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二章 千萬個分支
“鬼斯蘭和我不得不用半個晚上的時間說服他,才讓他聽了我們的話。”鬼納斯說,她的微笑像是調侃,又像是諷刺。孔陽的臉仍然像雷暴雲一樣冷硬。令公鬼有一點好奇,智者們是不是對他使用了上清之氣?而現在純熙夫人又在做什麽?
“鬼玄元,”令公鬼說,“我該如何統一樓蘭?他們甚至連看都不想看我。”他舉起自己仍然赤裸的前臂,龍的瘢痕在耀眼的陽光下熠熠生輝。“這些說明了我是當來下生彌勒尊,但我給他們看這些,他們卻都轉頭離開了。”
“了解預言在未來終將實現是一回事,”部族首領緩緩地說,“但看著預言在你眼前開始實現又是另一回事。預言中說,你會讓分裂的部族再次成為一體,就如同很久以前一樣,但我們一直以來都在彼此爭鬥,正如同我們和這個世界爭鬥。而且對我們之中的某些人來說,後果還不止如此。”
他將你們綁在一起,他會毀滅你們。鬼玄元一定也聽過這些話,還有其它的部族首領和智者們,如果他們也曾經走進過那一片閃光的琉璃柱,如果純熙夫人沒有為他特別安排一番景象的話。
令公鬼又道:“每個人在那片柱陣中都會看到同樣的事情嗎?鬼玄元。”
“不!”鬼斯蘭喊道,眼睛如同綠色的金屬,“安靜,或者先讓菲爾多西和馬鳴離開這裏,你也必須離開,半夏。”
“這是不被允許的。”鬼納斯用比鬼斯蘭稍微柔和一些的口氣說,“發生在昆莫裏的事情隻能對曾經去過那裏的人說。”大約隻有柔和一點而已。“即使是這樣,那裏的事情也極少有人提起。”
“我要改變那些被允許和不被允許的事情,”令公鬼冷冷地對她說,“這些隻是一種習慣。”他聽見半夏在低聲嘀咕著應該打他一耳光,便朝她笑了笑。“半夏也能留下,因為她剛才小聲向我請求了。”半夏向他吐了一下舌頭,立刻又因為自己的舉動而滿臉通紅。
“改變,”鬼玄元說,“你們知道他會帶來改變,鬼納斯。令人疑惑的是有什麽改變了,會怎樣改變,這讓我們如同被丟棄在黑暗中的小孩,既然這種事一定要發生,那就讓它從現在開始吧!和我談論過這些事的部族首領中,直到清水的分享和昆莫協議得以建立的那場會議以前,沒有任何兩個人看見完全一樣的事情,就算是通過同一雙眼睛看到的也不相同。智者是否也是這樣,我並不知道,但我懷疑她們也一樣。我覺得,這是因為血脈的關係。我相信我是通過我的祖先們的眼睛看到了那些事,而你則是通過你的祖先。”
鬼納斯和其它智者全都一言不發地對鬼玄元怒目而視。馬鳴和半夏全都顯得困惑不解。隻有孔陽似乎根本沒在聽他們說什麽,他目光內斂,無疑是在為純熙夫人擔心。
想到自己是從祖先的眼睛裏看到那一切的,令公鬼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以前就知道了,令老典不是他真正的父親,他是在樓蘭戰爭最後一場大戰中,令老典在龍山的山坡上找到的新生兒。
他的親生母親————一位槍姬眾在那時就死了。七天前他為了得到進入昆莫的允許而自稱擁有樓蘭的血統,但事實是,他剛剛回到了故鄉,他的祖先是樓蘭之血。
“那麽你也看見昆莫剛剛開始建立的情形了,”他說,“還有那兩位鬼子母,你……聽到她們之中一位所說的。”他會毀滅你們。
“我聽到了。”鬼玄元顯出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就如同一個人聽到他的腿已經被砍去了。
“我知道。”令公鬼改變了話題,“不過,什麽是‘清水的分享’?”
部族首領的眉毛驚訝地揚了起來:“你沒有認出它?不過這並不奇怪,沒有人跟你說過那些曆史。根據最古老的故事,從世界崩毀的那一天開始,直到我們第一次進入三絕之地,隻有一個族群沒有攻擊我們,一個族群允許我們自由取水,我們用了很長時間才查明他們是誰。而現在,這已經結束了,和平的誓言遭到破壞,毀樹者將唾沫吐到我們的臉上。”
“雨師城,”令公鬼說,“你們談論的是雨師城,還有不死神蒼木,太武王砍斷了那棵樹。”
“太武王接受了死亡的懲罰,”鬼玄元毫無表情地說,“背誓者已經得到他應有的下場。”他側目望向令公鬼:“有些人將這件事當成我們不能信任非樓蘭人的證據,鬼足缺就是這樣的人,這也是他恨你的原因之一,但隻是原因之一而已。他會將你的麵容和血統當成謊言,或者他會如此宣稱。”
令公鬼搖了搖頭,想到,純熙夫人有時候會談到因果術數的複雜,那是一個紀元的因緣,由上古神鏡以凡人生命的業力絲線編織。
如果雨師城人的祖先在三千年前沒有允許樓蘭人取水,雨師城就永遠也不會得到使用穿越荒漠的雲錦之路的權利,並得到一根不死神蒼木的樹枝作為保證這項權利的誓證。
沒有了誓證,太武王將沒有樹可砍,也就不會有樓蘭戰爭,他將不會誕生在龍山上,又在紅河人被撫養長大。
這裏有多少命運的焦點,使得一個念頭的改變就能影響到綿延幾千年的因緣編織?千萬個分支,千萬種不同的可能,因緣會因為一個可能的變化而變得截然不同。他本人隻是一個能夠行走的命運分支焦點,大約馬鳴和子恒也是,他們的行為所產生的漣漪將波動到千年以外,一直穿越不同的紀元。
令公鬼看了看馬鳴。馬鳴正拄著黑矛,一步步向山上走去,他低垂著頭,眼睛因痛苦而微微閉上。世界的未來就落在三個鄉下男孩的肩上,即使是昊天上帝也不會想到這一點。
我不能丟下它,我必須扛起我的責任,無論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