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說什麽都可以
“我們應該單獨談談。”純熙夫人冷冷地看了那名江湖藝人一眼。
師衛古,他在這裏如此稱呼自己,現在他正慵懶地枕著軟墊子,靠在無窗的牆邊,輕輕彈撥膝上的琵琶,在琵琶的琴弓上刻著與令公鬼前臂上相同的生物,上麵還鍍著黃金。
龍,厭火族人如此稱呼這種生物。令公鬼隻是有些懷疑師衛古從什麽地方弄到這樣東西的。他是個黑發的中年男人,在黑荒漠以外的地方肯定算是個高個子。盡管天氣炎熱,他還是整整齊齊地穿著用深藍色雲錦縫製的長衫和長褲,領口和袖口處的金線刺繡、鈕扣和飾帶的做工全都極盡精致,即使在皇宮裏也不會有絲毫遜色。
而與他鋪展在身邊的說書先生披風放在一起,這身華麗的衣服就顯得相當古怪了。這是一件質料上乘的披風,隻是上麵被幾百塊小布片完全覆蓋,每塊布片的顏色幾乎都不一樣,特殊的縫製工藝讓它們可以被任何一陣微風吹起。
這件披風代表著一名鄉村藝人,一名從一個村鎮旅行到另一個村鎮,靠戲法、百戲、音樂和說書維生的演員。
這樣的人肯定不可能有雲錦衣服。
這個男人有著他驕傲的一麵,現在他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樂裏了。
“在師衛古麵前無論說什麽都可以,”令公鬼說,“畢竟,他是轉生真龍身邊的說書藝人。”如果純熙夫人要說的事情真的很重要,她會堅持要單獨談話,那時他就會將師衛古遣走。不過他不喜歡讓這男人脫離他的視線。
半夏重重地哼了一聲,扯了扯肩上的披巾。“你的腦袋已經膨脹得像一顆熟透的爛瓜了,令公鬼。”她毫無表情地說,仿佛她正在陳述一個事實。
憤怒在虛空之外湧起陣陣泡沫,但不是因為半夏所說的話。他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她就養成了挖苦令公鬼的習慣,隻是最近她似乎總是在和純熙夫人合作,幹擾他的心神,讓這名鬼子母有機會影響他的決斷。
當他們依然年幼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令公鬼真正的身份,那時他和半夏都真誠地認為他們終有一日會成親。而現在,她卻站在純熙夫人那一邊來反對他。
令公鬼的臉色變得嚴峻,他用出乎自己意料的凶狠聲音說:“告訴我你想要什麽,純熙夫人,現在就告訴我,就在這裏,否則就等我找出時間給你。我非常忙。”
這是個明顯的謊言。令公鬼的大多數時間都用來和孔陽練劍,和鬼玄元練習槍矛,或者是向他們兩人學習徒手搏鬥的技藝。
但如果此時此刻她們打算欺壓令公鬼,他會以牙還牙的。師衛古知道任何事都不要緊,幾乎是任何事,隻要令公鬼隨時都知道他在哪裏。
純熙夫人和半夏同時皺起了眉頭,但真正的鬼子母至少能看出令公鬼這一次是不會讓步的。
她瞥了師衛古一眼,抿緊了嘴唇————那名藝人似乎仍沉浸在他的音樂裏————然後,純熙夫人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個灰色雲錦的包裹。
打開包裹,她將裏麵的東西放在桌上————一個有男人手掌那麽大的碟子,一半漆黑,一半雪白,兩種顏色在碟子中間交會,形成一條蜿蜒曲折的界線,像是兩滴緊鄰彼此的淚珠。
在世界崩毀以前,這曾經是鬼子母的標誌,但這個碟子還有更重要的意義。這樣的碟子一共隻製造過七個,它們是魔尊牢獄的封印。或者說,每個碟子都是一道封印的焦點。
純熙夫人從腰間的銀鞘裏抽出一把匕首,在碟子的邊緣輕輕刮了一下,一小片黑色的碎屑掉落在桌上。
即使處在虛空的包覆中,令公鬼仍舊倒抽了一口氣。虛空本身也發出一陣顫抖,有那麽一瞬間,上清之氣幾乎就要將他吞噬了。“這是不是一件複製品?一個冒牌貨?”
“我在下麵的廣場找到它,”純熙夫人說,“但它是真的,和我從晉城帶來的那個完全一樣。”她說這句話時的口氣仿佛隻是在說她希望午餐會是丸子湯。半夏卻將披巾緊緊揪住,仿佛覺得房裏非常冷。
令公鬼感覺到自己的恐懼正從虛空的表麵一點點滲透進來。他強迫自己放開了陽極之力,如果他無法集中精神,上清之氣就會立刻當場毀滅他,而他現在惟一關心的就是這個碟子。放開上清之氣的時候,雖然不會再感受到魔尊的汙穢,但令公鬼還是感到了一陣失落。
那片落在桌上的碎屑應該是完全不可能的存在。製造這些碟子的材料是泑山雅石————玉虛石,泑山雅石是不可能受到損毀的,即使用上清之氣也不行,任何攻擊它們的力量都隻會讓它們變得更強。
製造玉虛石的方法已經在世界崩毀的時候失傳了,但所有傳說紀元的玉虛石物品都一直存留到現在,即使在世界崩毀時沉入海底,被埋進深山最脆弱的花瓶,它們也依然完整無缺。
當然,七個碟子中已經有三個碎裂了,但一把小刀絕不可能傷到它們。
想到此,令公鬼不得不承認,他實際上並不清楚那三個碟子是怎樣碎裂的。如果說,除了昊天上帝之外沒有力量能打破玉虛石,那麽這隻能是被……
“他是怎麽做的?”令公鬼問,同時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仍然像被虛空包圍時一樣穩定。
“我不知道,”純熙夫人回答,她的聲音和外表也同樣冷靜,“但你應該也看出問題的所在了吧?它即使隻是掉在地上也會碎裂。如果其它的也是這樣,隻要四個手拿錘子的人就可以再次打開魔尊牢獄上的那個洞口了。在這種情況下,有誰能說封印還能維持多久?”
令公鬼知道,自己還沒有準備好。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朝一日能做好準備,但令公鬼確定現在他還沒有。半夏的神情仿佛是她正盯著自己的墳墓。
重新包好那個碟子,純熙夫人將它放回口袋裏:“大約我在將它帶往嘉榮城之前會找出這種情況發生的原因,如果我們知道原因,大約我們就能對此有所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