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七宗
馬鳴回憶起和純熙夫人在一起的時間,以及後來和連翹在一起的時間,那段時光並沒有什麽可怕的。他記不起她們兩個做過什麽真正恐怖的事情,不過,他有很多事都想不起來了。但不管怎樣,無論鬼子母做什麽,她們都是為了她們自己的理由。
“而且那些永遠都不是你所想像的理由。”他一邊咀嚼著滿嘴的鹵牛肉,一邊輕聲嘟囔,然後把肉給呑下去。“鬼子母從不撒謊,但鬼子母告訴你的事實也永遠不是你所想像的事實。我必須記得一件事:即使我認為自己了解的時候,也不能確定我是否真的了解。”這不是一個令人高興的結論。他又吃了滿滿一口的蘑菇煨雞,油乎乎的。
想到鬼子母,讓他回憶起一些關於她們的事情。
七個宗派:卿月盟、淩日盟、臨月盟、鼉龍派、全丹派、紺珠派和無為派。淩日盟是最壞的,隻有她們都不承認的玄女派更甚於它。但淩日盟對他應該沒有威脅,她們隻對有導引能力的漢子感興趣。
令公鬼!饒了我吧,我怎麽會忘記這件事?他在什麽地方?他還好嗎?馬鳴懊悔地歎了口氣,將醬豆腐塗在一片還冒著熱氣的油餅上。心想,真想知道他有沒有瘋掉。
即使他知道答案,也無法幫助令公鬼。馬鳴不確定的是,如果自己能幫助他,自己會不會真的去幫他。令公鬼能夠導引紫霄碧氣。馬鳴是聽著各種關於男性導引者的故事長大的。那些全都是用來嚇唬小孩的故事,也是讓成年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因為這些故事裏有一些太過真實了。發現令公鬼的能力,就好像發現馬鳴最好的朋友喜歡喝人的鮮血,再加生吃人肉一樣。一旦相信他具有導引的能力,就很難再把他當從前的朋友了。
“我隻能先照看好自己。”馬鳴氣惱地說。他將盛酒的大碗端了起來,卻驚訝地發現,那個大碗已經空了。於是,他隻好去喝湯,他覺得自己的記憶有些恍惚。“半夏和湘兒想成為鬼子母。”直到他大聲說出這句話,他才確定自己記得有這件事。
“令公鬼正跟著純熙夫人四處亂轉,並自稱為太乙雷聲應化天尊。天知道子恒要怎麽做。自從他的眼睛變得古怪以後,他也就像個瘋子一樣了。我隻能先照看好我自己。”饒了我吧,我隻能這樣!我是最後一個還算正常的人。隻剩下我了。
嘉榮城,連通著邊境諸國和南方諸國的貿易中心,全天下最富庶的城市,鬼子母們權力的中心。馬鳴不認為自己能讓一位鬼子母跟他賭一把。即使真的有鬼子母願意,他也不會相信那種賭局中的骰子和卡牌。但這裏一定會有商人,還有其他各種帶著金銀珠寶的人。這座城市也許值得逗留幾天。他知道,自從離開紅河流域以來,他已經走了很遠的路。但除了對玄都和瑤琳桐廬還留有一點模糊的印象外,他對大城市幾乎可以說沒有半點印象。而他一直都想仔細看看一座大都市。
“但不該是一座充滿了鬼子母的都市。”馬鳴悶悶不樂地嘟嚷著,挖起最後一點蘑菇煨雞,將它們一口呑下,又將注意力轉移到另一片牛肉上。
馬鳴懶洋洋地尋思著,鬼子母會不會讓他保留那把魔物之城匕首上的紅寶石。那把匕首在他腦海裏留下的印象最為模糊不清。但即使如此,他也能清楚地回憶起那種可怕的傷害。他的內髒似乎糾結在一起,太陽穴傳來刺痛感。但那枚紅寶石依舊清晰地留在他的思想裏。
像他的拇指指甲那麽大,泛著深紅的顏色,如同一滴鮮血。不停地閃爍著,好像一隻燃燒的眼睛。顯然,他比她們更有權得到它,而這樣的寶石在家鄉能換來十幾座二進的宅院。
鬼子母也許會説,它受到了汙染。盡管如此,他的心裏還是存了一點幻想,想像著用那顆寶石向鄰村塗大戶家的人換取他們最好的土地。那個塗家的大多數人在搖籃裏時就是麻煩的製造者,長大後更往往會變成為富不仁的惡霸和騙子。讓他們嚐嚐這塊寶石的苦頭是應該的。
但馬鳴不相信鬼子母會把寶石還給他,也不喜歡帶那顆寶石千裏迢迢回到思堯村的感覺。而且,做一個前所未有的富家翁的想法已經不像以前那樣令他興奮了。這曾經是他最大的野心,就像是他父親想成為馬販子的野心一樣。現在,這件事看上去是如此微不足道。還有另外一件令人難以理解的事和整個世界正等著他呢!
馬鳴做出了決定,首先,要找到半夏和湘兒。也許她們已經恢複理智,放棄了要成為鬼子母的愚蠢念頭。他並不認為她們真的會回心轉意,但他在離開之前總要和她們見一麵。他必須離開,這一點是確定的。在他回家之前,他會先去拜訪她們,再用一天時間參觀這座城市。也許還要用骰子將他的錢包填滿得滿一些。然後,他就會出發去某個沒有鬼子母的地方。
他想:我總有一天要回家的,總有一天。但他現在還想看看這個世界,隻是不能再由鬼子母來控製他的人生。
認真翻檢了一下餐盤,馬鳴驚訝地發現,除了一些油漬和炊餅渣之外,所有的食物都已經被他吃光了,都湯也喝也光了。他好奇地望著自己的肚子。自己吃了那麽多東西,按理說食物已經應該一直滿到喉頭來了,但他卻覺得自己好像什麽也沒吃一樣。他用拇指和食指夾起最後一點油餅屑,還沒放進嘴裏,他突然僵住了。
“我吹響了彎月夔牛角。”他用弱不可聞的聲音說著,立刻又閉上了嘴,腦子裏浮現出一小時候聽過的不知道傳了多少代的山歌: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都說否極泰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回我就知道是不是真的。”馬鳴嘀咕了一句,讓餅子屑重新落進盤子裏。在那一瞬間,他再次感覺到疾病的侵蝕。他決絕地逼迫自己思考,逼迫自己穿透那團裹住自己腦海裏所有東西的濃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