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為什麽您要這樣
這比銀蟾女王所希望的要糟,但並不比她預期的更差,無論穆成桂是什麽人,他絕不是傻瓜。
“那麽我就必須先去別的地方才能重建我的統治權了。”經過大規模的放逐,特別是那樣對待信石之後,她已經很難再依靠貴族的力量,但這是惟一可行的辦法。“穆成桂很可能會阻止我離開宮廷。”
銀蟾女王在腦海深處找到了一個模糊的回憶,仿佛她兩次想要離開,卻都被穆成桂阻止了。“你準備兩匹馬,在南馬廄後麵的街上等我,我會在那裏和你碰麵,並且換上圓領袍。”
“那裏人太多,”衛須無說,“也太靠近宮廷,無論您如何偽裝,穆成桂的人都有可能會認出您。我認識一個人……您能找到一家名叫‘豪門盛宴’的客棧嗎?它就在新城西邊。”新城隻是相對於它所環繞的玄都內城而言比較新而已。
“可以。”銀蟾女王不喜歡自己的決策被別人反對,即使反對的意見很有道理,從前的孫希齡也跟他一樣。
銀蟾女王很高興能向這個年輕人顯示一下她能將自己偽裝到什麽程度。她有個習慣,每年一次,她會打扮成平民,到大街上轉一轉,感受一下人群的情緒。她剛剛才意識到,今年她一直都還沒這樣做過,總之,從沒有人認出她來。
“但那個人可以信任嗎?年輕的衛須無。”
“熊笑三如同我一樣對您忠誠。”衛須無猶豫了一下,苦惱的表情重新被憤怒取代,“為什麽您等了這麽久?您一定已經知道了,也一定看到了,但您卻在穆成桂一點點勒緊錫城古國的脖子時袖手旁觀,為什麽您要這樣?”
原來如此。衛須無的憤怒就是他真誠的表露,他有資格得到一個真誠的回答,但女王並沒有答案,更沒辦法把答案告訴衛須無。“你沒資格質問你的女王,年輕人。”她用溫和而堅定的聲音說道:“一個忠誠的人在效忠時不會提問題,我知道你是忠誠的。”
衛須無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我會在豪門盛宴客棧的馬廄那裏等您,女王陛下。”他以標準的禮儀跪下拜了三拜,便離開了房間。
“為什麽你總是要稱呼他年輕人?”門關上之後,李嬤嬤問道,“這讓他很不高興。‘傻瓜才會在馬鞍底下放芒刺’。”
“他是很年輕,李嬤嬤,年輕得可以當我的兒子。”
李嬤嬤哼了一聲,這次,她的聲音一點也不小:“他比楚狂還要大幾歲,而楚狂已經比你的親生兒子大上許多。衛須無出生時,你還在玩布娃娃,並且認為小嬰兒和布娃娃一樣都是被做出來的。”
銀蟾女王歎了口氣,心裏尋思著這個女人是否對她母親也是這樣。很有可能。如果李嬤嬤能活到看見儀景公主坐上王座的時候。銀蟾女王總是毫不懷疑地相信李嬤嬤可以,她相信李嬤嬤永遠不會逝去。她也會這樣對待儀景公主的,但首先要確定的是,還能有王位可以讓儀景公主繼承。
“問題是,他是否會表裏如一地忠誠,李嬤嬤?當宮中所有忠誠的人都已經被遣走時,卻還剩下一名忠誠的衛兵。我突然感覺,這種運氣真是好得太不真實了。”
“他也立下了新的誓言。”銀蟾女王張開嘴,但李嬤嬤搶在她前麵繼續說了下去,“那之後我又見過他,就在那片馬廄後麵,所以我才知道你說的是誰,因為我後來刻意查過他的名字。他沒看見我,那時他正雙膝跪在地上,淚水不停地從臉頰上滾落下來,他不停地向你道歉,並重新立下了原先的誓言。這次他立誓的對象不止是‘錫城的女王’,而是‘錫城的女王銀蟾女王’,他用古禮,以他的劍立誓,然後他劃傷手臂,表明他寧可流幹自己最後一滴血,也不會背棄誓言。我也地不懂權力。可是對於男人,我略知一二,姑娘,這個人會赤手追隨你對抗一整支軍隊。”
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如果她不能信任衛須無,她下一個就要懷疑李嬤嬤了。不,永遠也不會是李嬤嬤。他用古禮立誓?現在聽起來,這真像是個故事。
銀蟾女王發覺自己又在想一些不相幹的事情,急忙把自己的思緒拉了回來。在她看來,穆成桂在她的思緒中布下的迷霧現在肯定已經消退了,但為什麽她腦海中的一部分仍然想回到起居室裏去等待?她必須集中精神。
“我需要一套簡單的衣服,李嬤嬤,不要太合身,要抹上一點銅爐子灰,還有……”
李嬤嬤堅持要和她一起去,銀蟾女王寧可把老嬤嬤綁在椅子上,讓她好好待在這裏,但她並不確定是否能如願綁住她。李嬤嬤看上去很瘦弱,但其實她的力氣一直都比表麵看起來的要大。
當她們從一道小門裏偷偷溜出來的時候,銀蟾女王看上去確實不太像她。一把爐灰弄髒了她梳理齊整的頭發,掩去了它的光澤,同時也讓它顯得平順許多,從臉上滾落的汗珠也起了類似的作用————沒人相信女王會流汗。
一套沒造型的灰色粗棉布衣,非常之粗,和有開衩的裙子就完成了她的偽裝,就連中衣和襪子都是粗黃麻的。她看上去就像是個駕著馬車進城來趕集,做完買賣後又想看看這座城市的鄉下農婦。
李嬤嬤看起來還是平時的她,依舊挺直著腰杆,眼神銳利強勢,她身上穿著一件剪裁精良的綠色黃麻圓領袍,隻是樣式落後了至少十年。
銀蟾女王想把全身都撓個痛快。她先前叮囑過老嬤嬤不要找一套太合身的衣服,對方把這命令執行得太認真了,讓銀蟾女王頗為後悔。
將那件低胸長裙塞到床底下去的時候,她的老嬤嬤還在嘟囔著一句諺語,似乎是“不想賣的貨就別擺出來”。當銀蟾女王說她根本沒聽過這則諺語、一定是李嬤嬤自己隨口編的時候,老嬤嬤的回答是:“我都這把年紀了,就算是我編的,它依然是古老諺語。”
銀蟾女王現在有些懷疑這套讓她渾身發癢、滿是皺褶的衣服,是李嬤嬤對她穿那襲長袍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