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是我的人
聶北看完,將三根斷箭交給了勃律,讓勃律好生收著,等勃律收好,聶北就帶著勃律回宮,向殷玄復命。
殷玄這個時候還在龍陽宮裡,本來今日封妃大典,就停了一天朝議,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殷玄更不可能離開。
從上午到中午,再到下午,殷玄沒離開過龍床,眼睛也沒有合一下,連飯都沒有吃,他一直坐在床邊,看著聶青婉蒼白而毫無生氣的樣子。
殷玄想,他這一輩子所經歷過的可以稱之為痛苦的事情很少,一個是他娘親死的時候,一個是太后死的時候,而那兩件事留在他生命深處的痛苦加起來也沒有現在痛。
隔壁的房裡還掛著他與她的喜服呢,他想著晚上他拉著她的手,像尋常的夫妻那樣,跪拜父母,行天地之禮,再像所有恩愛夫妻那樣,享魚水之歡,兒女成群,舉案齊眉。
他能想到的都想了,他能做的也都做了。
他只是渴求著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
他只是想跟她做一對尋常夫妻而已。
可為什麼,上天要這麼對他。
因為他曾經殺了她,所以,連老天爺都不放過他嗎?
他們派陳溫斬來,毀了他的夢。
他們是不是想告訴他,他有罪,不配得到幸福?
那為什麼還要讓她回來。
那為什麼還要讓她回到他的身邊來。
天能主宰一切嗎?
神真的能主宰一切嗎?
不是的。
大殷的神早就沒了。
這個天下,是他主宰的。
殷玄緊緊地扣著聶青婉的手,一根一根地吻著,隨海在門外守著,王雲瑤和浣東浣西也在門外守著,聶青婉已經喝過葯,祝一楠已經來請過脈,這個時候,沒有人敢呆在這裡跟皇上分享婉貴妃,所以,此刻的寢宮裡面,只有躺著的聶青婉和坐著的殷玄。
殷玄低聲道:「朕知道,你回來是要向朕索命的,你素來不是個心慈手軟之人,你打算要了朕的命就一定會貫徹到底,所以,你不會半途而廢的,你不能悔了你太后的威名,是不是?你要醒來,不然,你如何向朕索命呢?」
他眼眶紅了一圈,又道:「這個宮殿是你當初給朕建的,你告誡朕,為王者,需善行天下,這才撐得起龍袍,你說龍袍以黃示君,就是在告訴帝君們,治國需仁,不能濫造殺戮,這些年,朕一直謹記著你的教導,努力做一個仁君,善待你最愛的百姓,朕什麼都聽你的,你是不是該獎勵一下,朕不要別的,朕只要活著。」
「以前跟你一起征戰,朕從沒有敗過,每回建了功回來,你問朕要什麼賞,朕當時想,朕要什麼呢,大概想要你的一個微笑,或是你的一個擁抱,或者,你的一個吻,更甚至,是你的人。可那個時候,朕不敢說,朕也不敢要,如今,朕敢了呀,朕想要你活著,從十歲算起,到二十五歲結束,十五年的戰功,朕累積起來的獎勵足夠要回你的命了,你不能不給,這是朕用命換回來的獎勵,你不能不給的。」
殷玄一個人坐在那裡說著話,時而哭,時而笑。
他在想,他七歲第一次見她,是什麼樣的場景,又是什麼樣的心情,那天的皇宮熱鬧的像過年,所有殷氏皇族的人都來了,他跟在最後面,看著天堂緩慢顯現在眼前。
那個時候他想,活在這裡的太后,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她只有十歲。
應該還是個孩子吧。
他沒有見過她,但傳聞說,她極好看。
那個時候他想,好看是什麼概念呢?跟他娘一樣嗎?長了一張禍國妖顏的臉,令男人垂涎,令男人滋生邪念,進而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那個時候他想,可千萬別長成那樣。
事實證明,她遠比他娘好看。
那種好看,不是魅,不是妖,不是讓男人見了就想像蜜蜂一樣黏上去,她的美像天上的彩蔚,燦爛鋒芒,卻又如霧如煙。
那一天的她從人群中走來,前後宮女太監無數,殷氏皇族中有一半以上的人用著不懷好意的目光看她,可她好像無所察覺,嘴角淡淡地抿著笑,十歲的姑娘,穿著得體的鳳袍,一步一步,走的有如帝王,她的眼睛又黑又亮,隨著走路的動作輕輕地抬起,她在看周圍的殷氏皇族之人,那眼睛,柔和溫靜,像撫尉大地的春風,可那漆黑的眸底,猝然飛起的卻是絕然不容侵犯的太后威儀。
那一刻,殷氏皇族之人的面色都悄然地發生了變化。
那一刻,殷玄想,這就是太后,一個撐起了殷氏天下的十歲女孩。
她走到龍椅里坐下來,當著所有殷氏皇族的面,那麼的理所當然。
坐下后的她小的軟成一團,像塊糯米,那個時候殷玄看著她,都想上去捏捏她的臉,更何況旁人了。
殷山是殷氏皇族中最好色的,殷玄娘親的死,就有他的手筆。
殷山看著面前的小姑娘,眉梢挑了挑,大概仗著有殷氏皇族撐腰,完全沒把這個小太后看在眼裡,當然,不止是他沒有把這個小太后看在眼裡,殷氏皇族中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沒有把這個小太后看在眼裡。
殷山抱臂笑了一聲,調笑道:「太後娘娘,你今天吃奶了嗎?我看你似乎沒力氣,坐都坐不穩,還是回去吃奶吧。」
這句話一出,整個周遭倏地一靜。
這句話,聽著是調戲,可聰明人聽了,就知道這不單單是調戲,還有,以下犯上。
可,到底誰是下,誰是上呢。
殷玄一開始沒打算出手,他只是一個局外人,今天來皇宮也只是盡一盡殷氏血脈的責任,再者,太后說了,要宴請所有殷氏皇族之人,他雖然不算嫡出,但也姓殷,身上流的是殷氏皇族的血,所以,他也來了。
殷玄雖然恨殷山,也討厭殷山,可能有機會殺他的時候,殷玄也不會猶豫,更不會手下留情,因為殷玄娘親的死,就有殷山的手筆。
但這個時候,殷玄並沒打算出手,他只是漠然地看著。
女孩兒眯了一下眼,就那麼漫不經心地抬起了下巴。
那一刻,殷玄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於女孩兒身上淡沉的滅意。
幾乎在電光火石之間,殷玄讀懂了她,讀懂了她壓在眸底深處的血腥。
她不是糯米。
殷玄想,她是屠刀。
就在那個時候,殷玄抽出了腰中的短刀,衝到殷山的面前,從後面連捅五刀,將殷山捅死了。
變故來的太快,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殷山就大敕敕地倒在了血泊里,他大概沒想到自己會死,倒下去的時候兩眼大睜,死不瞑目地往某個方向看,他大概想看一看,是誰敢捅他。
可他看不見了。
他的視線轉到一半,就那樣不甘地被閻王拽走了。
殷玄站在那裡,手中的刀滴著濃稠的血,可他的嘴角卻在笑著,那樣的笑,印在那樣的初春寒風裡,冷邪,妖艷,驚心。
殷氏皇族之人反應過來,當下就要拿他問罪,可坐在那裡的女孩風紋不動,只掀起嘴皮子,說了一句:「誰敢動他,斬。」
一個斬字落,所有的御林軍,禁軍全都圍了上來,將殷氏皇族之人團團圍住。
那個時候殷德還沒老得走不動路,他盯著殷玄看了很久,又盯向女孩兒,說道:「我殷氏子弟的事情,輪不到你來管。」
女孩輕描淡寫地看著他:「在殷氏,你們殷氏的事情,你說了算,可在這皇宮,在這王座前,所有的事,我說了算。」
殷德冷冷地笑:「這皇宮,這王座,難道不是屬於我殷氏的?」
女孩亦笑:「那麼,你敢來坐嗎?」
說完那句話,女孩抬高了下巴。
殷德跟她對視了很久,最後看了一眼左邊凶神惡煞的御林軍,又看了一眼右邊凶神惡煞的禁軍,再看一眼垂著眼眸,站在那裡讓人瞧不出深淺的任吉。
殷德不冷不熱地說:「我不敢,難道你敢?」
說完這句話,殷德拂袖就走。
殷德是殷氏最德高望重的人,他一走,眾人也紛紛跟著走。
雖然不甘心,可殷德都不敢對抗的人,他們亦不敢。
把殷山的屍體抱走後,這裡就安靜了。
殷玄也要走,被女孩喊住了。
女孩一下子跳下龍椅,蹦跳著來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衣袖,說道:「別走呀,你今天立了大功,知道不?」
殷玄額頭一抽,想著她剛剛是什麼模樣,現在又是什麼模樣,簡直跌破他七歲深機的眼。
殷玄抿唇,沒理她,只看向她扯著自己衣袖的手。
女孩大概也覺得自己有點失了儀態,她輕咳一聲,鬆開他的袖子,背起雙手,努力做出太后該有的儀態來,但沒有維持到一秒,她就破了功,伸手又扯住他的衣袖,開始嘰嘰喳喳:「你叫什麼名字?你怎麼敢殺殷氏皇族之人呢?你不是殷氏皇族的人?不對呀,剛殷德已經承認你的身份了,那你跟殷山有仇?他殺過你全家?哦,不對,你還活著,你全家應該沒死完,那是他欺負過你?」
她一連串問了好多問題。
問的殷玄一臉黑線。
殷玄正準備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至少告訴她,他叫什麼名字。
可正準備開口呢,手就被人一抓,他猛的一驚,下一秒,就看到女孩在拿帕子給他擦手上的血,目光憐惜,動作溫柔,她低聲說:「你不殺他,我也不會讓他活著走出這裡,但是你殺了他,就等於幫我承了這個業債,那麼,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要護著你。」
你是我的人了。
我要護著你。
那一刻,殷玄聽著這兩句話,心弦猛的一悸。
她的人?
她要護著?
殷玄垂頭問她:「你要怎麼護?」
她抬頭,眼瞳清亮,笑容閃閃,她說:「給你太子之位,給你帝王之尊,給你大殷天下。」
……
你給了朕一切,可唯獨,沒有把朕最想要的給朕。
……
婉婉,這一次,朕給你想要的一切。
所以,你一定得活著。
……
殷玄將聶青婉的手捧在臉上,溫柔貼著,他的眸底鋪著極為柔軟的深情,大概是想起了他與她的第一次見面,大概又聽到了她說:「你是我的人了,我要護著你。」
……
婉婉,這一次,朕會護著你,直到你平安終老。
朕一直一直都是你的人,從來沒變過。
……
殷玄正陷在回憶里不可自拔,門外忽傳來隨海的高聲奏稟:「皇上,聶大人求見!」
一句話,把殷玄從回憶里拉了出來。
他又把聶青婉的手拿在唇下吻了吻,吻到最後,長久的停在那裡,沒有動。
他眼中閃著淚,有一滴滴在了聶青婉的指縫裡,那一刻,沉睡中的聶青婉似乎眼皮動了一下,可也僅僅只是一下,隨即又變成了一灘死水。
殷玄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戀戀不捨地將聶青婉的手放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衾被裡,這才攏了攏龍袍,走到銅鏡前,看自己的眼睛。
都哭腫了。
真心不想讓聶北看到。
但聶北此時來,應該是去現場看過,來向他彙報一些情況的,也不能不見。
殷玄揚聲道:「讓他先到偏殿候著。」
隨海應了一聲是,把聶北和勃律都帶到了偏殿,又回來,就被殷玄叫進了寢殿,殷玄讓他去拿冰,隨海去拿了,拿過來殷玄讓他幫他敷眼,隨海安靜地敷著,但看到皇上為了婉貴妃哭成這樣,隨海又十分的心疼。
隨海這會兒是想不明白,皇上明明很愛太后的,可為何對這個華北嬌如此的……
用愛字已完全不能形容了。
那是命。
隨海拿著冰給殷玄敷了一柱香的時間,紅腫消下去了,殷玄這才出門,離開寢宮前,他讓王雲瑤和浣東浣西進去看顧著聶青婉,等她三人進去了,殷玄才帶著隨海去偏殿。
聶北看到他來了,拱手行了一禮。
殷玄問:「去過事發現場了?」
聶北道:「嗯。」
殷玄問:「有了發現?」
聶北道:「臣慚愧,還沒有發現破案的疑點。」
殷玄看著他,無聲的眸光,似乎帶了那麼一些冷意:「十六閻判的威名,不是拿來戲弄朕和天下人的。」
聶北垂頭,不語。
殷玄道:「沒有發現,你進宮作何?」
聶北依舊垂著頭,說道:「臣想看一看婉貴妃身中的那一支箭。」
殷玄薄唇冷譏:「在現場你沒有看到嗎?」
聶北道:「看了一支。」
殷玄道:「還需再看一支?」
聶北低聲:「是的。」
殷玄冷笑,心想,你是想看箭,還是想看人?你們聶家之所以出來,你之所以敢接朕的旨,願意接朕的旨,是因為你們聶家人也知道她回來了,你們為了她,想回歸朝堂。
行,這次來了,就休想再走了。
殷玄轉頭,對隨海道:「去把箭拿來。」
那支箭被殷玄收了起來,他沒有扔,但也沒打算放在一眼可看的地方,他之所以留著,是因為他要提醒自己,他的夢,是誰毀的,他一定會讓他生不如死。
殷玄吩咐完,隨海就下去拿箭。
箭拿來,聶北看了看。
箭上沾著血,大概因為要取箭的原因,也被折成了三斷。
聶北將那三斷連起來看了一下,跟剛剛在外面看的一模一樣,長短,大小,粗細,分毫不差。
聶北看完,將斷箭重新放下。
殷玄挑眉:「可有發現?」
聶北道:「沒有。」
殷玄冷笑,卻是道:「那你繼續查吧,明日刑部的人會配合你一起調查。」
聶北垂頭:「是。」
殷玄不再看他,轉身又走了。
殷玄回到龍陽宮,隨海捧著那把箭跟上,進了屋,殷玄讓隨海重新將箭放回匣盒裡,鎖住,放到了儲物櫃里,等隨海放好回來,見殷玄又坐到龍床邊上去了,王雲瑤和浣東浣西跟著往後退開,想著從上午出事到現在,皇上連一粒米都沒進,隨海嘆了一聲,上前問殷玄:「皇上,這馬上要晚上了,您不餓嗎?」
殷玄看著床上的聶青婉,搖頭。
隨海也看了床上的聶青婉一眼,對殷玄勸道:「奴才知道你擔心婉貴妃,奴才也擔心婉貴妃,可皇上你也不能不吃飯呀,中午沒吃就算了,可晚上不吃就不行了,這一夜的時間可長著呢,你要是不吃飯,晚上如何照顧婉貴妃呢?要是婉貴妃還沒醒,皇上你先餓垮了身子,那婉貴妃要怎麼辦呀!」
不得不說,隨海真的太了解殷玄了,對現在的殷玄來說,聶青婉是一切,照顧她遠勝過一切。
殷玄聽了隨海的話,其實不是餓不餓的問題,是真的吃不下,他的婉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哪有心情吃飯。
可隨海也沒說錯,他若不吃飯,餓壞了,又怎麼照顧她。
雖然一天一夜的時間壓根餓不壞他,可他也得勉強讓自己吃一點。
殷玄道:「晚上傳膳吧。」
隨海當即一喜,笑道:「哎!奴才這就去通知御廚,讓他們備皇上最愛吃的。」
殷玄道:「朕想吃玉米糕。」
隨海頓了下:「雪梨味的嗎?」
殷玄點頭:「嗯。」
隨海喏了一聲,緩緩退出去。
等他出去了,王雲瑤看了殷玄一眼,輕嘆一聲,也出去了,浣東和浣西也出去了。
御廚那邊的動作很快,不出兩柱香的時間,隨海就端著玉米糕的盤子進來,等殷玄開始吃的時候,隨海問要不要泡茶,殷玄搖頭,他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吃著玉米糕,嘴裡是甜的,心裡卻是苦的,這是她平生最愛吃的東西,她的東西他都愛,可是他的東西,她愛不愛呢?她不愛。
殷玄吃完晚飯後把謝右寒喊進了寢殿裡面,先是問謝右寒有沒有用過晚飯,謝右寒說用過了,殷玄就把他叫到了床邊,讓他看看聶青婉。
在謝右寒看聶青婉的時候,殷玄說:「朕要謝謝你。」
謝右寒不解地轉頭看他。
殷玄沒看他,只目光落在聶青婉的身上,說道:「朕謝謝你今日及時接住了她,沒讓她摔落在地,避過了可能會致命的一摔,原本朕覺得有朕在她身邊就夠了,這世上沒有朕護不住的人,也沒有朕解決不了的事情,可現在朕發現,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說自己是無所不能的,朕也會有照顧不到的時候,朕也會失手,這一次的事對朕來說是個很沉痛的教訓,朕不能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謝右寒眸光垂下,憂傷地看著床上的聶青婉。
殷玄道:「你是晉東之人,在她的心裡,你就是她的母家人,是她最信賴的親人,她亦是你的家人,既是家人,就一定會彼此照顧,不會背棄,對嗎?」
謝右寒道:「當然。」
殷玄道:「接旨。」
謝右寒一愣,卻是當即就跪了下去,不知道接什麼旨,但還是說了一句:「草民接旨。」
殷玄道:「封晉東遺臣謝右寒為御林左衛統領,統管御林左衛軍,負責婉貴妃在皇宮內外一切安全之職,冒犯婉貴妃者,朕予你有當場緝拿之權,妄圖傷婉貴妃性命者,朕予你有當場格殺之權,聽清了嗎?」
謝右寒內心震驚,面上更是惶恐,皇上這是賜給了他可先斬後奏之權呀!
這種權力,如今的三公都不一定有。
謝右寒知道,這種權力,只有在遇到婉貴妃的事情的時候才起作用,但僅僅是這樣,也夠令他不知所措了。
不過,能呆在她身邊,這又未償不是一件幸事!
謝右寒沉聲道:「臣接旨,臣一定不負皇上所託。」
殷玄道:「起來吧,時間也晚了,你回去吧,今日你也守了一天,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你就能寸步不離地守著她了。」
謝右寒一聽,倏地抬頭,看向殷玄。
殷玄也在看他,那幽黑的眼印在屋內猩紅一般的燭火里,散發著令人琢磨不透的光澤,光澤深處,一片浩瀚窮宇,探進去,便是深淵。
謝右寒猛的一驚,快速收回視線,心口急促的跳,那一刻,他猛然意識到,皇上什麼都知道。
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這是皇上說給他聽的,卻是需得他自己想明白的——他於婉貴妃,只是守的本份。
謝右寒低聲道:「臣告退。」
殷玄沒再看他,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