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百章 我有一點線索
“大約令公鬼就夠嚴重了。”半夏的聲音恢複了穩定,但眼睛仍然不正常地大睜著,“大約她罹患了某種全丹派鬼子母也無法治療的疾病,或者從台階上跌下去,摔斷了脖子。如果厲業魔母成了丹景玉座,會發生什麽事,我不認為她會像丹景玉座那樣支持令公鬼。”
“純熙夫人,”湘兒喃喃地說,“她堅信丹景玉座會推動白塔支持令公鬼。”她無法想象丹景玉卒已經死了。湘兒常常都很憎恨這個女人,偶爾有時候會害怕她。現在她可以在心裏承認這一點了,但她也尊敬丹景玉座,她本以為丹景玉座會永遠屹立不倒。“厲業魔母,這個壞女人!她卑鄙得像一條蛇,殘忍得像一隻狼,誰知道她會做些什麽。”
“恐怕,我有一點線索。”半夏把雙手壓在胸前,仿佛是想壓住狂跳的心髒,“那是一份非常短的公文,我設法把它全讀完了。‘所有忠誠的姐妹都有責任報告純熙夫人的行蹤,若有可能,立刻將其拘押,手段不限,並將其送回白塔,以接受叛逆罪責的審判。’抓儀景公主回來的公文很可能也是這樣寫的。”
“如果厲業魔母想要抓純熙夫人,那一定意味著她知道純熙夫人在幫助令公鬼,而她不喜歡這樣。”現在湘兒需要說話,說話可以幫助她抑製住嘔吐的衝動。叛逆,這是遏絕之罪,她一直都在想毀掉純熙夫人,而現在卻是厲業魔母要替她代勞了。“她一定不會支持令公鬼的。”
“沒錯。”
“事情看來很明顯了。半夏,這和季月的那條訊息正好符合。無論丹景玉座出了什麽事,宗派在厲業魔母成為丹景玉座之後已經分裂了,一定是這樣。”
“是啊,當然,很好,湘兒,我還沒看出這一點呢!”
半夏露出愉快的笑容,讓湘兒也向她微微笑了笑。“丹……丹景玉座的桌子上有一份報告,提到了卿月盟鬼子母的聚集,你叫喊的時候,我剛剛看到那一句。我打賭,卿月盟是不會支持厲業魔母的。”
即使在白塔最和平的時候,卿月盟與淩日盟的關係也像是暫時休戰的敵對雙方,如果白塔出現動蕩,它們一定會立刻就勒住對方的喉嚨。
當她們走進內室的時候,那份報告已經不見了。匣子裏還有許多份文稿————裘麗恩的信重新出現在匣子裏。飛快地讀了一遍那封信,半夏的眉毛幾乎聳到了額頭上,但這些文稿都不是她們想要的。
“你還能不能記得那上麵說了些什麽?”半夏問。
“你喊叫的時候,我剛剛讀了一行……我記不起來了。”
“試一試,湘兒,努力試一試。”
“我在努力,半夏,但就是想不起來,我在試。”
湘兒覺得自己像是當頭挨了一棒。竟然在為自己找托辭,而她要申辯的對象卻是半夏,一個在兩年以前還會因為亂發脾氣而被她打屁股的姑娘,就在片刻之前,她還因為半夏讚許她而驕傲得像剛生出一隻蛋的母雞。
湘兒還清楚地記得她們之間的天平開始移動的那一天,那天之後,她們就從一位禁魘婆和一名對禁魘婆言聽計從的姑娘,變成了漂泊異鄉的兩個女人。這架天平愈移愈遠,而湘兒可不喜歡這樣,她一定要做些什麽將它回複到應有的狀態。
那個謊言。今天,她第一次在半夏麵前說了謊,那就是她道德權威消失的原因,那就是一直頻頻出岔、無法寧定心神的原因。
“我喝下了那杯茶,半夏。”湘兒強迫自己把每一個字說出來,她必須強迫自己,“季月那女人的幽陽湯,後來她和璐子把我們像拖一袋破棉絮一樣拖上了樓,我們當時一點力氣都沒有。當時如果不是謝鐵嘴和李藥師衝進來救我們,我們現在大約還被關在那裏,或者正在被送往白塔的路上,肚子裏被灌滿了幽陽湯,直到被送進白塔才會重新醒過來。”
深吸了一口氣,湘兒想讓自己的聲音裏有一些骨氣,但在剛剛承認過自己是一個純粹的傻瓜之後,要做到這一點確實很難。她的聲音反而顯得比剛才更猶豫了:“如果你把這件事告訴那些智者,特別是那個叫鬼斯蘭的,我會打你的耳光的。”
湘兒的話應該會把半夏惹火的,很奇怪,她現在竟然會想和半夏吵一架。以前她們吵架都是因為半夏不講道理,她們的爭吵很少會有一個愉快的結尾,因為這個姑娘已經養成了始終都不講道理的習慣,而湘兒現在覺得,即使是吵一架也比現在這種情形好。但半夏隻是給了她一個微笑,一個嘲諷的微笑,一個居高臨下的嘲諷微笑。
“我早就猜到當時的情況應該是這樣,湘兒,你總是沒日沒夜地嘮叨著各種關於草藥的知識,但從沒提過一種叫叉根的植物。我相信,你是在那個女人那裏才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你總是會在描述中把事情美化。如果你一頭栽進了一個豬圈,你一定會說服所有人你這樣做是故意的。現在,我們必須做出決定的————”
“我沒做過那種事。”湘兒氣急敗壞地說。
“你絕對做過,事實就是事實,你現在可以停止為那種事發牢騷,幫我決定————”
牢騷!這根本不是湘兒想要的評價。“事情不是那樣的,我是說,這不是事實。我從沒做過你說的那種事。”
片刻之間,半夏隻是一言不發地盯著她:“你抓住這件事不放了,對不對?好吧,你對我說謊……”
“這不是說謊,”湘兒低聲地嘀咕著,“這麽說不確切。”
半夏並沒注意湘兒在說些什麽,“……你也對自己說了謊。還記得上次我對你說謊的時候,你讓我喝了什麽?”一隻杯子突然出現在半夏手裏,裏麵盛滿了黏稠而令人作嘔的綠色液體,仿佛剛剛從滿是垃圾的泥沼中舀起來。
“那是我惟一一次對你說謊,那種味道的殘存記憶是一個有效的警告,如果你甚至不能對你自己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