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銘記驕傲
鬼笑猝從沒跟令公鬼提過這種事,他不確定地喝銀托盤捧著陶茶杯和茶壺的屈從者女子招招手,她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給令公鬼。
“銘記驕傲。”她了一口苦茶,重複道:“銘記驕傲。”這似乎是這個時候能說出的最穩妥的一句話,讓令公鬼驚訝的是,沙風淩分別輕吻了他的雙頰。
一名年老一些的槍姬眾走到令公鬼麵前,雖然她的頭發全都變成了灰色,但麵容依舊堅毅。“銘記驕傲。”她同樣啜了一口茶。他不得不和在場的每一名槍姬眾重複了這個禮節,後來,他也不得不每次隻用嘴唇碰一下茶杯。
樓蘭的儀式可能是很簡單隆重,但當令公鬼要和七十多名女子重複同一個儀式,即使隻是啜一口茶也讓他覺得快撐死了。等到他能逃走的時候,陰影已經爬上了山穀東側的山坡。
令公鬼在蓮的房子附近找到了鬼笑猝,她正在用力地拍打著一塊掛在繩子上的藍色條紋地毯,更多色彩斑斕的地毯堆在她的身邊,被汗水浸透的發絲貼在她的前額上。
令公鬼將那隻手鐲遞到鬼笑猝麵前,告訴她這是為了感謝她的教導而送的禮物,她卻隻是麵無表情地瞪著他。
“我曾經贈送手鐲和項鏈給沒有拿起槍矛的朋友,令公鬼,但我自己從不戴這些東西。”鬼笑猝的聲音和表情一樣沒有任何情緒變化,“這樣的飾品總是會發出響聲,在你必須寂靜無聲的時候暴露你的行蹤,在你必須疾速行動的時候拖延你的速度。”
“但你現在可以戴上它,你即將成為一位智者了。”
“是的。”鬼笑猝用兩隻手轉動著那隻奇玉手環,仿佛不確定是否要戴上它,然後,她突然將它套在手腕上,又抬起手腕來仔細看著它,表情就像是正看著一副鐐銬。
“如果你不喜歡……鬼笑猝,沙風淩說這不會讓你失去驕傲的,她看起來甚至好像是很想讓你戴上它。”令公鬼告訴她那一連串的喝茶儀式後,她猛地閉緊眼睛,渾身打起哆嗦。
令公鬼狐疑地問:“怎麽了?”
“她們以為你要博取我的好感,”令公鬼從來沒想過鬼笑猝的聲音會這麽僵硬,眼睛裏看不出任何情緒,“她們已經允許了你,就好像我還拿著槍矛一樣。”
“真是的!不過要澄清誤會很容易的,我可以……”
姑娘噴火般的眼睛讓令公鬼的話僵在了半截:“不!你接受了她們的允許,現在,你還能反悔嗎?這樣會讓我失去驕傲的!你以為你是第一個想要吸引我的男人?現在她們的想法一定不會改變了,你這麽做毫無意義。”她苦著臉,雙手緊緊抓住拍打毯子的工具。
“你走吧!”瞥了那隻手鐲一眼,鬼笑猝又說道,“你確實不知道,是嗎?你什麽都不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她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似乎是在重複著別人對她的教訓,又像是在努力說服自己,“很對不住打擾了你用餐的興致,令公鬼。請走吧!鬼納斯說我必須將這些地毯撣幹淨,無論要用多長時間。如果你還站在這裏說話,我就要整晚幹活兒了。”轉過身背對著他,她更加拚命地拍打著麵前的地毯,那隻奇玉手鐲一直在她的手腕上來回甩動。
令公鬼不知道她的道歉是因為這件禮物,還是鬼納斯的命令。他懷疑是後者,但聽起來似乎是真誠的。看著她全力揮動胳膊的姿態,還有那種故意用力喘氣的聲音,令公鬼知道她一定是不高興了,但她並不像是在恨他。鬼笑猝的表情裏有煩擾,有害怕,甚至還有氣惱,但就是沒有恨意。
這算是惟一能讓令公鬼高興一點的事情了,大約鬼笑猝終於不像原來那麽粗野了。
當令公鬼走進蓮家裏鋪著褐色瓷磚的前廳時,智者們正聚在一起聊天,四位智者的外衣全都鬆垂到了臂肘的地方。看到令公鬼進來,她們全都閉上了嘴。“我帶你去看你的臥室,”鬼納斯說,“其它人都已經看過他們的臥室了。”
“謝謝。”令公鬼回頭瞥了門口一眼,微微皺起眉,“鬼納斯,是你要鬼笑猝為了用餐的事向我道歉的嗎?”
“不是,她道歉了?”鬼納斯的大眼睛裏出現了思索的神情,令公鬼覺得摩訶麗幾乎要微笑了,“我不會命令她這麽做的,令公鬼,被迫的道歉不是道歉。”
“那姑娘隻是被要求去清潔地毯,直到汗水將她的脾氣從她身體裏帶走,”摩訶麗說,“不要讓她太喜好生事。”
“你不要希望能讓她免除勞役,”莎赫爾說,“她一定要學會控製自己,一名智者一定要懂得控製自己的情緒,而非讓情緒控製自己。”她微微一笑,用眼角瞥了鬼斯蘭一眼。赤紅色頭發的女子閉緊嘴唇,哼了一聲。
令公鬼想,她們想要說服自己,讓他相信鬼笑猝從現在開始會是個讓人愉快的好夥伴,她們真的以為他瞎了?“你們要知道,我心裏知道她是你們派來刺探我的。”
“你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知道。”鬼納斯說。這種遮遮掩掩、不願讓令公鬼了解事實的態度,根本和鬼子母沒什麽不同。
鬼斯蘭整了整外衣,然後將令公鬼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他對鬼子母所知不多,不過他知道,如果她是鬼子母,她一定會是鼉龍派的。
“我承認,”鬼斯蘭說,“一開始,我們認為你會喜歡看到身邊有個漂亮姑娘,不至於有所疑慮,而你也很俊美,她陪著你應該比陪著我們會更覺得有趣。我們並沒有要她向我們做什麽報告,也沒有讓她做過別的事。”
“那你們為什麽那麽希望她留在我身邊?”令公鬼聲音裏的火氣比他預期得更重,“我不想讓你們知道的,我也絕不會對她說,你們很知道這一點。”
“為什麽你又會任由她留在你身邊呢?”鬼納斯平靜地問,“如果你拒絕接受她,我們又怎麽能把她硬塞在你身邊?”
“這樣的話,我至少知道是誰在刺探我。”讓鬼笑猝留在自己視線裏總比整天尋思是哪個樓蘭在盯著他要好,如果沒有她,令公鬼大概會懷疑鬼玄元隨意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在試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