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一章 冰冷而孤立
儀景公主張開嘴,想把這話告訴他們,但湘兒先開口說話了。
“你們是對的。”她平靜地說。
儀景公主難以置信地瞪著她,謝鐵嘴和李藥師看起來也很驚訝,同時也讓人討厭地顯得非常滿意。
“她們確實認識我們,”湘兒繼續說道,“我覺得,今天上午我會處理好這個問題的。啊,阿芸帶我們的早餐來了。”
謝鐵嘴和李藥師彼此看了一眼,不安地皺起了眉,但在客棧老板透過麵紗拋來的微笑前,他們什麽話也沒法說。
“我向你要的東西如何了?”當阿芸將一碗小米稀飯放在湘兒麵前的時候,湘兒對她說道。
“嗯,可以的,找到合適你們兩個的衣服並不困難,至於說頭發————你有這樣一頭可愛的頭發,這麽長————沒時間弄成這樣了。”她用手指著自己黑色的發辮說。
謝鐵嘴和李藥師的表情讓儀景公主笑了起來,他們大約對於爭論已有十足準備,但他們對忽略可束手無策。現在儀景公主的頭確實感覺好了一些,湘兒那副可怕的藥劑看起來是起作用了。
湘兒正在和阿芸討論衣服的價格、剪裁和質料————阿芸想讓她們也穿上她今天這種緊身淺綠色連身絲裙,湘兒表示反對,但決心似乎正在動搖。儀景公主將一勺小米粥塞進嘴裏,想要洗去嘴裏的那股味道,這讓她想到,現在她已經很餓了。
有一個問題,她們都沒有說出來,而謝鐵嘴和李藥師都不知道,如果玄女派鬼子母出現在忽羅山,就會對令公鬼產生危險。有一樣東西可以借助上清之氣束縛住令公鬼,找到瓊霄夫人和其它玄女派還不夠,她們必須也找到那樣東西。突然間,儀景公主剛剛找到的食欲徹底消失了。
清早落下的雨水仍然在不停地從桃樹的樹葉上滴下,一隻紫色的金絲雀在一根樹枝上來回跳動。枝頭的果實正在一點點成熟,今年卻不會有人來采摘了。
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但藏在了厚重的灰雲後麵。盤腿坐在地上,子恒不自覺地測試著自己的弓弦,被勒緊的塗蠟弓弦在潮濕的季節會逐漸變鬆。
那一夜,連翹招來隱藏他們的暴風雨,猛烈程度讓連翹自己也吃了一驚。從那時到現在的六天時間裏,傾盆大雨又下了三次,子恒相信應該是六天了,從那一夜開始,他就沒有真正地考慮過時間。他所注意的隻是不斷出現的事情,該如何對出現的狀況做出反應。斧刃刺進了他的肋下,但他根本沒有注意到。
綠草如茵的低矮土丘標記著曆代楚家人都被埋葬在這裏,最古老的木刻墓碑已經破裂到幾乎無法辨讀了。刻在那上麵的日期幾乎要回溯到三百年以前,而它所代表的墳墓已經回複成為平地,讓他心痛難忍的是那些被雨水衝刷平滑卻還沒有覆蓋上綠草的墳丘。
曆代楚家人都被埋葬於此,但以前一定從沒有過十四人同時下葬。芬鴛嬸嬸的墓在珙林叔的老墓旁邊,他們的兩個孩子被埋在了她旁邊。麗華姑婆的墓和君瑞叔、芬鶯嬸,還有他們的三個孩子排在一起。同樣在那一排裏還有子恒的父親、母親、清兒、盼兒和小阿良。一長排沒有青草的、潮濕的墳丘。
子恒用手指點數著箭囊裏剩下的箭,十七枝,有太多箭被損毀了,隻能回收它們的鋼箭頭。他沒有時間自己製箭,必須盡快去找思堯村的造箭人,嘉軒伯能造出好箭,他的手藝比令老典還精。
背後響起一陣微弱的沙沙聲,他嗅了嗅空氣。“情況如何,沈晉?”他說話的時候並沒有轉回頭。
背後的呼吸聲停了一下,然後,沈晉才說道:“那位姑娘已經到了,子恒。”
他們都還不適應子恒不用眼睛或是在夜裏也能看見他們的情形,但子恒已經不在乎。" 他們會為什麽而感到奇怪了,子恒皺起眉,轉頭望去。沈晉看起來比原先更瘦了,農人們能夠提供的食物並不多,每餐飯要視狩獵的狀況而定。有時會是盛宴,有時則像是度饑荒,大部分時間是在度饑荒。
“姑娘?”
“小丹姑娘,還有黑水大俠,他們從思堯村來了。”
子恒平靜地站起身,大步走去,沈晉急忙跟上了他。
子恒努力不去看那些房子,那間伴隨他長大的房子現在隻剩下了被燒焦的木梁和被熏黑的煙囪,但是他確實仔細審視著充當崗哨的樹木,尤其是離農莊最近的幾株。
因為靠近水林的關係,這個地方生長了許多高榕樹和鐵杉,還有許多高大的梣樹和月桂樹。茂密的樹葉很好地藏起了那些年輕人,土褐色的農服也成為了很好的偽裝,甚至子恒也難以辨認出他們。子恒應該好好和他們談一談,無論是誰靠近,他們都應該發出警報,即使是小丹和長孫彥。
營地被立在一片巨大的灌木叢裏,他以前曾經在這裏遊戲,假裝待在一片遙遠的荒地中。營地的安設非常粗陋,毯子被撐開在矮樹中間,做成了棚子,更多的毯子則分散在小營火堆之間的地麵上,這裏的樹枝也在滴著水。營地裏有將近五十人,跟隨子恒的大部分人都在這裏了。
他們全都是年輕人,他們都相信或者說服從子恒。這從他們的外表和神情就能看出來,他們多多少少都有一點模仿子恒。他們都是好獵手————子恒把不擅長狩獵的人都送回家去了。
但即使是他們,以前也往往隻是在外麵露宿一兩天而已,對於子恒所要求的事,他們同樣很不適應。
就在這時,他們正站在小丹和長孫彥周圍,瞪大了雙眼,隻有四五個人的手裏拿著長弓。其餘的人長弓和箭囊都還放在被褥旁邊,他們經常如此。長孫彥正無聊地玩弄著一匹高大黑公馬的韁繩,懶惰的外表上又塗抹了一層傲慢的顏色,一雙冰冷的大眼睛根本沒有看周圍的人。
這個人的氣味也是與眾不同————冰冷而孤立,仿佛他和周圍的人沒有任何共同之處,就連人性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