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蛛網
隨之而來的是長時間的靜默。馬鳴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離題了。丹景玉座臉色陰沉,她的目光幾乎可以刺穿房間的牆壁。
“如果我能讓這件事隻有你和我知道,”她的語氣像寒冰般,“我就會這麽做。一件事,知道的人愈多,被扭曲的可能性也就愈大,即使那種扭曲可能出自最善良的意願。這個世界的大多數人相信彎月夔牛角隻是一個傳說。那些相信它存在的人認為總有一名尋寶人會找到它。但嶓塚穀知道它已經被找到了,這就意味著,必然有一些魔物爪牙也知道了這件事。但他們不知道它現在到底在哪裏。而且,上天還沒有拋棄我們的話,他們就不知道是你吹響了它。你真的想被魔物爪牙追殺嗎?被七煞,或者其他的妖魔鬼怪?他們想要彎月夔牛角,你必須時刻記住這一點。彎月夔牛角可以為正道所用,同樣也能在魔物中發揮作用。如果妖魔邪穢想使用彎月夔牛角,他們就必須抓住你,殺死你。你想承受這樣的風險嗎?”
馬鳴希望自己能再有一塊毯子,或者是一條蒙麵巾,好讓他滿是雞皮疙瘩的皮膚能暖和一些。房間突然變得非常寒冷,“您是說,魔物爪牙會追殺我?我以為巫鬼道可以將魔物爪牙隔絕在外。”他還記得阿琳提起的玄女派。丹景玉座現在所指的是不是這個?
“一個不錯的逗留理由,你說是嗎?”丹景玉座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休息吧,孩子。你很快就會好轉的。休息一下。”她輕輕地關上了門。
很長一段時間,馬鳴隻是楞楞地盯著天花板,根本沒注意到一名女仆送進來一塊炊餅和一罐雞湯,並拿走了空餐盤。直到最後,他的肚子在雞肉和調料的香氣刺激下開始咕嚕作響,他仍然沒有往桌上瞧一眼。丹景玉座一定將他看成了圍攔裏的羔羊。還有阿琳,這倒是有些稀奇,她到底是什麽人?她想要什麽?阿琳在某些事上是對的,但丹景玉座也講明了她會利用他,以及如何利用他。應該說,是在某種程度上講知道了。她的話裏有太多的漏洞。在太多的關鍵問題上,她語焉不詳。丹景玉座有所企圖,阿琳同樣有所企圖。
他自覺隻是她們兩個拔河的繩子。馬鳴覺得,與其被這兩個人拉扯在中間,還不如讓他直接麵對黑水修羅。
一定有辦法離開嘉榮城,有辦法逃出她們兩個女人的手掌心。隻要他過了河,他就能逃出鬼子母和阿琳的控製,還有魔物爪牙的追殺。馬鳴確信這一點。一定有個辦法,他要做的就是從每一個角度考慮這件事。
炊餅在桌上漸漸變冷了。
半夏在跑下幽暗的走廊時,用一塊手巾不停地擦著雙手。她已經把這雙手洗了兩次,但它們還是黏乎乎的。她從來沒想過世界上竟然還會有那麽多油膩的碗盤。今天的主菜還是烘烤食物,有一桶桶的炭灰要從烤爐中清理出來。
另外,還有無數座銅爐子要清理。桌子上的油漬要用細沙磨洗幹淨,地板要跪著一點點擦洗。灰燼和油汙沾染了她白色的衣裙。她的腰已經直不起來了,現在她隻想躺在床上。但連翹來到灶房點了一份餐點,說要在房裏吃。在離開的時候,還在半夏耳邊低聲下了一道命令。
連翹的房間在大書院上方。這裏隻住著不多的幾位臨月盟鬼子母。走廊的空氣裏滿是灰塵的嗆人味道,好像住在這裏的女子們都全心忙著她們自己的事情,沒人有心思叫女仆前來打掃。這裏的走廊結構也很奇怪,很多地方會出現莫名其妙的下降或上升。梁柱上的蛛網掛了不少,有幾隻等獵物上門的蜘蛛在打著瞌睡,顯然和這裏的其他東西一樣缺乏清潔。有許多隻燈籠都已經熄滅了,使走廊裏的光線變得異常缺乏。半夏覺得走廊裏隻有她一個人,但前麵似乎又曾經有白光一閃。也許,那是個有任務在身的初階生或奴仆。她的鞋底敲擊在黑白石片的地板上,引起陣陣回音。這不是一個讓人感到舒適的地方,特別是當一個人的腦子裏總盤旋著玄女派的時候。
半夏找到了連翹讓她尋找的東西——一道上升走廊頂端的一扇黑色的門。門的下半部有一幅木刻的畫麵,上麵刻著一位國君騎在馬背上,正在接受另一位國君的投降。
剛才連翹還告訴半夏,這兩個人在衛符誕生之前幾百年就死了。連翹似乎總是知道這樣的事情。隻是半夏記不得他們的名字和他們統治下那早已滅亡的古國了。這塊織錦對她來說,隻是一塊連翹告訴她的路標。
除去她自己的腳步聲,這段走廊感覺比剛才更加空曠,也更加陰森。半夏敲了兩下門,聽到一句,“誰?進來。”便立刻推門竄了進去。
她才向房裏踏進了一步,便立刻停住腳,定睛凝視。鑲滿牆壁的一排排架子,一扇通向內室的門,掛在牆上的幾張地圖,最外麵的一張看上去是夜空的星圖。半夏認出了一些星宿的名字——角木蛟、虛日鼠、張月鹿和鬼金羊。不過她也隻認識這麽幾個星座了。
書籍、紙張和卷軸幾乎覆蓋了每一處,其間散布著各種奇怪的東西,有一些就直接被放在書堆上。用琉璃和金屬製成的形狀奇怪的小銅鼎和銅罐子被連接在一起,盤旋往複,周圍堆積著各種形狀的骨骼和骷髏。一副漂白的蜥蜴骨骼上,站立著一隻胖胖的棕色鬼鴞,他並不比半夏的手掌大多少。但半夏再仔細看時,卻又覺得那具骨骼不是蜥蜴的。它的腦袋太長了,而且嘴裏還長滿了有半夏手指大小的彎牙。
房裏的燭台被隨意亂放,使得有些地方明亮界耀眼,有些地方卻是島黑一片。有些地方,燭台下麵就堆放著紙張,很容易就會引發火災。那隻鬼鴞朝半夏眨了眨眼,把她嚇了一跳。
“啊,是了。”連翹的聲音在房裏響起。她坐在桌子後麵,那裏就像房間的其他地方一樣亂七八糟。
鬼子母的手裏拿著一張撕破的紙片。“是你。”她注意到半夏正斜眼看著那隻貓頭魔,便不經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