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那五分之一
“……還有,所有隨鬼幽泉而來的人,”令公鬼用堅定的聲音說,“必須同樣被告知。”被派出去監視山桑的死海眾回來報告說,戎盧在他們離開一天後~進入了隘口。“我翻越龍牆是為了阻止鬼足缺蹂躪這片土地,而不是要來這裏進行劫掠。”
“這是個很糟糕的訊息,”沙達奇說,“對我們來說也是,如果你的意思是我們不能取得那五分之一的話。”屍堯等人,甚至是鬼玄元,都點了點頭。
“那五分之一,我給你們。”令公鬼沒有提高聲音,但他的每個字突然尖銳得像是被釘進聽者耳膜的釘子,“但不包括食物。我們的食物將來自從原野中采集和獵捕的收獲,以及購買————如果有人願意賣給我們糧食的話,隨後我會讓晉城人運來糧食。如果有人拿了超過那五分之一的任何一個銅子,沒付錢就搶走一塊麵餅;如果有人燒毀一間茅屋,隻因那是伐木人的房子;如果有人殺死一個沒有試圖攻擊他的人,我就會吊死那個人,無論他是誰。”
“各部族不會喜歡這樣的訊息。”沙達台的聲音幾乎和石頭一般硬,“我是來追隨當來下生彌勒尊,不是來嬌慣背誓者的。”沙達奇和哲朗張開嘴,仿佛是要表示同意,但他們彼此看了一眼,又都狠狠地咬住了牙。
“記住我說的,沙達台。”令公鬼說,“我到這裏來是為了拯救這片土地,而不是進一步摧毀它。我所說的對每一個部族都是一樣,包括戎盧和任何會追隨我的人,每一個部族。你們要記清楚。”
這一次,沒有人再說話。令公鬼在紫電背上坐直身體,讓那匹公馬從部族首領中間穿行過去,厭火族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半夏深吸一口氣。那些男人都年長得足以當她的父親了,雖然他們始終都不承認,但身為族人的領導者,他們全都擁有著國主般的地位,而且也全都是戰場上強悍的將軍。
仿佛就在昨天,令公鬼還是個際遇遠大於自己年齡的男孩,一個隻懂得請求和希望、完全不該發號施令並要求別人服從的年輕人,他變化的速度遠超出她理解的程度。
如果令公鬼能阻止這些人在其它城市中做出鬼足缺在山桑和上邽所做的暴行,這將是一件好事。半夏這麽告訴自己。她隻希望令公鬼在做這些事時,不會表現出日甚一日的傲慢。還有多久,令公鬼就會要她像純熙夫人一樣遵從他了?或者他會要所有的鬼子母都這麽做?她希望令公鬼單純是因為傲慢。
半夏想找個人說說話,所以她一隻腳離開馬鐙,彎腰向鬼笑猝伸出了手,但樓蘭姑娘隻是向她搖搖頭。鬼笑猝確實是不喜歡騎馬,大約那些在她身邊步行的智者也使得鬼笑猝不願意騎在馬上,她們之中有一些人,即使是雙腿全部斷掉也不會騎馬。
歎了口氣,半夏爬下馬背,手牽著薄霧的韁繩,然後有些氣惱地拉了拉裙子。她穿的齊膝樓蘭軟靴很舒服,但即使是這樣,她也沒辦法在這種堅硬的石板地上走太久。
“他真的已經是個統治者了。”她說。
鬼笑猝並沒有將目光從令公鬼背上移開:“我不了解他,我沒辦法了解他,看看他帶著的那個東西。”
鬼笑猝指的是那把劍,令公鬼並沒有將它帶在身上,現在它被拴在他的馬鞍上,插在一隻蠱雕皮的樸素劍鞘裏,長長的劍柄伸到他的腰側,上大餅覆著同樣顏色的皮革。
這是他在隘口中行進時請山桑人為他打製的劍鞘和劍柄。半夏很奇怪他為什麽會做這種事,現在他隨時都能導引真氣出火焰劍,更能做出一些讓刀劍相形之下也變成玩具的其它事情。“那是你給他的,鬼笑猝。”
她的朋友怒容滿麵:“他也想要我接受那劍柄,他使用它,那是他的,但他在我的麵前使用它,仿佛是要用他手裏的一把劍嘲笑我。”
“你並不是因為那把劍而生氣。”半夏不認為鬼笑猝憤怒的原因是這個。那天夜裏在令公鬼的帳篷中,鬼笑猝沒有對這件事說半個字。“你仍然在為他和你說話的方式而感到心煩意亂,我知道,我知道他在心裏是感到對不住的。他有時候說話完全不經大腦,但隻要你讓他道歉————”
“我不想要他道歉。”鬼笑猝喃喃地說,“我不想……我受不了了。我不能再睡在他的帳篷裏了。”突然間,她抓住半夏的手臂,如果不是了解她的為人,半夏一定會以為這個樓蘭姑娘快哭了。“你一定要幫我向鬼納斯、摩訶麗、鬼斯蘭她們說說,你是鬼子母,她們會聽你的,她們一定要讓我回她們的帳篷裏,一定要!”
“誰一定要怎樣?”鬼營室一邊問著,一邊放慢腳步離開其它人,走到她們身邊。這位和順城的智者有一頭稀疏的白發和皮革般緊繃在顱骨上的臉,她清澈的綠眸能在十步外用目光擊倒一匹馬,她平常看任何人的時候都是用這種目光。當鬼營室生氣時,其它智者都會一言不發地坐著,部族首領們則會找理由離開。
鬼斯蘭和另一位鳳翔樓蘭黑水堡的灰發智者也走到她們旁邊,直到鬼營室轉過頭瞪著她們。“鬼斯蘭,如果你不是那麽忙著想你的新婚男人,你應該知道鬼納斯想跟你說話,還有你,鬼乾一。”鬼斯蘭臉上冒出兩片赤紅,急忙跑回另外那些智者們中間,而那位年長些的智者走得比她還快。
鬼營室看著她們離開,然後才將注意力轉回鬼笑猝身上:“現在我們可以安靜地談一談了,你不願意做一些事,當然,那是一些你被吩咐要去做的事,而你認為這個小小鬼子母能讓你免除這種責任。”
“鬼營室,我————”鬼笑猝沒能繼續說下去。
“在我那個時代,智者說跳,姑娘們就要跳,而且一直要跳下去,直到智者喊停為止。隻要我還活著,這一切都不會變,需要我再說清楚一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