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賭局與對弈
白子布局雖廣,但是戰線拉的過長,中部的黑子已隱有將白子攔腰截斷之勢。而劉憲麵有得色,顯然對棋局上自己所處的險惡局勢認知不清。
夏傾月搖搖頭,端起茶盤旁邊的茶點,背對著棋桌兀自吃了起來。
劉憲偷瞄了一眼對麵嘴角自然下彎,一臉肅色目不斜視,好像隻關心棋局的複哲老先生,又把頭轉向夏傾月,謹慎的勸說。
“不懂棋也可以看看嘛。”
夏傾月用力咽了咽嘴裏的茶點,撇撇嘴。
“大局已定,回天無力。”
劉憲慌張瞄了一眼仍老神在在旁若無人的複老,急急辯解。
“複老棋藝精妙,我也是偶得機竅。”
額,大局已定,但是你必輸無疑啊,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夏傾月默不作聲,幽怨的看向劉憲,又往嘴裏塞了塊茶點。
“……”
劉憲被這眼神看的莫名其妙,一臉疑惑的回望夏傾月。
“既然大局已定,不妨以這兩枚棋子下注,將你覺得會贏的那方棋子置於此杯中,倒置於茶盤上。”
複老麵部平靜,枯瘦的手指指向桌邊黑白兩枚棋子,狀似混不在意的低頭觀局,但是以劉憲對複老的了解,老爺子這是怒了。
“噢!”
夏傾月取過兩枚棋子,端起一個茶杯正要將黑子置於其中。
複老又發話了。
“若賭贏,我便暫時認下這外孫媳婦,否則……”
夏傾月愣了愣,看著手中的兩枚棋子,內心爭紮起來。
若是故意賭輸了,被複老否認身份,繼而趕出王府,豈不是正中下懷?可是因此被那傲老頭看不起,好不甘心。
劉憲對複老了解的比較深,瞥了眼看著棋子不自覺露出白癡笑容的夏傾月,繼續追問。
“否則怎樣?”
“否則?哼,皇後的賜婚,弄丟了新娘也不是什麽好事,讓她暫時頂著這名頭,在遂寧的院子裏做個粗使丫頭吧。”
我去!這狠老頭!
在這個時代,若說嫁為人婦的女子難得有機會出門的話,院中的丫鬟侍女出門就難比登天了,若主人沒有吩咐,或者許配嫁人,是壓根沒機會出門的,那還怎麽逃?
夏傾月一哆嗦,將將收回馬上就要置入杯中的白子,痛快的將黑子放入其中,倒扣上茶杯放在棋盤旁邊,憤懣的盯著棋局。
劉憲心中暗暗叫苦,因著棋藝不能速成,夏傾月又確實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在西園時,他和纖雲擅自做主,把全部的棋藝課都挪做武藝,為她日後貼身保護七殿下打好基礎,一時倒忘了複老是個棋癡,不懂棋藝的女子難得在這裏落得好處。
見夏傾月總算老實坐在旁邊觀棋,便有心指點,每落一子都說明方位和落子的原因。
複老見劉憲如此粗淺的講解都能讓夏傾月聽的津津有味,暗自搖頭,心中又將這個來曆不明的女子低看了幾分。
夏傾月聽了劉憲的講解,對古代圍棋的規則有了進一步了解,雖然大部分規則相似,但還有小部分區別,夏傾月聽的認真,同時觀著兩人的走勢揣摩棋路。
不多時,劉憲的劣勢便明顯了起來,想起先前複老與係輕輕月定下的賭約,劉憲急出一頭冷汗,若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唯一能接近七殿下的女子失了殿下妻室的位置罪過可就大了。
夏傾月一言不發的看著棋局變換,臉色絲毫未變,一切都是朝著她想象的情況發展並不覺得意外。
複老冷眼瞧著,卻以為她麵色平靜是因為根本看不懂棋局的局勢逆轉,更是覺得這種粗鄙女子配不上自己的外孫。
劉憲一番衝殺,卻始終是做困獸之鬥,眼見大局將定,想到這局棋會為夏傾月帶來的後果,終是不忍,抬頭望向複老,語帶懇切。
“複老,小生不適,此局……”
複老輕輕搖頭,眼盯棋局,撚須不語。
劉憲心知複老對夏傾月不滿,此局必然要在今天論出個勝敗,好借此定下夏傾月的身份,雖心有不甘,隻得低頭認輸。
“複老棋藝精妙絕倫,小生仰止。”
夏老輕輕頷首,示意劉憲揭開茶杯,定論賭局輸贏。
劉憲伸手摁在茶杯上,偷眼觀察夏傾月的神色,見她神情淡定心平氣和,還在端茶自飲,以為她還不知結果,心下暗歎一聲,緩緩揭開,待看清茶杯中被扣置的棋子顏色時,不由得發出一聲驚歎。
“噫!”
複老被這突兀之聲驚的撩了撩眼皮,正對上劉憲驚詫莫名的眼神,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枚黑亮圓潤的棋子安靜的置於棋盤旁,不由一愣。
“你懂棋?”
複老向著還在研究棋局的夏傾月斜睨過去,口氣仍是不屑。
“略知一二。”
夏傾月直視著夏老的目光點點頭,回答的不卑不亢。
老人家兩手一抖,氣得夠嗆,茶杯狠狠的撂在矮桌上,茶器與木桌碰撞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還敢直視長輩!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翻了天了!
劉憲低下頭,暗暗的同情纖雲,纖雲不是沒有教她基本禮儀,可是這丫頭問題極多,對不能直視長輩上級這點尤其反對,堅持認為說話的時候直視對方的眼睛才是尊重。
“哼!”
複老一聲輕哼,看著對麵少女不懼不躲的眼神越發生氣。
在瑞國最初隻有名門氏族才可學習棋藝,各家的家傳棋譜甚至曾經是區別各家家世是否淵源的證據之一。
複老滿心的以為眼前這位行止禮教不同與旁人的女子必是出身低微,所謂棋藝也是在西園所學。
夏傾月也不應聲,目光回到棋局上,通過觀察兩人後來下棋的方式,一步步推測之前的下法,尋找決定局勢勝敗的那關鍵之處。
複老盯著她的側臉半天,心中冷笑連連,這裝的還挺像。
“不然,你我對弈一局?”
夏傾月聞聲抬頭,又迅速把頭低下,假裝繼續盯棋盤,藏起自己笑到憋不住的表情。
已經看出關鍵之處了,這複老賭性極大,但棋路屬於謀定而後動型,根據別人的棋路走向,決定自己的部署,優點是變化性強,缺點是極為被動,而勝利在望時,又大刀闊斧,缺乏謹慎。
夏傾月覺得自己可以和複老對上一局,並給自己謀得最多的好處。
複老見夏傾月低頭不語,以為她露怯了。
“我們可以以此局下注,你若贏了……”
複老思考一番,上下打量著夏傾月,見她手上把玩著一塊碎銀。
“我給你十兩黃金。”
夏傾月猛的抬頭,滿麵驚喜,兩眼都是金光,又狠低頭摩挲著手上的的碎銀。
複老的角度看不到她笑的賊賊的小臉,以為她已被打動,但是又怕輸不起那麽多錢。
“你若輸了,就在遂寧的院子裏做個粗使丫頭,不可以他的妻名自稱。”
誰稀罕做那變態的妻子啊?
夏傾月把銀子扣的越發使勁,你倒是再加點賭注銀子啊!
複老看她的動作,以為她舍不得那個位置,眯了眯眼睛,又加大賭注。
“你若贏了,五十兩黃金。”
“好!”
夏傾月這下不裝了,手腳利索的把棋盤收拾幹淨,將兩個裝棋子的棋盒推向複老,笑的諂媚。
“您先挑。”
複老被她的行為氣的抖了抖胡子,連猜子的規矩都不懂,還讓自己先挑棋,這是被小看了?
“不用了,你執白先下吧,省的說我欺負小輩。”
“這樣啊。”
夏傾月也不謙讓,捧過白棋盒,摸出一枚棋子,欲往棋盤上落子的時候卻愣住了。
夏傾月回憶剛才下棋的過程,複老與劉憲都是用食指與中指夾住棋子,姿態儒雅清逸。
夏傾月也按照他們的樣子夾住棋子,那枚被打磨的光滑的白玉棋子卻從指尖直接墜回棋盒,徒留一絲涼意。
夏傾月上輩子癱瘓在床,為了討好爺爺,棋局下的多,看的也多,卻都是通過電腦,哪裏懂得執子。
複老被這意外驚的愣了愣神,懷疑的眼神在劉憲與夏傾月之間打轉。
“第一次執子,不習慣。”
夏傾月嘿嘿一笑,也不多加解釋,改用大拇指和食指把棋子撚起,落在天元。
你不是喜歡根據別人的棋路來下棋嗎?如果讓你看不懂棋路你該如何?
複老愣愣的看著落在棋盤正中間的棋子,神態更為輕蔑。
這是什麽下法?快點把這局結束,早點替外孫解決這個糟心孫媳得了。
按照常規,將棋落在小目位置上。
夏傾月落子很快,緊接著下到其上方。
這是碰巧還是真懂?
複老皺眉,抬眼看向對麵笑的見牙不見眼,一臉財迷相的夏傾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但又想試探,棋子斜走。
夏傾月緊跟著落子。
複老盯著棋盤暗鬆一口氣,果然是個不懂棋的粗鄙女子,落的位置毫不相關啊。
複老思索一番,落下棋子,是“大斜飛”的走法。
夏傾月迅速落子,又是一個貌似不相關的地方。
兩人如此對弈著,不知什麽時候,連坐在一旁,本以為輸贏已定的劉憲都被棋局的戰況吸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