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一章 牛逼的一個存在
宋輕笑翻了個身,趴在他腿上繼續發表感慨,「槿宴,我以前總覺得人死是很遙遠的事情,小時候還太小,爸爸就去世了,那個時候對死亡這個概念還不是很深,現在乍一覺得,身邊隨處都圍繞著死亡呢?好像看誰都覺得我們離分開不遠了?」
聽到她的話,傅槿宴饒有興趣的重複道:「死亡這個概念么?」
頓了頓,他笑了,「成天都在想些什麼呢,傻丫頭,不過有件事你還真是說對了,死亡就是一個概念而已,對於死去的那個人,死亡就是一個概念,雖然在我們看來這是一件真真切切發生的事。」
顧老爺子走了,他也固然很悲痛,不能再與他一起共事了,是一份莫大的遺憾,但他對此也有著一份清醒的認知,是一種超脫世人的認知。
死亡,很可能只是個遊戲。
宋輕笑抬頭看了一眼他,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確認他沒發燒,喃喃自語道:「沒燒啊,怎麼聽不懂這孩子在說什麼呢……難道是我幻聽了?」
下一刻,屁股上受到了一下輕輕的一拍,驚得宋輕笑差點坐起來,但她夠懶,好歹躺住了沒失態,頓時橫眉怒目視之,「你打我屁股幹嘛!」
「打你說話不經過大腦!你口中的孩子比你年齡大了去了,哪裡能讓你在這裡裝老成!」傅槿宴無奈的看了她一眼。
宋輕笑撅起了嘴巴,不服氣的反駁,「可是我就是沒聽懂你說的話嘛,還不允許人家有質疑了,哪有你這麼霸道的!什麼叫死亡只是個概念,我們分明再也看不到死去的那個人了,也聽不到他說話了,看著他的由人形化成一捧骨灰,從此之後,都只能在回憶里找到他的影子,這麼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事情,僅僅用一個概念可說服不了我。」
不得不說,宋輕笑的頭腦還是很強大的,反駁起來頭頭是道。
傅槿宴不以為意,微微一笑,說著自己的觀點,「你認同有一個不生不滅的存在嗎?永遠不會消減,不會消失,也不會增加一分的存在,當然我說的這個存在不是作為物質而存在的東西,而是看不見摸不著的,無形無相的,只能去感知它。」
宋輕笑搖搖頭,暫時想象不出這個東西是什麼。
「是我們的覺知啊傻丫頭。你所有的心理活動,所有做事的說的話看見的東西,都只是覺知這塊屏幕上閃過的劇情罷了,覺知作為一塊屏幕,允許任何東西站在它面前搶鏡頭。而覺知不會多一份不會少一分,也不會隨著這個肉身的死亡而消失。」
覺得以宋輕笑的腦袋瓜,可能不會理解這麼高深的認知,他繼續說道:「嗯,你可以感覺一下,屏息凝神,你的手指是不是在轉動?」
宋輕笑老實的點點頭,「嗯,在的,在你的腿上畫圈圈。」
「那你的感覺退後一步試試,看看是不是除了你的眼睛能看到這一幕之外,還有一個覺知,在『看』這一幕?就是有個東西不僅能看到你的手在我腿上畫圈圈,而且還能看到——你的眼睛能看到你的手在動。」
「……」宋輕笑突然不動了,靜靜的感受了一會,然後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驚喜的叫道:「好像是真的哎,有個『我』能看到我在看自己的手,甚至還能看到聽到我們的談話。嗯,它是不動的,但好像又是什麼都知道的。」
「嗯,那些所謂的開悟,其實就是意識到自己就是一個意識的意識。」傅槿宴說著聽起來就很繞的話,笑著總結道,「身體呢,其實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著,能看見聽著的能分辨味道和觸覺的,都是那個覺知,或者說那個意識。就像人們常說的眼神,眼睛只是一個工具,一個通道,真正看世界的是眼睛裡面住著的那個神。或者再舉個例子,心不在焉的時候,人們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其實都是不知道,這個身體沒辦法知道,因為心不在此時此地了,身體在有什麼用呢,所以這具身體就是我們的一個殼子,裝這個神的殼子。身體會遵循無常的變化而消失,但這個神卻不會。」
「啊?聽你這麼說,感覺自己可以活很久很久,那不就成了神仙了嘛,名副其實的小仙女呀。」宋輕笑聽得目瞪口呆的。
原來自己竟然是這麼牛逼的一個存在嗎!
插個腰嘚瑟會先!
「不是的,我們不是神仙,神仙都還是有壽命的,只是比人多肉身壽命長,他們可能是以萬年為單位計算的,不像人類,以年為單位。覺知就是這顆心靈,身體就像我們這個心靈的潛水服,死亡,就是脫掉潛水服,然後換另外一件。或者說,死亡,就跟打遊戲里的下線是一回事,掉線了,換另一個號登陸去了。所以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我們來到這個時間后才被教導的,是無常的,本質是虛幻的,因為不能永恆存在,所有的一切,都裝在我們的意識里。其大無外,其小無內,說的就是我們的意識。或許你會以為,人死後世界本來就還正常維持著,世界沒有崩塌,比如就像顧老爺子死了,世界照常存在,但這僅僅是你以為而已,你從來沒有親身體驗過的經歷,也只是一個概念而已。」
「說到底,我們都是別人人生劇本里的甲乙丙丁,同樣,所有在『我』之外的人,也都是我人生劇本里的配角。我這場人生遊戲結束了,角色們都自然退場了。」
宋輕笑聽得入了神,喃喃自語的說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在她小時候,她爺爺經常念誦經文,以求菩薩保佑,所以這篇心經她很早就會背了,只是一直不得其意,今天聽了傅槿宴這番話,好像有什麼東西豁然開朗,一直橫亘在其中的關節打通了,只覺得天地一片清朗。
傅槿宴繼續接著念道:「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他的聲音低沉優雅,念起經文來只覺得好聽極了,有一種直擊靈魂的震顫,真是一種享受。
「我說的那些,其實就是心經的真意。」傅槿宴低頭看著她,眼中帶著濃濃的憐愛,「所以笑笑,我說這麼多,只是希望你的心胸能夠開闊些,想開些,那些悟到人生如夢的人,其實境界已經很高了。人生,回頭一看,不就是一場又一場的夢么,我們現在也身處夢中,往往要回過頭才能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