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三封密信
暫不管杭州城平靜水麵下隱藏的洶湧激流。
三月初一,離本科院試定下的時間三月初六,隻剩五天。
“佑之,雲中城你打算怎麽去?”蘇和仲專程把顏子卿招到府衙,鄭重詢問。
“騎馬去!”蘇和仲問這樣的問題,讓人摸不著頭腦。兩地有一天路程,不騎馬還能爬著去?
“我是問你,你那群師弟們,你打算如何安置?”今科府試通過的兩百人,可以參加院試,這些人都算是蘇和仲學生。
當然,有資格參加院試的人遠不止這點,往年通過並在府學中掛了名的,都能參加院試。但那些人,蘇和仲是不可能管的。
蘇和仲這麽一“提醒”,顏子卿也明白了:有事。
“府台大人吩咐!”蘇和仲“暗示”無數次,叫顏子卿稱呼老師,可惜成效一直不明顯。
“無論如何那些人都是你的‘師弟’們,吃喝拉撒睡什麽的,就由你照看。如何?”
顏子卿聽到蘇和仲話,有一些意外,還有些感動。
若沒有蘇和仲吩咐,顏子卿不能這麽做。顏家在雲州的名聲已經夠大,大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顏家的勢力遍布二十四府和雲中城……再去拚命拉攏科舉士子,雲中城都察院的禦史們該如何想?
對學子們來說,人活一張臉。不管再窮再困難的學子,都絕不願意接受“嗟來之食”。升米恩、鬥米仇,貿然施恩,和故意結仇沒太大區別。但有了蘇和仲的“師命”,那就一切不同。
所有師弟們都能“理直氣壯”享受顏子卿提供的服務,不管貧窮還是富有。就算有的不領情,認為理所應當,但大多數人會記得這個情。
這樣的人情也許一輩子都得不到回報、也許根本就無用,但隻要他們心存感謝,顏家就絕對不會虧。因為他們手中握著天下最珍貴的一件東西:話語權。
蘇和仲如此處心積慮幫助顏子卿,顏子卿想到了方鳴石。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表示著對自己的關心,有的訓斥你、有的默默支持你,結果都是為了你好。
“府台大人放心,會安排好的!”
顏子卿臨走前把此事交給四斤,書童出生的他,能把此事辦的利利索索。
和上次出行不同,這次臨走前,顏子卿特意把眾人等人聚攏到一起,耳提麵命。雲州局勢愈加複雜,由不得顏子卿不小心。
所有步軍交給蘇定遠統領,顏戰和查致遠為輔。經過幾年曆練,當初的放羊娃、小漢奴已經具有了普通人不具備的睿智和沉穩,加上蘇定遠特有的機智和應變能力,很得顏子卿看重。
騎軍自然由冉八統領,候二和折家兄弟為輔;沐二郎統管水軍,薛安固、張家兄弟為輔。看著初具規模的三軍將領,顏子卿百感交集。這群人放棄官位、放棄榮譽誓死跟隨自己,能得這樣一群兄弟,就沒白活一世。
把戚元儉介紹與眾人認識,因都在北軍待過,且戚元儉性格和藹、姿態很低,沒多久眾人便熟識起來。
“雲州兵是何樣,爾等都明白,”聽到顏子卿這句話,眾將露出一個會心笑容。“元儉身為中郎將,有守土重責。一旦倭奴來襲擊,賊人勢大,絕不可明哲保身,當齊心合力!”顏子卿這句話是跟冉八、蘇定遠等人說的。
乍浦鎮這邊一再增高,六米已經達到縣城以下堡壘牆高極限,再往上便要“愈製”。因水泥的試生產,圍牆修的堅固無比,無懼倭奴進攻。可錢塘那邊不同,城牆多年失修,殘破不堪,一旦倭奴偷襲,會有麻煩。
“喏!”冉八和蘇定遠等人欣然受命。
按慣例,往年院試前幾天,杭州到雲中城的趕路學子是絡繹不絕的,今年不同。
今年,學子們都坐上了馬車。杭州府城門旁邊今年多了一個“服務處”,隻要是應試學子,出具相應身份證明,就能免費乘坐顏家提供的馬車開往雲中城。一輛馬車十二人,滿車就發。
馬車開到兩地間的小鎮,還能免費入住幹淨整潔的客棧。到達雲中城後,直接送往顏家抱月樓,吃住全免,直到院試結束,結束後還有免費車輛送回。
這種大規模免費接送的“奇聞怪談”,以前從沒有過,顏家又開了先河。往年,個別富戶、望族資助貧困學子是有的,本家同姓相互支援也是有的,像顏家這樣“奉師命”免費接送考生的動作,從沒有過。
要知道是所有考生,不是幾個、幾十個。包括部分不是今科學子,哪怕是往年學子,顏家也一並免費接送。要麽不做,做了就做徹底,這是顏子卿一貫風格。
不少學子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找到了“服務處”。和眾人“傳聞”的一樣,顏家的服務沒半點折扣,小廝們不卑不亢、接待有禮,此事很快就傳得眾人皆知。
除杭州外,其餘三縣有學子自行去雲中城,雲中城南門也設置了一個同樣“服務處”。但凡杭州籍學子,照樣可享受抱月樓免費吃住服務。這一算下來,惠及考生四百餘人,抱月樓又一次客滿。
“這次歇業,害得你又損失幾千兩銀子?”莫愁湖的一艘私家遊船上,顏子卿左手拿書,神態懶散地朝邊上刺繡的蕭如秀笑語。遊船上除了幾名伺候的家仆侍女,隻有狼嚎和棘奴。
“侯爺有命民女哪敢違逆,隻能含淚順從!”幸虧旁邊沒有他人,否則聽到蕭如秀說的如此可憐,定然心生憐意,還不知這“侯爺”造了多大的孽。
“貧嘴!”“還不能讓我貧一次?”
“我讀書、你織布,這算不算男耕女織!?”“不算!”
“為什麽?”“不為什麽!”
幾天來,兩人之間經常談論著這種沒營養話題。沒有意義,卻樂此不疲;沒有太過親昵的話,字裏行間卻洋溢著平淡和溫馨
“這兩天都在翻閱時文,其他書籍無需翻看了?”蕭如秀觀察很仔細。
顏子卿兩天前來帶雲中城,直接就派人通知了衛孝。接下來兩天,蕭如秀命人開船從早到晚在玄武湖上遊弋,陪著顏子卿靜心讀書,哪也不去。
“其他的無需再看,閉著眼睛也能過。真要發生意外,也就在這時文上!”時文一項出題可謂千奇百怪,混答題,若想依靠背誦是糊弄不過去的。
“按說你的時文不該差才對!”詩詞突出的人,時文一般都能作的非常靚麗,這是天下公認的。
“要想寫好時文,首先腦子要壞了才行。我腦子沒壞,所以寫不好!”顏子卿對“八股文”的看法,幸虧沒傳到那些大儒耳朵裏,否則必引起軒然大撥。
“嘻嘻!名滿天下的顏公子竟是如此看待時文的,不知那些天下大宗、朝堂諸公聽到會作何想。”
“愛想什麽想什麽,咱們還是想想最近的事:今晚吃什麽?”
“茶香蝦仁、油潑白魚、涼拌肚絲、蒔菜湯。按你說的,三菜一湯不浪費!”
“還是你親自下廚?”
“嗯”
“對了,你也幫我準備了一套考試用具,考試那天我該用誰的?”不用說,另一套必定是顏沈氏準備的,這叫顏子卿想起一道無解的選擇題:母親和女友同時掉水裏……。
“隨你!”——毫無疑問,這是最壞的回答。
有時候,有美人伴讀,也不一定是好事。
雲中城,學政衙門。
雲州學政林晨之苦笑的看著麵前三封信。三封信代表著三個人,三個大漢朝堂上最顯赫、權威最重的人。信自然不是本人所寫,連署名都沒有,但送信人卻都是林晨之熟人,所以信的真偽無需懷疑。
三封信,代表三個不同勢力;三封信,代表三種處置方式。
“該恨你入骨的,卻要保護你;該防備你的,卻要幫助你;該支持你的,卻要暗害你。顏子卿啊顏子卿,你說老夫該怎麽辦……”
若隻收到其中一封,還能隨機處置,可三封信同時擺在案頭上,林晨之頓時坐蠟。在朝堂眾勢力中,林晨之不屬於這三派中任何一方,但他又不想得罪任何一方,所以難下決定。
林晨之知道為何他們如此急迫:院試是“小考”最後一場,也是不糊名的最後一場。從下一場開始,想要罷黜某人是很難的,所以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而有的人處於保護目的,也提前打招呼,所以才有了三封信同時到達的情形。
這三封信,其中一封要求讓顏子卿獲得案首,成為“小三元”;一封要求取中顏子卿,但不能給案首,適當給予打擊;最後一封要求直接黜落顏子卿。三人都不好惹,該聽誰的?
以顏子卿的名聲和林晨之對他的了解,前兩封信要做起來很容易;這第三封信……林晨之拿到當時都不敢相信,再三確認之後才敢確認。以顏子卿實力,要想黜落他比抬為案首還難。
可不管難不難,事總要解決,如何才能兩全其美?
要想三處討好,都不得罪那不可能。林晨之拚命攪動著腦汁,一個人關在書房,想辦法解決這個誰也幫不上的問題:
直接出手黜落,被第一時間否定。這樣做的痕跡實在太明顯,經不起查驗。若是普通學子還好,像顏家這樣的,根本不行。一旦這麽做了,顏家不服鬧起來,最終倒黴的必定是自己。
考完後想辦法壓低分數,隨後也被否定。千年以來的科舉,能讓考官動手腳的機會已經越來越少,大部分題目答案都是死的,這麽做難度太大。而且,這樣做也難保不泄露出去。憑顏家在雲州關係,很容易打聽出來。
那隻能在試題上想辦法……“咦!有了——”林晨之拍拍大腿,心情豁然開朗。
十幾天來壓在頭上的陰雲頓時散去,林晨之終於舒展開眉頭:老夫就如此如此,量你們都沒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