿緊唇,一步一步走到龍床邊上,然後看著靠在床上的那個女子,上一次離的遠,沒看真切,這一回倒看真切了,軟白細嫩,穿著寶藍色的宮裙,倒是透著極為華貴氣質,她正在看書,聽到聲音了,這才抬起頭,然後一雙漆黑靈動的眼睛就落在他身上不動了。


  不,不是落在他身上,是落在他腰間的荷包上。


  陳溫斬立馬就覺得他的寶貝被人侵犯了,被人覬覦了,他大掌朝荷包上一蒙,冷聲道:「看什麼看,你就是喜歡我也不會送給你,別拿你貴妃的頭銜壓我,我不吃你這一套。」


  聶青婉噗嗤一笑,視線收回,看向他的臉。


  略帶著點生氣的憤怒的臉龐,薄冷銳利,明明是一雙很好看的桃花眼,此刻卻兇悍的很,透著滿目的煞氣,跟小時候翻她聶家牆頭后砸在了狗屎上被她嘲笑后一樣的想上前揍她一頓的樣子,真是不長進,難怪會被殷玄逐出宮了,活該呀。


  聶青婉將書一倒扣,沖他伸出手:「給我。」


  陳溫斬護緊荷包,瞪著她:「都說了,你就是要我也不給。」


  聶青婉不理他,起身要去搶,結果她的手剛伸出來呢,就有一道冰冷的戾氣從陳溫斬的眸中射出來,他身上就只有一把刀,刀給了謝右寒后,他其實沒有利器了,但以他的功力,想要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後宮女子,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陳溫斬站著沒動,在聶青婉的手快要夠著那個荷包的時候,他一掌劈向了她的腦袋。


  這一掌劈下去,她的腦袋大概得變成渣渣了。


  聶青婉感受到了內力的衝擊,傷口隱隱一疼,她輕啊一聲,接著哇一聲,嘴裡迸射而出一大口鮮血,她整個人不支地倒在了地上,傷口的血洇濕了湛藍的宮裙,很是刺目和顯眼,她就倒在陳溫斬的腳下,一頭烏黑的發挽著,簪子跌在了地上,面色蒼白,那不是裝出來的病態,那是真正的病態。


  陳溫斬一時有些不忍,想著她是無辜的,她只是被殷玄看中了,她其實沒有錯,可她最大的錯就是被殷玄看中了,這世間的事,哪有什麼對錯可言,哪有什麼道理可言,不是因為你沒有錯就可以免受責罰,也不是因為你有了道理就可以理直氣壯。


  陳溫斬低聲說:「不要怪我,要怪就怪殷玄看上了你。」


  他說完,蹲了下來,伸手將地上的女孩子抱起來,他原想著,念著她無辜,就給她一場好走,讓她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的走。


  只是,他剛抱起她,她就輕嘆了一聲,嘴上還流著血,看上去真的極難看,可那一刻,她的眼睛看著他,說了一句:「還是這麼的笨。」


  陳溫斬正欲將她放在床上的手一頓,他低頭瞧她。


  女孩子也正看著他,眼神中閃著促狹的無奈,像極了那個大雪裡她捉弄他的樣子,猛然一個瞬間,陳溫斬腦海里晃出了聶北的那句話:「你的祖宗,她回來了。」


  陳溫斬呼吸急促,他想,不,不可能,不會,她……是他的祖宗?


  不可能的!


  她怎麼可能是她呢!不可能啊!!

  可又想到殷玄對她的寵愛,他又顫抖地想,莫不會……真的是她?不然,殷玄怎麼會移情別戀呢!殷玄那種人,很難得能愛上個人,愛上了,就很難再改變,他頭幾年一直往煙霞殿跑,陳溫斬知道,殷玄為何要往煙霞殿跑,因為太后的屍身在紫金宮,紫金宮被封了后,只有通過煙霞殿才能進去,所以,殷玄是沖著太後去的。


  可忽然間,他把所有的寵愛給了另一個女人。


  這本身就很詭異。


  也很匪夷所思。


  但若這個人是太后,是他的祖宗,這一切就變得很理所當然了。


  陳溫斬哆嗦著唇,盯在聶青婉臉上的目光一下變得複雜而震驚,他顫抖著試探著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喚道:「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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