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斷了條胳膊的人
王其昭一門心思投入在言吾讀書會裡面,找莊語的次數也變得少了起來。
一般情況下辦個讀書會之類的自己私下弄就行了,但是如果想要組織活動和正式收會員,那就必須去團聯會那裡去註冊一個協會。
這兩天,王其昭也都是在為了這個協會資格跑上跑下。好在讀書會這種協會不是什麼比較重要的協會,團聯會那邊放得比較寬鬆,辦下來應該問題不大。
不過這些東西自然不需要莊語去操心,他只需要等到讀書社正式辦下來,由他來做第一個社員就好。
這幾天並沒有什麼要緊事情,每天除了上課,莊語似乎也沒有其他需要忙的。而庄雲白夫婦倆最近忙著婚禮的事情,也都顧不上他。
有時候齊玉會打電話給他跟他討論《長安亂》的事情,雖然他自己已經校了幾遍稿,但是出版社的幾輪校稿是必有的流程,不會因為他而改變的。校稿中出現的問題,以及齊玉他們遇到的疑惑,齊玉都會及時地跟莊語交流。
除了齊玉,唯一跟莊語有聯繫的,也就是于晴了。
從上次之後,兩人的關係已經向著好朋友的方向發展了。當然了,莊語也從來沒有把于晴當老師過。
他們兩人的交流,還停留在文學上面。除了聊莊語的書之外,于晴也會把自己近期看的書介紹給莊語,也讓他品鑒一下。
甚至有時候,于晴還會把學生們投的稿子給莊語看看,讓他做個編外的評審。
大概一個星期之後,莊語的生活已經漸漸走入到一種固定的節奏中的時候,忽然收到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是真的信,並不是手機簡訊之類的東西。
至於對方是個女人這件事情,莊語其實是猜的,因為信上既沒有具名,也沒有表明性別。只能從筆跡,以及口吻推測,對方應該是個女人。
「莊語,你好,已經好久不見,忍不住給你寫信,希望我的來信不會讓你困擾。生活環境的變化,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最近也總會想起以前的日子,也就跟著想起了你。我從朋友那兒聽說,你最近過得不錯,風師大的環境很好,想來你應該很喜歡,如果有機會……」
信不長,通篇說一些瑣碎的事情,什麼實質內容都看不到。只能看得出來對方應該是自己以前的同學,而且似乎一直都在關注著自己。
至於為什麼會匿名,而且以信件的形式,莊語猜測對方說不定是對自己有意思。當然也有另外一種可能,對方可能只是閑來無聊,來消遣自己的。
信上有郵戳,只不過郵戳是風城本地的郵戳,看起來就是同城信件,並不能看得出來。而莊語也從來沒有注意過其他同學的字跡,自然也就認不出來寫這封信的人到底是誰。
「嗨,管它呢,說不定真的是個小迷妹呢,只不過這女孩眼光也真是獨特,為什麼會喜歡一個廢柴。」放下信件,莊語躺在床上,有些奇怪地想著。
隨後,他也就不再去想,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很熟,但是夢裡面他卻沒有消停下來。
夢中,腦海中的星海再次亮了一顆星星。
隱約能看到星星上面有一行字,他很努力地去看,才辨認出來是什麼——斷了條胳膊的人。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不僅僅是文字出現在腦中,更是出現了畫面。
像是演電影一樣,《斷了條胳膊的人》在他腦海中演了一遍。
這篇《斷絕了條胳膊的人》是短篇小說,連上標點符號也才一萬餘字。在這篇小說裡面,主人公是在磚石廠工作的中年男人老林,他有妻有子,生活還算美滿。
但是天不遂人願,每天杞人憂天,擔驚受怕的他,最終還是出了意外,被切掉了一條胳膊。
因為沒了胳膊,失去了工作,廠裡面又沒有賠多少錢,一下子生活變得艱難起來。
生活面臨困境,老林變得日漸消沉,變得敏感,一碰就炸。他老婆翠娟被他打跑了,兒子生病死了。他像一個行屍走肉,毫無生活的希望。
他揣著刀,想要去把廠長殺了,但是恰好碰到廠裡面又出了事故,一個年輕人,被切了腿。
看到這幅場景,他忽然笑了起來,他不想砍人,也不想死了。
故事到這裡也就結束了,至於斷了胳膊的老林以後的生活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
故事發生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就在那樣的一個社會裡面,上演了這麼一出壓力的人性戲劇。
莊語醒來的時候,腦袋昏昏沉沉的,夢裡面的那篇電影讓他看得有些發懵。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會有電影看,跟之前大不相同,隨後他又有了自己的猜測,可能是跟他的晉級有關係。
到了秀才之後,獲得新作品的方式有了改變,看起來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說不定到後面他晉級到舉人之後,就能像其他舉人一樣,能夠入境呢。
想到《斷了條胳膊的人》這篇小說,莊語拍了拍腦袋,想要把那種壓抑的感覺拍散,讓腦子清明一點。
這篇小說的作者叫穆時英,是民國時期一位極其優秀的小說家,他是新感覺派的代表人物。
可惜他英年早逝,年僅二十八歲就被國黨暗殺。
如果他沒死,或許也能夠在中國文學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不過在這一世,他不僅僅聲名不顯,甚至是直接就沒了這麼個人。
穆時英是都市小說的先驅,在他筆下,二三十年代SH那曇花一現的畸形文化被描述得淋漓盡致。
當然了,這篇《斷了條胳膊的人》並不確切屬於這種都市文化,他反而是一種偏草莽的工人階級文化。
它講述了一個窮人的故事,這個故事可能發生在任何時候。當沒了物質支撐之後,任何事情都將面臨考驗,親情、愛情,意志和信念,在重壓之下,人性扭曲的一面也將展露出來。
這篇小說,讓莊語想到了卡夫卡,因為在人性異化和悲觀主義方面,卡夫卡可是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