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有人在監視
在這個印記之下,是令公鬼征服的地方,這是昆莫預言中說的。大約這麵旗幟不會像真龍旗那樣讓這個世界感到害怕,那麵真龍的旗幟還高高飄揚在海門通的頂端,而這麵旗幟上的徽記現在還很少人知道。
山桑城牆上的斑塊是屍體,它們在臨死前的痛苦中扭曲成詭異的形狀,又被陽光曬得腫脹膨~大。所有屍體都被拴住脖子,掛在城牆上,看樣子,這些屍體環繞城牆掛了一整圈。
那些飛鳥是泛著黑光的鬼鴞,以及腦袋和脖子上沾滿血汙的禿鷲,一些鬼鴞正棲息在屍體上,大口吞食著腐肉,絲毫不在意新來的這群人。幹燥的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惡臭,還有刺鼻的燒焦味,覆鐵的大門敞開著,露出裏麵被熏黑的石牆和塌落的屋頂。除了鳥之外,沒有任何活物。
就像封具一樣。令公鬼竭力想把這個念頭趕走,但他還是能在腦海裏清晰地看到那座巨城被奪回時的情景:巨大的高塔被燒成黑色,或是塌落成一堆瓦礫,每個十字路口上還能看見大火堆的殘餘。
所有拒絕宣誓效忠暗影的人都會被綁起來,活著被扔進火堆裏。令公鬼知道這些情景來自於誰的記憶,但他並沒有跟純熙夫人提過這件事。
我是令公鬼,玄武翊聖真君已經死去三千年了,我是我自己!這是一場他要贏得勝利的戰爭,即使他一定要死在煞妖穀,他也要以他自己的身份死去。想到這裏,令公鬼強迫自己把思緒轉向其它事情上。
離開昆莫已經有半個月了,在這半個月裏,樓蘭每天都從日出走到日落,就連跟隨他們的馬匹也已經疲憊不堪。但鬼足缺至少比他們提早了六七天出發,如果他們無法縮短和他的距離,他就會在這段長時間裏盡情蹂躪雨師城;而如果他想將突闋困住,所花的時間會更長,這同樣不是個令人愉快的念頭。
“左邊那片石頭後麵有人在監視我們。”孔陽平靜地說,他似乎正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山桑城的遺跡,“不是樓蘭人,否則我連他們一絲一毫的痕跡都看不到。”
令公鬼很高興自己讓半夏和鬼笑猝留在智者們的身邊。這座城鎮給了他一個新的理由,但那些監視者正好符合了他原先的計劃,那時他還曾希望山桑能逃過一劫。半夏仍然穿著和鬼笑猝一樣的樓蘭服裝,而厭火族人在山桑是不受歡迎的,這個城鎮的幸存者更不會歡迎他們。
令公鬼回頭看了一眼停在下方山坡上的馬車隊,馬車夫們在看清楚山桑城和城牆上的“裝飾品”後,正交頭接耳地低聲議論著。沙陀信今天又穿了一身全白的衣服,正用一塊大手絹抹著他那有著鷹鉤鼻的臉,他的態度顯得相當鎮定,隻是若有所思地撅起了嘴唇。
令公鬼預料純熙夫人在通過隘口之後,就會找一批新的車夫,沙陀信和他的人則可能一逮到機會就逃走,而他隻能讓他們逃走。這不是恰當,也不是公正的做法,但隻有這樣才能保護萬劍。
令公鬼已經有多長時間隻是在做必須做的事情,而不是公正的事情?在一個公正的世界裏,這兩種事情應該是一致的。這個想法讓他笑了出來,但那聲音更像是一陣沙啞的喘氣。
令公鬼早已不是那個鄉下男孩了,但有時候,那個男孩還是會溜進他的心底。其它人都轉頭看著他,而他則盡力阻止自己對他們說他還沒瘋。
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兩個沒穿長衫的男人和一個女人從那片岩礫中站了起來,這三個人全都衣衫襤褸,赤著腳,滿身汙穢。他們猶豫地向眾人走來,一邊將頭不安地側向一旁,逐一審視這些騎在馬背上的人,然後又望向馬車隊和車隊後方。如果這支隊伍裏有人叫喊一聲,他們大約立刻就會轉頭逃跑,但他們憔悴的麵容和虛浮的步伐說明他們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真是運氣。”其中一名男子終於說道。他的頭發已經變成了灰色,臉上布滿深深的皺紋,這三個人全都不年輕了。他的目光停留在用絹絲裝飾領口和袖口的萬劍身上一會兒,但一支隊伍的首領不該隻騎著一頭騾子,還舉著一麵旗。
最後,他憂慮地一把抓住了令公鬼的馬鐙:“謝天謝地,大人,您竟然活著走出了那個可怕的地方。”這個人會這樣稱呼令公鬼,大約是因為他的藍絲大氅、肩膀上的金線刺繡,和跟在他身後的那麵旗幟,或者隻是他在有意奉承令公鬼。盡管他衣飾華麗,但這個人沒理由會認為他麵前的這支隊伍不是商隊。“那些殺人的野蠻人又來了,樓蘭戰爭又爆發了,沒人能預料到,他們在晚上翻過城牆,殺死所有敢抬一下手的人,搶走一切沒有被固定在地上的東西。”
“在晚上?”馬鳴立刻就問道,他仍然壓低帽子,端詳著這座被毀的城市,“你們的崗哨睡著了?這麽靠近敵人,你們一定有崗哨吧?如果你們設好崗哨,即使是樓蘭也不容易攻進來的。”孔陽打量了馬鳴一眼。
“我們沒有崗哨,大人。”灰發男人朝馬鳴眨眨眼,但卻是對著令公鬼回答。
馬鳴的綠絲大氅完全可以穿在一位莊主身上,但他一個扣子都沒扣,而且衣服上已經被壓出了許多皺褶,看上去就像他連睡覺時也穿著這身衣服。“我們……我們隻在每個門口有一個人守夜,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過野蠻人了。但這一次……他們偷不走的就放火燒掉,他們要把我們全都餓死,這些肮髒的野獸!真是運氣,您來拯救我們了,大人,否則我們就都要死在這裏了。我是高無平,我是……我以前是個製鞍的,我的手藝很不錯,大人。這是我妹妹卜商,還有她男人伯嚭,他能做很好的靴子。”
“他們不但搶東西,還搶人,大人。”那名女子說道,聲音裏仍然充滿著痛苦。她可能曾經相當漂亮,但驚恐與憂慮已經在臉上劃下深深的紋路,令公鬼懷疑那些紋路永遠也不可能完全退去了。她的男人眼裏則隻有失落與茫然,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