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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因果循環

  顏子卿站直身體,左手擎著毛海峰首級,臉對著臉、眼對著眼。麵對死不瞑目的毛海峰,顏子卿鄭重的對他說:“下輩子做個好人!做一個純粹的漢人!”說完,抬頭再朝樓上看去。


  “好,這才是我大漢好男兒!”王固本右手握拳一揮,可惜他說的話隻有身邊眾人能聽見。


  “你,你你竟然敢——”崔二齡眼睜睜看著自己那不可一世的“兄弟”身首異處,渾身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愈加灰白。按說世家公子一般都不會太醜,畢竟經過十幾代的“基因優化”,怎麽也該有點“公子氣度”,可崔二齡偏偏什麽都沒有,恐懼之下,更加醜陋。


  看著堵在最右邊的漕幫眾人,顏子卿聯想到了最近獲悉的幾件事:毛海峰與漕督公子齊遊杭州、漕河總督公子逼婚漕幫……漕幫遇到困境。幾條線一連,樓上那位應該就是漕河總督家家的公子——顏子卿突然覺得這位總督公子,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顏子卿朝漕幫眾人點點頭,轉頭看向崔二公子:“漕幫是我朋友!”脖子一斜,右手肘部一彎,按標槍發力方式,反握倭刀刀柄朝上一甩,手中倭刀倏然不見。對顏子卿來說,不管漕幫眾人怎麽看自己,自己曾領過漕幫的情,欠情就必須要還。


  “啊!”崔二齡隻覺一道白色銀光朝自己飛來,還沒來得及做出正常反應,“嘣!——”一聲巨響,一把三尺多的倭刀插在自己腦門……旁邊的窗沿上。


  窗沿離距離腦門還有好幾寸,可對崔二公子來說,這幾寸他是發現不了的,以他的感知力,倭刀就在腦門上。“呀!——————”一道慘絕人寰的嚎叫,崔二齡隻覺得腿一軟、下體一熱,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屁股蹲坐到樓板上麵。


  “崔公子!”李兆銘反應最快,衝到崔二齡身邊。


  “啊!……”崔二公子身上沒半絲血跡,隻有下體出滲出的一團腥臊汙跡。


  漕幫眾人也趕過來:地上隻有尿,沒有血。崔二齡若是死在這裏,就算是顏子卿幹的,漕幫也會有大麻煩。但隻要沒死……對漕幫眾人來說,接下來隻是看熱鬧時間。


  “漕幫是我朋友!”這句話——足夠眾人銘記一輩子。


  再不看藏春樓方向,顏子卿左手握著毛海峰首級緩步回歸。


  曾答應王固本的事,不知不覺就完成了,不知是巧合還是天定。四座花船麽麽和小廝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走不敢走、留不敢留,目光都跟著顏子卿身形移動。微風吹起一卷衣袂,顏子卿沿拜月樓花船邊緣朝移香閣走去。


  無數年後,今天的這群見證者都忘不掉這一畫麵:亮白月色下,一名血跡斑斑、身穿儒服的清冷少年,左手後背、右手提著一顆滴血的首級走在露台上,就像漫步在清晨郊外的樹林裏:輕鬆、自在。


  “顏真卿,你這個大騙子!——”拜月樓三樓傳來一陣嬌叱打破了寧靜。


  “他是顏真卿?”


  “顏子卿就是顏真卿?”


  “大騙子?——”


  “明白了,真卿、子卿同一人。難怪!——”


  “顏真卿是顏侯?”拜月樓陳圓圓捧著自己圓滾滾、胖乎乎的可愛小臉,驚訝的難以置信:“我是第二個唱‘顏詞’的歌伶!?天啊!”

  顏子卿停下腳步。打《摸魚兒》那首在凝齋書院念出的《雁丘詞》出現在這裏,他就知道拜月樓上是“熟人”。上次見到的可愛少女和蒙麵女人,讓他印象頗深:蕭蘭的天真和蕭秀的穩重大氣,讓他很有好感。


  “雲州顏子卿,孔兄何在?”顏子卿站在樓下。對“葬雪公子”孔安國的真才實學,也很敬佩。


  “在下孔安國!”相貌平凡的孔安國,氣度很不錯,雙手高舉,一個短揖,朝顏子卿遙遙行禮。


  “孔兄大才佩服之至,有空一起喝酒!”說完,顏子卿拿毛海峰首級當酒壺狀,做出一個飲酒姿勢。孔安國原想按禮回複,可一看那人頭,杵在哪半晌愣是沒回出禮來。


  “顏真卿!我恨你!”蕭如蘭氣嘟嘟站在窗邊。


  “姑娘可叫蕭蘭?”顏子卿一問,蕭如蘭頓時無法做聲。“旁邊那位可是——”顏子卿目光一轉過來,就再也挪不開……


  上次蒙著麵,隻有一雙月牙般的眼睛露在外。這次沒了麵巾,但顏子卿還是一眼認了出來,就是上次那個蒙麵女子。


  “在這刻 心中掛念誰 漫長夜是否笑著而睡 下雨天 可影響你情和緒 唯願我是每步貼身伴隨……”不知為什麽,一張從未見過的麵孔竟讓他想起這樣一段旋律。


  麵前的女子,顏子卿肯定沒見過,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但她揭開麵巾的那一刻起,顏子卿卻覺得很熟悉。


  怎麽可能熟悉?這種感覺很怪!短暫的雙目交接之後,顏子卿和蕭如秀同時別開眼睛。顏子卿甩甩頭,繼續朝前。


  “我叫蕭如蘭!”大漢的風氣比想象中開放。但一名女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說出自己閨名,還是驚掉了一地下巴。


  “那她應該是叫‘蕭如秀’”。顏子卿徑直朝前沒回頭,他怕回頭又忍不住看蕭如秀。


  隻身走進移香閣花船大門。大門口,一名虯須大漢正站在那裏。“在下名叫徐——”


  “無需告知姓名!此事與你無關!”一旦接受漢子名字,就表示顏子卿接受了漢子記下的人情,無論如何,顏子卿幫了虯須漢子是事實。


  擦身而過,顏子卿沒停留:“離開這裏不易,以後好生對待梔娘!祝白頭偕老!”再無更多交流,顏子卿躍步走上三樓……


  “……今日之情,我徐海東記下了”一個聲音隱隱從樓下傳來。


  聽到從下而上的腳步聲,移香閣三樓眾人都眼神複雜地看著顏子卿逐漸走近。


  在黑暗和月色的籠罩下,顏子卿身上的血跡並不明顯,可一旦從月光中走到燈光下,那星點般的紅色“花瓣”和“水彩”便再無遮掩。一股直衝腦門的血腥氣撲麵而來,除武方則外,其他人全部集體退了一步,包括顏紹恭。


  原本端莊的士子服,三成染得紅豔豔。顏子卿臉上沒有血,依舊清秀儒雅,依舊一副書生打扮。但若是再把顏子卿當書生看待,眾人會覺得很怪,實在要找個詞:血書生?


  “砰!”落地聲響起,毛海峰首級像皮球一樣被顏子卿丟到地上,“咕嚕咕嚕”甩出好幾米,正好“不小心”滾到韓一清腳邊。韓一清像被蠍子紮了,趕緊退後,生怕濺起的血跡沾到鞋上。


  “顏家占兩成,不能再少!減少的一成作價兩百萬兩紋銀抵消債務,韓白兩家各半成,剩下兩百萬債務延期到明年!”顏子卿丟下首級,雙手反背身後,徑自走到窗前。

  燈火闌珊時隱時現,伊人已經不見。其他三艘花坊經過剛才的“刺激”,哪裏還敢停留,紛紛解纜離開,打算先把貴客送走再找人來收拾。


  顏、武兩家各兩成、韓白兩家各一成,其他家族共分四成。這個股權分成建議,眾人再無異議。移香閣麽麽見顏子卿回歸,也下令趕緊開船,離開這個血腥無比的地方。


  很多事情一旦定好綱常,做起來就很容易,特別是對一群輕車熟路的老油子來說更是如此。


  接下來幾天再無顏子卿活計,一切由顏紹恭大包大攬。幾天的會談顏子卿沒參加,除宋家小姐不太滿意,其他人都鬆了口氣:顏子卿那晚表現太嚇人,眾人見了他心底發毛,能不見最好。


  潁川眾人第二天便收拾行李離開杭州

  。蕭如蘭想再住段時間,蕭如來不同意。眾人要先回雲中城才能北返,因為蕭如秀如今夫家就在雲中城,眾人需把她先送回。


  回去路上孔安國和蕭如蘭都沉默寡言,孔安國對蕭如蘭的情感很複雜。蕭如蘭經常走神,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什麽,也許隻有同車的蕭如秀明白。


  移香閣梔娘也消失不見。有人萬兩黃金帶走梔娘的事,幾日便傳遍杭州,而且隨著《水調歌頭》“把酒問青天”的傳播,愈發玄乎。在無數歌伶們“羨慕嫉妒”的口口相傳中,梔娘逐漸成為西湖傳說。


  拜月樓的陳圓圓火了,因為她是第二個傳唱“顏詞”的人,除越來越少露麵的飄香樓蘇小小和失蹤的梔娘,她是普通人能花錢請到的唯一一個。


  崔二齡比潁川眾人還走得快。“屎尿橫流”的傳聞是不公道的,嚴格來說崔二齡隻是小便失禁,可杭州街市上的傳聞偏偏就是“屎尿橫流”。當崔二齡回到雲中城的時候,街市小道消息比他還先到州治,聞言的漕河總督大怒之下,把其送回神京老家:不中秀才,不得外出——崔二公子恐怕這輩子都出不來,至於漕幫一事,自然再無從談起。


  “完了!——”朱子清從徐文青處得到毛海峰消息。朱子清說的“完了”是指自己的前程,除了功名前程,誰能讓朱子清如喪考妣!?

  毛海峰首級已經被王固本封存,寄往京師,和首級一起起運的,還有南京都察院彈劾朱子清“私通倭奴”奏章。奏章並不讓朱子清感到恐懼,朱子清恐懼的是接下來王植等一眾海匪的反應:雲州沿海糜爛,那是可以預料的事。最終背黑鍋的,隻能是總督自己。


  “一飲一啄,莫非天定?”朱子清回想著當年自己“構陷”方鳴石一事。如今被方鳴石弟子“無意”構陷,報複回來,自己還拿不出半點應對,難道這世上真的存在報應?

  “完了!”徐文青是真的心痛。既心痛自己近期工作全部白費,也心疼雲州沿海百姓。王植發瘋,其報複對象不可能是雲州官府、大族,最終倒黴的還是百姓。


  “趕緊發文沿海各府、各駐地中郎將,嚴防倭奴入侵!”朱子清知道這樣沒用,但聊勝於無,這也算是卸任前,盡自己最後一份力:萬一要出了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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