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逃 十一

  事實上,他曾經做過什麽已不重要,世上沒有後悔藥,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帕裏斯那樣回到過去,避免某些遺憾的發生。林小芽的質問除了再一次將向奇心底已然結痂的傷疤撕開,其他並無助益。


  帕裏斯一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架勢對向奇說:“該來的遲早會來,你逃得了一時卻也逃不了一世,倒不如像坦桑城的人類之子一樣瀟瀟灑灑坦坦蕩蕩地麵對。”


  “叔……”林小芽頓了頓,直接問道:“你說要小奇麵對什麽?”帕裏斯不答,黑衣人也隻望著向奇不語,這三人之間似乎在為隱瞞什麽秘密達成了某種共識,林小芽不得而知,但馬上又意識到了什麽,指著黑衣人問帕裏斯:“為什麽他能來到這裏?是不是你帶他進來的?你為什麽要幫他?你們是想把小奇帶走嗎?”


  帕裏斯慵懶地說:“大人之間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乖乖聽話就好。”然後轉臉看向向奇,“時間越早對你們來說就越能爭取到主動權,否則以後就更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你究竟在說什麽?要爭取什麽的主動權?什麽回旋的餘地?”林小芽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發覺自己一直以來都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是別人追捕的目標,可是眼下這二人顯然是衝著向奇而來,他才是神族想要捕獲的獵物。林小芽思及此,神色一凜,起身擋在向奇身前,張開手臂正色對黑衣人說:“我不管你們是出於什麽目的,隻要小奇,我就絕不讓你們帶走他!”


  哈迪斯的視線越過林小芽直視向奇道:“小奇,你不可以留在這裏,否則某一個你可能會後悔不及……”


  向奇低垂眼瞼,他當然明白對方說的是克洛諾斯潛伏在他體內的元神,因為在此之前,他自己也正為這事苦惱,鄒來遲曾險些為他所殺,隻要克洛諾斯的元神還在,這樣的悲劇必定還會再度發生,現在應該理智行事,離開林小芽才是正確的選擇。


  林小芽未等他說完就打斷道:“不要威脅小奇!也不要蠱惑他,你要是堅持要把他帶走,我就……”說著手中忽然現出一把以靈力具現而成的利劍,後退幾步,挨著向奇蹲下,然後將劍尖指向自己的心口威脅道:“我就殺了我們兩個!”


  帕裏斯和哈迪斯當即一怔,顯然都沒料到這丫頭會突然來這麽一出,對視一眼,帕裏斯決定抽身事外,說:“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接下來要怎麽做你自己看著辦。”


  哈迪斯點頭,然後轉臉對向奇說:“過去我確實對你做了不可原諒之事,對不起,我知道道歉也改變不了什麽,我來也不是為了得到你的原諒,就如帕裏斯所說的,時不我待,我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我今天也不會強迫你跟我走。不過,你既然已經得到了小高的力量和記憶,應該也明白接下來要做些什麽。我暫時還住在塔樓的房間,你若是想通了就到那兒找我。”說完看向帕裏斯,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等一下,我還有話要說。”帕裏斯隨即衝著林小芽笑道:“丫頭,我來是想告訴你我馬上就要迎娶王後了,你是要跟你的朋友在一起呢?還是跟我回去?”語畢,當即所有人都驚愕地看向他,貌似這種外貌俊美風流飄灑的人很難想象他會甘願定下來。


  林小芽聽到迎娶王後幾個字,猶如晴天霹靂立馬傻了,愣怔半晌,嘴巴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帕裏斯見小芽呆若木雞的模樣著實有趣,不禁笑問:“怎麽傻愣著?說話呀。”


  “你、你要結婚啦?恭喜……你。”林小芽頭腦一片空白,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覺得揚起的嘴角異乎尋常地沉重,努力眯起的雙眼完全沒有發自內心的笑意。


  “難道你對將要成為你嬸嬸人是誰一點都不好奇嗎?”


  “是逐幻姐姐。”


  林小芽不暇思索將海妖族大祭司的名字脫口而出,在帕裏斯身邊的眾多美女中,就這一位最與眾不同,首先,容貌是毋庸置疑的,兩人站一塊兒可謂珠聯璧合相得益彰,一個俊美如驕陽耀眼奪目,一個端麗似明月淡雅清輝,其次,這兩人之間有太多的糾葛與牽絆,在林小芽看來,那兩人盡管有著血海深仇,盡管在那極端的境況下彼此之間卻還是一見鍾情的,所以帕裏斯才會對逐幻用強,而逐幻才會不顧性命主動送上門來讓帕裏斯活取髓骨。


  帕裏斯審視著林小芽的表情,似乎很快就沒興致,百無聊賴道:“沒意思,我大婚你到底來不來?”


  “你的婚禮我當然……”


  林小芽話說了一半就被向奇打斷:“不能去。”


  “小奇?”


  向奇道:“你忘了叔叔離開之前怎麽囑咐你的?你忘了這個人之前是怎麽對你的?這個人不值得信任,他可以無數次回到強化自己,而你和我命就隻有一條。”


  如今他已恢複了記憶,半年前小芽遇害之際,身在冥界的他驟然感應到小芽臨死時的驚疑、恐懼、痛苦、絕望再度在他的意識裏複蘇,那時,若非有高晨生及時將自己的靈力和生命力共享出來,恐怕他就再也不再醒來。


  恢複了意識,立馬察覺心口的劇痛已然消失,也感應不到那個人的存在,與他有著相同的血液、相同的DNA、分享著力量和生命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與他有著最強的牽絆的人,就如同斷線的風箏消失在天際。


  沒有了林小芽,他又豈肯獨活?

  自他蘇醒過來以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說話,蜷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手心裏的和小芽的那枚一模一樣的戒指發呆,思緒沉浸在兩人曾經短暫的美好時光,想起她那夾雜著狗糧味兒的吻,直至哈迪斯敲響了久置在窗前的鋼琴,他才有了些許反應。


  後來,他走到鋼琴邊上,哈迪斯讓出了位置。他隨性地敲著琴鍵,手指在琴鍵來回撥動了數次,而後那些不成調的音符,漸漸地拚湊成某個的旋律。無數次不厭其煩地彈奏著肖邦的《安魂曲》,以此獻給心愛的人,但同時也是在為自己彈奏。。


  幹澀多日的眼睛隨著音符的流出突然就淚如泉湧,一滴滴落在潔白釉亮的琴鍵上,竟連城一片殷紅。那股難以忍受的錐心之痛伴隨著鋼琴一陣冷冽低沉的聲響,他沉重地趴倒在琴鍵上,陷入昏迷。


  這些就是他到被送到卡多幻域之前哈迪斯所封印住的記憶,那時的體驗他絕不願再次嚐試,然而他阻止林小芽跟帕裏斯走並非自己怕死,而是不希望小芽重複那種苦難,更不願以自己的性命平白給他人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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