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七章 排斥
“我真的沒事。”她勉強撐直身體,掙紮著離開他的懷抱,冷冷地裝過頭去,抗拒之意溢於言表。
“你都這樣了還說沒事?”他有些急了,態度實在談不上好,“為什麽這麽排斥心理醫生?剛才那一幕如果讓你不舒服了,看個心理醫生能有很大的幫助,這是常識,難道你不知道?無論是心理,還是身體不舒服,都應該去看醫生,你這樣諱疾忌醫很幼稚……”
“你說夠沒有?”她提高了聲調,一臉戒備,像極了她剛到美國時的模樣,甚至還要多上幾分敵意,“我說過,我沒事!你聽不懂嗎?”
他沒有想到她會這麽排斥,一時拿不準是因為目睹槍殺現場的恐懼,還是因為對心理醫生的抗拒,讓她的反應如此激烈。
車裏的空氣帶著淡淡的血腥味,令人的窒息的沉默讓她的嗅覺更加靈敏,她受不了地打開窗戶,雙手緊緊扒著窗戶,努力克製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很難受?”他放緩了聲調問道。
“我隻是不喜歡血腥味而已。”她頭也不回地說。
他沉默地看著她,她的身上隻是沾到幾滴黃豆大的鮮血而已,哪裏有什麽血腥味?
之前宋瑾曾和他提起過,趙晗如失去父母後性情大變,她曾經擔心她有心理問題,特地為了她請了幾個心理醫生,沒想到她對心理醫生十分抗拒,完全不肯配合治療,一連換了幾個心理醫生,她拒絕的態度還是十分強硬,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恐怕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習慣用堅強冷硬的外表來掩飾自己的脆弱,越是這樣的人,心裏的壓力就越大,一旦過了那個臨界點,很有可能就會完全崩潰。
“就算沒事也可以看看心理醫生的,就當做個體檢,你對醫生都不排斥,怎麽就隻排斥心理醫生?”他苦口婆心地勸道。
“我心理有沒有問題,我自己清楚,我不需要別人對我指手畫腳,”她的聲音極冷,“我討厭來窺伺我心理活動的人!”
雖然他對心理學沒有多大研究,但也隱約知道她自家庭變故之後,就變得十分多疑敏感,對周圍的人充滿了不信任,他用了這麽多年才讓她毫不防備地全身心相信自己,她又怎麽可能放下心防,相信一個素不相識的心理醫生?
“好,我知道了,不看就不看。”他握了握她的手,一臉縱容,“累了吧?那回去睡一覺。”
他的妥協讓她鬆了一口氣,但更多的是狐疑,他是個很固執的人,剛才還堅持要她去看心理醫生,怎麽一下子就被她勸服了?
“還懷疑我?”他無奈地看著她,“我敢勉強你嗎?”
她這才回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重新回到他的懷裏,“我真的沒事,剛才就是胃有些不舒服,你別多心。”
他勉強回了她一個無奈的笑容。
她臉上的害怕驚惶消失得無影無蹤,反倒是一臉興致勃勃,“那個程豹比米爾還不講規矩,一開口就向我要兩千萬。”
“那你給他了嗎?”他順著她的話柔聲問道。
她這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讓他的心變得更加不安,明明心裏怕成那個樣子,為了不去看心理醫生就強撐著給自己穿上一層“盔甲”,她越想刻意裝沒事,他就越難受。
“我不僅給他了,還一下子給了他四千萬,他當時就傻眼了,他這種人唯利是圖,不講江湖道義,張嘉對他已經沒有什麽價值,而我卻不一樣,我能給他的絕對比張嘉能給他的更多。”她的聲音很歡快,還帶了一絲得意,“隻要四千萬,他就立刻倒戈,張嘉張龍當時的臉色別提有多難看了……”
她的語速快得不正常,正是過度緊張的表現,他再次皺眉打斷她,“好了,別說了,我都知道了。”
再回憶下去,恐怕她又要想起程豹槍殺張龍的可怕場麵,對她無疑又是一種折磨。
“你怎麽都不罵我?”她仰著頭看著他,臉上掛著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為什麽要罵你?”他歎了口氣,原先一肚子氣,是想好好罵她一頓的,可是現在看到她這副模樣,心疼都來不及,哪裏還罵得出口。
“你之前不讓我來唐人街找張嘉張龍的,結果我不但來了,還惹了事,害得你興師動眾地趕過來救我,”話雖如此,她的臉上並沒有多少愧意,“其實你要是不來,我也有辦法脫身的,程豹讓我幫忙他投資,說到年底他要雙倍回報,他到底還是不了解我,不然開出的條件就沒這麽簡單了……”
“拿你的錢投資,給他雙倍回報,這算盤倒是打得很精明。”他冷笑,心裏的怒氣舍不得對著她發,所有的憤怒自然要衝著程豹去。
“和他這種人講不了道理的,不過你剛才的反應很囂張啊。”她抿嘴笑道,“我那時候其實嚇得腿都軟了,生怕他會突然發難,就像對張龍那樣……”
“別去想了。”他握著她的手一緊。
“我沒你想得那麽脆弱,”她的聲音有些飄忽,“剛才我看著張嘉那雙瘋狂的眼睛,第一反應是想讓程豹將他徹底廢掉,因為他的存在已經威脅到我了,你說,我是不是很無情?說起來,我當年還那麽瘋狂地喜歡過他,現在卻想讓他死……”
“是程豹下的手,和你有什麽關係,別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他不悅道。
“我才不會攬責任,我隻想要解決張嘉這個麻煩,”她隱藏好眉間的脆弱,“不過有程豹在,張嘉的日子不會太好過,希望他能把他看得緊一點,張嘉這個人很陰狠,比張龍難對付多了。”
“嗯。”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陷入了沉默。
“這次你去看的幾個項目怎麽樣?”
“還行。”他閉上眼,似乎並不願意多談。
“我記得有一個地鐵的融資項目,我挺看好的……”她不習慣他突如其來的沉默,一再沒話找話說。
他卻興致不高,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敷衍的意味十足。
換做過去,她早就不依不饒地耍起小脾氣了,現在卻一反常態自顧自地說個不停。
下車的時候,她還在嘰嘰喳喳個不停,黛米不住地打量著曲嶽,覺得這個男人實在是很有本事,剛才趙晗如已經怕成了那個樣子,在後座和他單獨相處了十幾分鍾,不但完全恢複了正常,甚至情緒還變得十分高亢,簡直比心理醫生還要牛。
“我覺得高盛的瑞恩有問題,他竟然找上我主動要和我簽對賭協議,他說他堅定地相信CDO存在巨大的違約風險,金融危機是絕對不可能避免的,所以他竟然要賭他的東家破產,哈哈哈……你說是不是很可笑?”一進家門,她就直奔餐廳開了一瓶酒,“咕嚕嚕”地往嘴裏倒,仿佛她喝的隻是再普通不過的礦泉水。
“別喝了!”他一把奪過她手裏的酒,“知道自己的胃不好,還空腹喝酒,你知不知道這很傷胃的!”
“沒關係,偶爾喝一次嘛。”她訕訕地攤了攤手,隨手擰開屋子裏所有的燈。
“先去洗個澡,我去做飯。”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害怕,又立刻鎮定下來,站在他身邊猶豫了一會兒,怯怯地邀請道,“要不要和我一起洗?”
“給我一個理由。”他似乎毫不意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這也要理由嗎?那你今後每次碰我,最好都給我一個理由!”她終於惱羞成怒道。
“總算還知道生氣。”他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到了廚房。
這算是拒絕嗎?她咬著下唇,覺得無比委屈,可又不敢發火,還是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心不在焉地東摸摸西看看。
他瞥了她一眼,故意說道,“衣服都髒了,還不去洗澡換衣服?”
演了很久獨角戲的她,終於紅了眼,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穿著染上了張龍鮮血的衣服,讓她很惡心,可是腦海中滿是張龍被槍殺的恐怖畫麵,她連閉上眼都不敢,更遑論一個人獨自在浴室洗澡了。
他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捧起她的臉,“承認自己在害怕就這麽難?在你心裏,我也是那種不能信任,想要窺伺你心理活動的陌生人?”
她流著眼淚,不住地搖頭,“我不想看心理醫生……”
“我沒有逼你去看心理醫生,但是我很擔心你,你明明都怕成這個樣子了,還要裝作若無其事,難道你覺得我和程豹一樣,都需要你的虛與委蛇嗎?你在我的麵前戴著麵具,難道我看不出來?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我不想看心理醫生……”她眼淚汪汪,翻來覆去都是這麽一句話。
“你這麽抵觸心理醫生,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原因?”他突然想到,她自從到了美國開始就對心理醫生很抵觸,這一點很不正常,正常人在遇到巨大的心理困擾時,求助心理醫生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