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保持安靜
說書露出了無聲的苦笑,他被馬鳴的天真氣樂了,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但是,他的聲音卻因生氣而繃緊“你們以為你們對黑神殺將的了解很深,可以自己逃走,是不是?你們已經準備好自己走路到嘉榮,把自己交給丹景殿下?可是,你們知道如何分辨鬼子母們之中不同的勢力嗎?真姥姥的站著說話不腰疼,傻小子,如果你們以為你們能自己到嘉榮去,那麽你告訴我,我走。”
“那你走吧。”馬鳴吼道,一手滑進披風裏。令公鬼震驚地意識到馬鳴手裏正抓著佩在腰間的匕首,甚至準備要使用它。
分隔大堂的女兒牆另一邊忽然響起了沙啞笑聲,一個輕蔑的聲音大聲說話。
“黑水修羅?你不是在給我們講你的故事吧,說書的!你喝醉了!狗屁的黑水修羅!那不過是邊民的迷信。”
這些話像一桶冷水把怒火都澆滅了。連馬鳴也半轉過身看著那堵女兒牆,睜大雙眼。
令公鬼從牆上露出半個頭往那邊看了看,心裏一沉,立刻縮下身子。原來他赫然看見了——爛牙仔!他在牆的那邊,就坐在他們進門時看見的那兩個客人的桌旁。他們雖然取笑他,卻願意聽他說下去。掌櫃的正在擦一張髒得不行的桌子,沒在看爛牙仔和那兩個漢子,隻不過,他不停地擦著同一個地方,身體像那三人傾斜得幾乎要摔倒。
原來他也在偷聽。
“是爛牙仔。”令公鬼重重坐回原位,不動聲色地說道。其餘兩人立刻繃緊了神經。謝鐵嘴迅速打量了一下他們所處的這半邊大堂。
牆那邊,另一個漢子的聲音說道“不,不,以前有過黑水修羅。不過在黑水修羅戰爭期間被殺光了。”
“這話不能信,肯定是邊民的大話。”第一個聲音堅持道。
“我說的都是真的。”爛牙仔大聲爭辯,“我曾經到過邊塞,見過黑水修羅,它們就像坐在這裏的我本人一樣真實。那三個人聲稱黑水修羅追趕的是他們,但是我知道真相,這就是我不能再留在大發號上的理由。我從以前就開始懷疑船東董四哥了,不過那三個人也肯定不是什麽好玩意兒。我跟你說……”
爛牙仔後麵的話被笑聲和粗魯的取笑淹沒了。
究竟還要多久,令公鬼在心中猜測,客棧掌櫃才會聽到爛牙仔說出那三個人的樣子?如果,他還沒有說過。如果,他不會立刻聯想起他剛剛才見過的三個陌生人。如果現在要離開大堂,隻有一道門,必須經過爛牙仔所在的桌子。
“也許上船的主意不是那麽差。”馬鳴低聲說道,可是謝鐵嘴搖了搖頭。
“事情又起變化了,那條路不再可行了。”說書的話語又輕又快。他把船老大董四哥給的狗皮錢囊取出來,草草將錢分成三份。“爛牙仔的故事不用半個時辰就能傳遍整個鎮子,不管人們信不信都好,黑羅刹隨時都會聽說此事。另一方麵,董四哥明天早上才開船。運氣最好的情況下,他到承峻的路上一路都會有黑水修羅在追趕他。他這個老江湖也許對此也早有預料,隻是,對我們卻沒有任何好處。我們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隻有逃跑,而且,要拚命逃跑。”
馬鳴飛快地把謝鐵嘴推到他跟前的錢幣掃到口袋裏。令公鬼則慢慢地撿起自己的一份。他發現,純熙夫人給他們的銀錁子不在其中,董四哥給的是同等重量的另外的銀錁子,但是不知為何,令公鬼寧願要回鬼子母的銀錁子。他一邊把錢放進口袋,一邊詢問地看著說書先生。
“這是為了防止我們走散,”謝鐵嘴解釋道,“我們盡量留在一起,但是如果真的走散了嗯,你們倆能照顧好自己的。你們都是好娃子,都是好樣的。隻有一點,為了你們的性命著想,遠離鬼子母。”
“我以為你會跟我們一起走。”令公鬼說道。
“我當然是的,娃子,我是。不過它們越來越近了,隻有老天才知道以後會如何。啊,不管了。也說不定會一切順利的。”謝鐵嘴頓了頓,看著馬鳴,“我希望你不介意我繼續跟你們在一起吧。”他淡淡說道。
馬鳴聳聳肩,逐個看了看另外兩人,又聳聳肩“對不起,剛才,我隻不過是神經過度緊張罷了。我好像沒法控製自己。每次我們剛停下來喘口氣,它們就又追來了,就好像有人在我的腦後一直監視著我們似的。現在我們到底怎麽辦呢?
正說間,隔壁爆出一陣笑聲,又再次被爛牙仔打斷。他大聲說服那兩個漢子自己說的是真話。令公鬼心想,到底還要多久呢。掌櫃的遲早會把爛牙仔說的三個人跟他們三個聯係起來。
謝鐵嘴推開椅子站了起來,馱著背以免牆那邊的人看見。他示意兩人跟著,並且輕聲囑咐“切記保持安靜。”
從他們這邊地窩爐兩旁的窗子看出去,是一個小巷子。謝鐵嘴仔細觀察其中一扇窗戶,把它推開一點,剛好夠他們擠出去。窗戶隻發出了輕微聲響,在女兒牆那邊的一片笑聲和爭執聲中,三尺以外就肯定聽不見它的聲響了。
一爬出巷子,馬鳴就往街上走,謝鐵嘴趕緊抓住他的胳膊。“慢點,”說書先生說道,“先想清楚下一步怎麽做。沒聽過,謀定而後動嗎,小心點。”他從外麵盡量把窗戶關好,轉身打量巷子。
令公鬼跟隨謝鐵嘴的目光看看四周。另一邊是一個裁縫鋪,巷子中間隻有幾個破瓦罐積了厚厚的灰,地麵幹涸,鋪滿灰塵。
“可是,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馬鳴又問,“如果你離開我們,你就會安全得多。你為什麽要跟我們一起,讓自己置身危險之中?”
謝鐵嘴久久地看著他。
“我以前有一個侄子,叫浩子,不是耗子啊,浩蕩的浩,”謝鐵嘴疲倦地說道,一邊脫下身上的披風,開始把行李堆在地上,樂器盒子被仔細的安置在最上麵,“他是我兄弟唯一的兒子,是這個世上我唯一的親人。他惹上了和鬼子母們有糾纏的麻煩事,而我當時忙於其他的事,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麽,然而當我終於動手嚐試去幫助他時,已經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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