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災亂再起
“發現寶藏了!”沈維進哭喪著臉。經過接近半年的摸排調查,沈維進終於在雷澤島西部幾座小山群落中,找到了房見鼎的“寶藏”。看著手裏淡黃色結晶體,顏紹敬等人對沈維進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結晶體丟到水裏能“赤赤”作響,不一會周圍就是一層薄冰。沈維進嘴裏的“寶藏”就是硝石礦。不能吃、不能喝、不能賣錢、沒有用處——這是眾人的看法。
之所以半年時間才找到,不是水匪們隱藏深、意誌堅定禁得起拷打,而是根本沒人把它當成寶藏。若是金銀珠寶,恐怕早就被沈維進從地底刨出來。房見鼎這樣的水匪,又怎麽可能把寶藏埋到地裏去,難不成留給下一代水匪?
硝石礦就在西部群山一個山洞裏,這還是近期有人去采藥,無意間發現的。裏麵確實有人生活過的痕跡,該是前段時間逃竄的水匪臨時居住地。硝石礦儲量巨大,畢竟雷澤島是由火山噴發形成,而且硝石礦一般會有石鹽作為伴生礦,可惜以現在的提煉技術,成本太過高昂。
“忙活半年,就找出這麽堆垃圾!”沈維進仿佛骨頭都被抽空,渾身沒勁。
“表舅!此乃真正的寶藏!”顏子卿內心不管如何高興,最終還是沒表露出來。黑火藥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旦把蓋子揭開,這個世界的戰爭和文明進程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在沒做好充分準備前,顏子卿還沒打算打開它。
雷澤島各項秩序走入正軌。隨著“階級”固化,手腳殘疾的“勞改犯”們已經認命。昔日的“風光”永遠不再,慘烈死亡和勞役之間,所有人都選擇了後者。而且顏家也給了希望:三年時間。隻要表現不太差的都能被釋放。
巡航的“水軍”船隊每月巡邏一次,每次帶回的水匪越來越少。雲夢澤如今前所未有的平靜,隻要不靠近雷澤島、寶藏灣和攔江島幾處“水匪”匯聚的地方,幾乎不會遇到水匪。遇到巡航的“房見鼎手下”,隻要不主動惹事,也不會惹禍上身。
雲夢澤變化,逐漸被沿澤的漁民、鄉鎮感知。近幾月,來往於大澤和銀江的商船、漁船、客船明顯多了起來。往日裏一潭死水的雲夢澤,逐漸恢複生機。
顏家船隊如今有大小船隻三百多艘。顏商的成長和格局決定了他隻能以跑商為主,做不了水軍頭領。八十艘五桅大船由沐二郎帶領,作為顏家第一艦隊,是巡視雲夢澤的主力。剩下兩百多艘中、小船隻分三個船隊,以貨運、河運為主。
在顏子卿命令下,顏家位於乍浦鎮的船廠再次開工,可惜除人員外,所有物資都需重新集結,若想恢複顏家昔日的遠洋船隊,不知猴年馬月。
巡視完雷澤島,顏子卿帶著蔫頭巴腦的沈維進回到杭州。走的時候,三千“工匠”和五百騎兵都被顏子卿帶走。有了自願留下的三百騎兵以及越來越有“主人翁”意識的水軍,雷澤島已經不需再駐守那麽多人。“工匠”和騎兵被安置在乍浦鎮,毛海峰死前的眼神,顏子卿須臾不敢忘記。
凝齋書院的招生已經告一段落。因師資力量的不足,這次隻招進六百學子,而且年齡大多十歲以下。孩童們依舊大多以難民之後或奴仆子女為主,基本懷著報恩的想法進入凝齋書院。
書院的幾萬株桃樹大都存活。因是第一年、樹齡小,多數桃子隻長到拇指頭大便掉落在地,地上鋪滿了密密麻麻的青綠桃果。桃子結果是最需要肥料的,待到來年打果時,多施鳥糞肥,必定能長滿大桃。
書院的所有主體結構全部建設完畢,不繁美、不精細、不高雅、不古樸,一切都像方鳴石所一貫推崇的那樣,勝在結實。
嚴格來說,第一期學子學習時間隻是半年,要到明年三月才算一年。即便如此,這群“學長”也開始肩負起教導“學弟”們的重任。二期學子伍長及以上官職,全都由一期學子擔任,加入的新血,很快便融入到了這森然有序的環境中。
凝齋書院到底還是有了足夠的老師。顏子卿那頓“拜師宴”沒有白請,兩百多名“師弟”裏麵,多是以家庭貧困學子為主。在包吃包住、免費開放圖書館、每天上幾節課還有補貼拿的誘惑下,顏子卿的幾十名師弟來到了書院。
這群學子能過蘇和仲主持的府試,底子都不差。拿去考秀才不好說,用來給學子們啟蒙,再好不過。
醫科的招生依舊慘淡。沒有人願意把女孩送到凝齋書院來讀書,除了單二等極個別家將。不到十名女孩的隊伍,在凝齋的這片綠葉中,撐起半邊天,開出朵朵嬌豔的花朵,引得男生頻頻側目。不過單二的那名未出嫁女兒單三娘報的不是醫科,而是軍科……
“師弟,你說他們能行麽?”張清石看著日益壯大的學子群,欣慰之餘也很忐忑。三人坐在凝齋像下麵,看著恩師站在石座上遠眺前方,陪他聊天解悶。
“當然能。他們有最嚴格的紀律、最強的服從性和約束性,拔出武器就是勇猛的軍官;拿起工具就是最好的匠人;卷起褲管就是合格的吏員;除了讀死書,他們無所不能。”顏子卿最後一句話,叫張清石哭笑不得。
“可科舉恰恰需要讀書啊!”張清石無意和顏子卿爭論啥,有很多東西是明擺在那裏的,沒人能改變,除非把整個秩序推倒從來。
“你不是還有那些單獨培養的讀書種子麽!”卓清白無所謂,如今的一切雖稍顯無聊,但心情很平靜。“那幾個你挑出來的種子,如今的環境比我們當時不知好了多少倍,總該有幾個成材的。”
“也是!”
能不能成材,顏子卿三人不知道。接下來,又回到了熟悉的“軍校生活”模式,朝六晚十,鍛煉、上課、打球、看書……一個名叫“凝齋實驗室”的小樓出現在書院後山,小樓倉庫裏封存了幾百斤用以實驗的硝石、硫磺、木炭粉……還有很多早就存在於顏子卿腦海的農具結構圖,出現在實驗室桌子上。
枯燥的生活,從來都是過得很快的,直到十月底,蘇和仲派人把顏子卿召回杭州府衙的那一天。
“子卿出事了,出大事了!”府衙內隻有蘇和仲和顏紹恭倆人。二人麵色憔悴、雙眼血紅,明顯今日勞累所致。最近幾日,杭州府已經召集下屬五縣縣令,連續開了好幾次重要會議,顏子卿不是府衙官員,故而這次談話蘇和仲隻找了顏紹恭作陪。
“何事?”顏子卿從未見蘇和仲如此鄭重,胖老頭整天都笑嗬嗬的,很少有煩心事。
“最近幾日杭州府城外匯集了上千難民,他們想要進城,被府台大人攔住,暫時安置在城外”顏紹恭麵色嚴峻,幫忙解釋,“大多是從交州來的,這次有禍事了!”
“禍事?”顏子卿沒聽明白,難民和禍事哪來的關係?如今才十月底,難民潮就開始,確實早了點。往年一般都是十一月底十二月才有難民潮,而且交州那邊的難民一般都停留在雲南行省交界幾個縣,杭州?要多走上千裏路,沒有難民會那麽傻。
“不是天災,這次是人禍!”顏紹恭遞給顏子卿一張紙。顏子卿心中有點奇怪,按理說顏紹恭不該如此著急上火。別的不說,雷澤島的情況顏紹恭是知道的,別說幾千,幾萬人口也能輕鬆“吞”下去。馬上秋糧就要入庫,有難民是好事。
接過顏紹恭手中的紙條,顏子卿眼神頓時淩厲起來,字不多,三首打油詩:
“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存活。去雲州,找顏侯,有了顏家能過活。”
“吃他娘,穿他娘,吃穿不夠到餘杭。金江山,銀江山,雲州顏侯幫納捐。”
“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下坑多路不平,世上官吏多如蛀,唯有顏家能護民。”
三首打油詩,格調並不高雅,念起來朗朗上口,讓人難忘。可越是如此,越是暴露其險惡用心。“目的很明確,就是我們顏家!”顏紹恭看到旁邊的蘇和仲,加一句:“還有府台大人!”知道顏子卿聽不明白,顏紹恭繼續解釋:
“詩是從災民中抄來的。十月中旬開始便有人在災民中散播,刻意引導他們朝杭州趕來,而且因為我們顏家去年救災的事,災民們一聽就全信了。
交州戰火持續,災民無法耕種,棄荒人數逐年增多。據報,如今災民正拖家帶口、延綿不絕朝杭州趕來。我們派人大致數了數,光是在路上的就不下十萬,交州那邊還在朝這邊趕,估計人數不會低於去年……”若不低於去年,那人數至少就在二十萬以上。
“沿府不管?”顏子卿一句話問到了核心。按理說,災民大批過境,是被官府嚴令禁止的。要知道災民也是“資源”,等災年過後,還是要回到原籍的。而且,大量災民過境,極易引起暴亂,這是曆來官府都嚴防死守的。
以雲州的富庶,雲東、雲南幾府輕易就能把幾千上萬災民安置妥當,根本沒必要朝杭州送,除非有人煽風點火。
“沿途官員接到令喻,不得留難災民,命令是從總督府下的!”蘇和仲鐵青著臉。很明顯,朱子清出手了。在朱子清看來,蘇和仲、王固本、顏子卿根本就是一丘之貉。都是次輔葉文忠的人,臨下台前,拖誰下水都是賺。
對朱子清來說,王固本是動不了的。身為禦史,隻有王固本搞他,沒有他搞王固本的機會;顏子卿不好搞,不是體製內的人,能夠約束顏子卿的地方,實在不多;剩下能搞又好搞的,自然隻有蘇和仲。
“朱子清是肯定完了!”這是全雲州官場都知道的事。王固本的奏折和毛海峰人頭早就送到京城,呈上去之後,當今留中不發。不是當今不想、不敢處置,而是在等,等朱子清治理雲州的成績,等雲州平定倭亂下一步進展。
一旦王植發瘋開始鬧起來,第一個挨刀的便是朱子清。這事,朱子清比誰都清楚,談判的事已經完,他才不管蘇和仲有沒有在裏麵“使勁”。
“這也不算大事!”顏子卿寬慰蘇和仲。憑顏家今年的收成、憑雷澤島那邊的荒地,區區二十萬流民——朱子清是在給顏家幫大忙。
“這才是大事!”顏紹恭再遞給顏子卿一張紙。
顏子卿接過,低頭一看,瞬間怒發衝冠:“這幫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