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還在等什麽
孔陽輕鬆地靠在自己的馬鞍上,一隻手誇張地擱在長長的劍柄上,像一隻緊繃著隨時準備爆發的彈簧。
令公鬼連忙學著退魔師的姿勢。他有自知之明,那種致命的慵懶自己是學不來的,連試一下都不要了,免得呆會兒被嘲笑。但是至少,他可以模仿把手放在劍柄上這個動作。
子恒把斧子從皮環結裏拔出來,故意用腳拍打著地麵。馬鳴則一手搭在箭壺上,不過令公鬼擔心他的弓弦被大霧濕透後,不知道還能不能用。謝鐵嘴表演似地跨前一步,抬起一隻空手,慢慢轉了轉,突然飛快地揮舞了一下,手指之間就冒出了一把飛快地轉動著的匕首。他啪地一聲把匕首柄抓在手掌裏,然後,開始用它修整起指甲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純熙夫人高興地輕笑了一聲,而半夏竟然拍起手來,像在觀看節日演出。雖然她馬上窘迫地停了下來,但是嘴角仍掩不住笑意。
沈京兵卻一點也不覺得精彩。他瞪了瞪謝鐵嘴,用力清清喉嚨“我聽說你會為這次渡河付出更多的金子,”他說道,陰險狡猾的目光環視眾人,“你剛才給我的那些,已經被我放在一個安全的所在,知道嗎?你絕對無法收回。”
“你放心,其餘的金子,”孔陽回答,“在我們到達對岸後,就會交到你手裏。”他輕輕抖了抖腰,腰間掛著的皮錢包發出清脆的響聲。
渡口老板的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了好一會兒,終於點頭“那好吧,”他喃喃說道,“行吧,準備渡河。”他帶著六個纖夫走上碼頭。霧氣為他們的火把讓路,又在他們身後卷土重來。令公鬼慌忙跟上。
渡船是一隻杉木的大平船,船身很高,靠一個舷梯連接著碼頭。舷梯是活動的,可以收起。渡船兩側都穿著手腕粗的纜繩。纜繩一頭固定在碼頭的厚重樁子上,另一頭延伸出去,消失在漆黑的河麵上。船夥計將火把插在船邊的托架上,等眾人牽馬登船後,收起舷梯。甲板在眾人腳下哢哢作響,渡船因突然增加的重量而晃動。
沈京兵衝著令公鬼他們大聲喊著含糊不清的話語,要他們管好馬匹並且呆在船中間,不要妨礙拖船夥計們的工作。他又朝著纖夫們呼喝,催促他們做好準備。但是那幫纖夫並不買他的帳,自顧自地拖拖拉拉。他自己本身也有點猶疑,埋太平錢的時候,時不時地停下呼喝高舉火把將眼前的霧氣驅散。
埋太平錢,習稱“安財心”,即在鼻龍骨(底盤中間木板)的前端(有的在後),開鑿方槽,將一塊銀錁子砸薄,中間留方孔,四邊是“太、平、通、寶”字樣,背麵鐫二龍戲珠圖,紅布、紅線包縫,置入槽內,油灰封蓋。此刻,船老頭要獎勵撚匠。
終於,他安靜下來,走到船頭遙望霧裏的暗礁河。他呆呆地看著,一動不動,直到其中一個纖夫走上前搖了搖他的手臂。他嚇了一跳,回頭瞪著對方。
“幹什麽?哦,是黑三啊。準備好了?好吧,時間差不多了,你們還在等什麽?”
他心不在焉地揮舞著手裏的火把,把馬匹唬得隻想往後退,“開船吧!快去!”
“開船啦!”那個纖夫轉身去傳達出發的命令,沈京兵又繼續看著濃霧發呆,空著的手不安地在前襟上摩擦著。
渡船的係繩一鬆開,就被水流推得歪到一邊,被纜繩拉住後,又歪到了另一邊。纖夫分成兩隊,一邊三個,走到渡船前頭把纜繩攥在手裏,使出全身力氣往船後拉去,口裏不安地喊著號子。船緩緩向暗礁河裏移去。
河岸很快就被濃霧湮沒,火把在霧裏燒出細細的痕跡,拖在他們身後。平船在水流中緩緩搖晃,纖夫不時地走向船頭抓纜繩,把它拉到船後去。除此以外,沒有人動,也沒有人說話。思堯村來的夥伴們擠在渡船中心,他們早就聽說,暗礁河比他們見過的所有小河都寬得多,大霧更是把這個印象誇大了許多倍。
漸漸地,令公鬼靠近孔陽。身處一條既不能涉水而過,也不能遊泳渡過,甚至看也看不見的大河之上,難免令人心神不安。何況他們自出生以來,所見過的最深最寬的水就是水樹林裏的大水潭。
“剛才他們真的想劫我們?”他低聲問道,“可是,這船老頭怎麽看起來更像是害怕我們打劫他啊。”
退魔師看了看渡口老板和他的手下他們好像都專注於自己的工作,他輕聲答道“你不知道這些人的行事,他們當時完全可以躲藏在霧裏嗯,有一些人,當身處明處時,他不會傷害陌生人,但是當他躲在暗處時,有時候卻可能會用卑鄙的手段來傷害對方。尤其是,當他以為對方會對自己不利的時候。這個人隻要價錢合適,我猜他會毫不猶豫地把親娘賣給黑水修羅來換取一把銅錢。你這樣問令我有點意外,我聽說思堯村民對暗礁渡口人的風評都很差。”
“老輩們話是這麽說,,隻不過,好吧,人人都那樣子說這些人,我隻是從沒有想過他們真的是這樣,世上真有這樣的人。”事實上令公鬼想了想,決定對思堯村以外的人和事還是虛心請教好了,他開始意識到世上有很多人和純樸的紅河人不一樣,完全不是一種人,像是另一種東西。
“我想,他可能會告訴黑神殺將我們渡了河,”他終於說道,“而且可能會把那些黑水修羅也送過河來追趕我們。”
孔陽淡淡地笑了“劫點財物是一回事,對付黑羅刹又是另一回事。你真的以為他會為了弄金子把黑水修羅送過河?或者,可以逃走的情況下,他會留下來跟一隻黑神殺將談話?僅僅是遇到黑神殺將的可能性就足夠讓他逃離此地,然後在某個山洞裏躲上個把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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