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真的隻是夢幻嗎
令公鬼繼續想:他們還説,我是太乙雷聲應化天尊。他們都這麽説。活人這麽説,死人也這麽説。但這樣並不能讓它變成真的。我一定要讓他們為我證明這一點。責任,也許我沒有選擇,但這並不能讓它變成真的。
令公鬼似乎已經無法停止吹奏這首曲子了。它讓他想起了半夏。他曾經以為自己會和半夏成親。想起來,那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現在,都已經過去了,但她還是走進了他的夢。那也許真的是她。她的臉,那就是她的臉。
隻是,那裏有那麽多張臉—他認識的臉。令老典,還有他母親、馬鳴、子恒。他們都想殺了他。
當然,那不會是他們。那些隻是他們的臉,但身體卻是妖魔邪穢的。他認為那不是真正的他們。即使在他的夢裏,那也隻是些妖魔邪穢。他們真的隻是夢幻?
令公鬼知道,有些夢是真的,有些則隻是夢,噩夢,或者希望。但如何才能區分它們?紫蘇曾經在某個晚上走進他的夢,在夢中她想將一把匕首插進他的背後。
令公鬼到現在都覺得驚訝,那時怎麽會那麽疼痛。他當時有些疏忽,任由她走近,卻放鬆了自己的戒心。在紫蘇身邊,他從不覺得需要特別警戒什麽。盡管她在他身上看見了那些可怕的事情,但和她在一起,就好像自己的傷口被敷上了止痛藥。
那時,她想殺死我!音樂中響起一段不和諧的高音。但令公鬼很快將樂聲重新轉為柔和。不,不會的,那不是她,隻是假裝成她的妖魔邪穢罷了。無論是誰傷害我,那都不會是她。令公鬼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想,但他相信這是真的。
令公鬼的夢裏出現了許多張臉。紫柳也來了,清冷、神秘,又可愛。想到她,他就感覺口幹舌燥。她給他帶來了光榮,隻是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現在,她告訴他,有一把劍,他必須去拿。有了這把劍,她就會來。神威萬裏伏。那些總是在他的夢裏,總是。嘲笑和奚落的臉。許多雙手推著半夏、湘兒和儀景公主,將她們推進籠子裏,把她們弄傷。他為什麽會為了儀景公主流出比另外兩個姑娘更多的淚水?
令公鬼感到頭部一陣眩暈,他的頭在痛,像肋下的傷口一樣痛。汗水從他臉上滑落,他低聲吹著《漁舟唱晚》,整整一夜。他害怕睡覺,害怕入夢。
另一邊,與此同時。在馬鞍上,子恒皺眉望著半掩在路邊野草叢中的扁平石頭。這條是堅實的泥土路,從這裏開始便是象城大道了。他們正朝象城邊境的紅河前進。這條路在許久以前曾經鋪有石板,這是純熙夫人兩天前說的。路麵上偶爾還能見到一些鋪路石,而這一塊上頭有個奇怪的符號。
如果狗能在石頭上留下爪印,子恒就會認為這個符號是一隻大獵犬的足跡。但在裸露的泥土路上,他看不到任何獵犬的爪印。路邊較鬆軟的地上也沒有。他的鼻子聞不到任何獵犬的氣味,空氣中隻殘留著一點燃燒過的味道,很像是燃放過煙火後的硫磺味。前麵有一座小鎮,也許有小孩子曾經帶著照明者的煙火,偷偷到這裏燃放過。
孩子走到這裏也許要花費很大的力氣,但子恒已經看到了農田。那一定是鄉下孩子玩炮仗留下的。無論是什麽人,他都應該和這個符號沒什麽關係。馬匹不會飛,狗也不會在石頭上留下爪印。我太累了,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
打了個哈欠,子恒用腳跟踢了一下馬的腹側,馬兒立刻朝前方的隊伍小跑過去。離開柏萃村後,純熙夫人就一直催促眾人拚命趕路,任何人哪怕隻停下一會兒,她也不會稍等片刻。當這個鬼子母打定了主意,她就會像冷錘鐵一樣剛硬。巫鹹在六天前就已經放棄在趕路時讀書了,那時,他發現自己被丟在隊伍後方一裏處,而大家已經走下一座山頭,幾乎要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
一趕到純熙夫人的白母馬身後,子恒就放緩拳毛騧的速度,與黃巾力士並肩而行,然後又打了一個哈欠。孔陽已經走到前方某處去執行偵察任務了。太陽斜掛在他們身後,再過一時辰,就會落在樹梢上。退魔師說他們會在天黑前到達一座叫孟莊的小鎮,就在紅河邊。子恒不確定自己希望能在那裏看到有什麽在等著他們。他不知道那會是什麽,但在柏萃村的經驗讓他比原先警覺了許多。
“我看不出你為什麽不能睡覺。”巫鹹對他說,“她每晚讓我們停下來的時候,我都累得要死,在我躺下之前,我就已經睡著了。”
子恒隻是搖搖頭。他沒辦法向巫鹹解釋為什麽他不敢熟睡。即使在他最淺的睡眠裏,也充滿了可怕的夢境。就像是那個有半夏和尖牙的夢。嗯,我會夢到她,這沒什麽好奇怪的。我的天啊,我隻是想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是否平安地留在巫鬼道裏學習如何成為鬼子母。不琮,連翹會照看她的,她也會照看馬鳴。
子恒不認為湘兒需要別人照看。在他的印象裏,湘兒總是認為別人都需要她的照看。
子恒不願意去想尖牙。他已經成功地將活的狸力群排除在自己的思維之外,不過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隻手硬插進他的腦子裏,將其中的一部分活生生地給抽走了。現在,他更不願意有一匹已經死去的狸力爬進他的腦海。他用力地搖搖頭,強迫自己睜大眼睛。即使是尖牙也不行。
讓他睡不好的原因不隻是噩夢。他們在令公鬼經過的路上還找到其他反常的跡象。在柏萃村和劍州河之間,子恒並沒看見什麽。但是,等他們經過一座築在一百五十尺高的懸崖上的石橋,跨過劍州河之後,他們進入一座名叫周市的小鎮,隻見一片灰燼和瓦礫,所有的建築物都被摧毀了,僅剩下屈指可數的幾段石牆和煙囪還立在焦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