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舞步
宵辰人現在正看無聲地審視著子恒。子恒什麽都沒說。當他終於穩下心神,開始仔細打量這個籠子的時候,嘴唇不由得繃緊了。做一樣東西就應該把它做好,即使是這種東西也不能這麽草率。籠子的整個正麵是籠門,被馬虎地用鉸鏈捆在籠子上,門環上胡亂拴了一根和籠子一樣粗糖的鐵鏈,用一把精鐵大鎖鎖住。子恒摸索著鐵鏈,找到上麵鑄造最差的一環,將自己戰斧背麵的長釘插進去,猛地一扭手腕,鐵環便被播開了。隻過了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拉掉了那根鐵鏈,把它扔在地上,打開籠門。
宵辰人坐在籠子裏,用膝蓋頂住下巴,仍然盯著他瞧。
“嗯?子恒啞著嗓子低聲道,“我打開了籠子,但我不打算他娘的帶你走。”他又慌張地看了看四周黑暗的廣場。仍然是一片死寂,但他還是覺得有東西在監視著他。
“你很強壯,年輕人。”宵辰人隻是活動了一下肩膀,就又不動了。“他們可是用了三個漢子才把我升上去的。不過,你為什麽要放我下來?”
“我不喜歡看見人被關在籠子裏。”子恒低聲說。他想要離開。籠子已經打開了,而監視他的眼睛卻還存在著。但宵辰人一直都沒有動。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好。“難道你不在別人過來之前逃走嗎?”
宵辰人抓住籠頂最前端的橫梁,將身子推出鐵籠,晃了一下,站穩腳跟。他就這樣半懸著身體,用抓住鐵籠的手撐著自己的重量。如果站直身體,他差不多要比子恒高上一個頭。他望著子恒的眼睛。
子恒知道自己的眼睛在月光下一定是閃閃發亮,如同燃燒的黃金一樣。但宵辰人並沒有對此說些什麽。“我從昨天開始就被關在這裏,年輕人。”他說話的樣子就像令公鬼一樣。不是指聲音或口音類似,而是這個宵辰人有著和令公鬼一樣冰冷的鎮靜和自信。“要花些工夫活活血,腿腳才能幹活兒。我叫屍棄,賀蘭氏族的屍棄。濕地人。我是大沙丘人,一個處月眾。我的水是你的了。”
“嗯,朋友們都叫我子恒,老家錫城。我隻是個打鐵的。”這個人已經走出籠子,現在他可以逃走了。隻是,如果在屍棄能夠行動自如之前突然有人過來,屍棄會被立刻關回籠子裏。除非他們兩個殺掉來人。而這兩種情況都會讓子恒前功盡棄。“如果我覺得要水的話,我會帶個水罐或者皮囊來的。為什麽你叫我‘濕地人’?”
屍棄用手指了指河麵。在月光下,即使以子恒的眼力也無法看清楚他的神情,但子恒第一次覺得這個宵辰人看上去有些不安。“三天前,我親眼看到一個姑娘在一大片水裏前進。那一定有二十步寬。她……在河裏上上下下。”他用一隻手比了一個笨拙的遊泳姿勢。“一個勇敢的姑娘,穿過了那條……河……而我在它前麵幾乎失去了勇氣。我從沒想過會有這麽多水,我也從沒想過在這個世界上,會有你們這樣擁有這麽多水的濕地人。”
子恒搖搖頭。他知道鄢陵荒漠水源匱乏,這是他了解關於鄢陵荒漠屈指可數的幾件事之一。但他沒想到那裏的水會少到讓宵辰人對外麵的世界有這麽大的反應。“你離家很遠了,屍棄。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我們在尋找,”屍棄緩緩地說,“我們在尋找隨黎明而來之人。”
子恒以前聽說過這個名字,而且也清楚知道它指的誰。這可不妙,令公鬼總是會出事。自己和他永遠都被捆在一起,就像是一匹一定要釘上蹄鐵的馬。“你找錯方向了,屍棄。我也正在找他。他去晉城了。”
“晉城?”宵辰人的聲音顯得很驚訝。“為什麽……?當然,這是一定的。讖語中說,當晉城這壁陷落時,我們最終才能離開瀚海大沙丘。”這是宵辰人對荒漠的稱呼。“讖語說,我們會被改變,並再次找到我們曾經擁有以及曾經失去的。”
“也許是吧!我不知道你們的讖語,屍棄。你準備好離開了嗎?這裏隨時都可能有人會過來。”
“逃走已經太遲了。”屍棄說。一個粗重的嗓音也在這時喊道,“那名囚犯要逃跑了!”十來個穿著白袍的人這時跑過廣場,一邊抽出身上的劍。他們的圓錐形頭盔在月光下閃閃發亮,他們是九陽正火之子——白羽客。
屍棄卻彷佛是擁有世界上全部的時間般,他平靜地從肩頭掀起一塊黑布包住頭顱,讓它形成一個露出眼睛的黑色厚麵罩。“你喜歡跳舞嗎,子恒啊子恒?”他問道。隨著這句話,他像箭一般從籠邊衝出,徑直撲向跑過來的白羽客。
最初的一瞬間,白羽客們因驚訝而停頓了一下。宵辰人顯然需要的就是這一瞬間。他踢飛了第一個人已經刺過來的劍,並攏五指,手掌像匕首一般戳在這名白羽客的喉嚨上。閃身躲過這名士兵栽倒的身體,屍棄的雙手抓住下一個人的胳膊。隨著一個響亮的斷裂聲,那個人的胳膊被折斷了。他把這個人推到第三個人腳下,同時踢在第四個人的臉上。他的戰鬥就像是一場舞蹈,從一個人到下一個人,一刻不停,一絲不緩。不過那個被同伴袢倒的人已經爬了起來,斷臂人也舉起他的劍。屍棄則在他們中間繼續著他的舞步。
允許子恒遲疑的時間轉眼就結束了,顯然,並不是所有的白羽客都把注意力放在這名宵辰人身上。等到子恒雙手緊握住斧柄,將一把劍擋開的時候,劍刃差點就要刺進了他的胸膛。他猛揮斧頭,聽到斧刃撕裂對方喉嚨的聲音時,他真想大聲驚呼。但他沒有時間喊叫,也沒有時間後悔了。更多的白羽客已經跟在第一個後麵撲了上來。他痛恨這把斧子造成的傷口,痛恨它劈開甲胄,切入骨肉時的感覺。痛恨那種將頭盔和顱骨一同砍成兩半的輕鬆。他痛恨所有這一切。但他更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