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先拿小本本記下來
第一捲風雨飄零
朝堂上,群臣不管願意不願意,在中書舍人吳甘來的依次詢問下,或多或少都報上了數字。
片刻功夫,寫滿人名和數字的幾頁紙,便呈現在崇禎皇帝的御案上。
老實講,崇禎皇帝今天是不打算生氣殺人的,因為他有思想準備,明白朝堂上這些大臣的德行。
之所以搞這麼一出,無非是先拿小本本記下來,再來秋後算賬。
可當他拿到這份名單匆匆過目后,卻改變了主意。
因為,總有那些人非要跳出來作死,總有那些事讓你難以保持冷靜,想不生氣都難。
在一連串的數字中,別的就不說了,反正除了溫體仁為首的奸黨外,基本沒有上萬銀兩的捐獻。
即便是崇禎皇帝心中的幾位東林大咖,也只是三五千的數字,其他的一律為八百一千,像打發叫花子一般。
好吧,這些崇禎皇帝也認了,畢竟法不責眾嘛!
可唯獨有一個人只認捐了五十兩,這明顯是嘩眾取寵標新立異,博眼球求關注嘛!
他成功了!
謝升,山東德州人,萬曆三十五年的進士,歷任北直隸遵化縣、雄縣、河南滑縣知縣,現遷為吏部文選司郎中。
這是過去。
將來,他會官至建極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加少保兼太子太保,也就是太子朱慈烺的老師。
再以後,他會投降建奴,並和國丈周奎一起指認朱慈烺為假太子。
呵呵……呵呵……
崇禎皇帝再度發出令人發麻的冷笑聲,溫體仁低著頭看著腳下,彷彿地下有無限的日月星辰等著他研究。
他最近又發現皇上新習慣了,那就是每當有這種笑聲出現,一定有人要倒霉。
不過,那肯定不是自己,最近他一切遵照皇上的旨意辦事,皇上龍心大悅,穩得很!
「謝郎中,朕看你是本朝的海瑞海剛峰,清廉得緊啊!
這五十兩紋銀,怕是又要省吃儉用數月方能彌補家庭虧空吧?
朕拿之不安啊?」
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皮笑肉不笑的崇禎皇帝瞪著下方,戲謔的問道。
「皇上聖明!
微臣自小喪父,家中貧困,同其弟謝陛全靠家慈拉扯成人。
入仕后,托朝廷之福,蒙皇上不棄,官至吏部文選司郎中一職,生活雖不敢說富足,但溫飽有餘,為官多年也略有積蓄。
然現在時局困頓,微臣家中族人眾多且貧困不堪。
故而微臣這幾年一直資助他們,家中實在沒有多餘之資,否則微臣也不願行此無奈之舉,望皇上恕罪!」
被崇禎皇帝點名的謝升,留著三縷美髯,長得相貌堂堂風骨逼人,目光清澈而又坦蕩,當眾說出家裡困境卻無絲毫狼狽。
難道真的如此?
崇禎皇帝有些愕然,雖說這東西是漢奸必須殺,可也沒說漢奸就一定貪錢的。
若是這樣,今天還真不好動手,只能留待以後了。
「啟稟皇爺,奴婢有事啟奏?」
在崇禎皇帝不甘的目光中,新上任的東廠廠督王承恩跳出來說道。
「奏來!」
崇禎皇帝大手一揮龍袍一甩,很是拉風,同時眼中掠過一絲鋒芒。
老王出馬,必有轉機。
否則以他一貫沉穩的性格,沒事絕不出手。
「謝升欺君!」
果不其然,王承恩俯身出口一句,繼而轉身指著謝升怒喝:
「你口口聲聲說家裡沒有多餘之資,那麼本廠公問你,上月在東四衚衕中新安置的外室,替她贖身的八千兩銀子從何而來?
你弟謝陛名下的一千七百畝的良田又是怎麼一回事?
不到三年時間,納了三房小妾,養了兩個外室,謝府每月花費需兩千多白銀,這錢又從何而來?
再有,隆來錢莊有你的一成乾股,一成實股,每月得錢一萬五千兩,可有虛數?
納捐五十兩,呵呵……謝大人這是把皇上當成什麼人?
你哪頓喝花酒少於五百兩?怡紅院的姑娘哪個不知謝大人出手闊綽是出了名的?」
王承恩聲聲喝問,越說越氣憤!
過往,他常在宮外行走,知道這些大人們有錢,可沒想到有錢成這樣!
東廠的聽記呈報於他,自己當場就獃滯了。
皇爺在深宮每日殫心竭慮,吃穿苦短,為的就是中興大明,可朝臣呢?
像謝升這樣的比比皆是,而且更加過分更加無恥!
此刻他終於明白皇上的苦心,明白皇上為什麼要他成為第二個魏忠賢。
「皇上,那都是臣多年的積蓄所得,臣願再補捐十萬,懇請皇上原諒臣一時糊塗?」
身上有沒有屎,自己知道。
面對王承恩的喝問,謝升辯無可辯,跪倒在地,涕淚橫流,哪有先前侃侃而談的半分模樣?
原本想藉機在皇上眼前博出彩,不意急切間沒有察覺皇上已經重開廠衛,再也不是原來那個可以任意欺騙的君王了。
謝升這一幕,崇禎皇帝很有感覺。
這他娘的不就是人民的名義中,老戲骨侯勇所演的現實版嗎?
只不過,崇禎皇帝覺得,謝升演技秒殺侯勇老師。
想想也不奇怪,這些老官油子,見到上級要諂笑,見到下屬要威嚴,見到同僚要親切,見到百姓要官威,見到情人……
每天生活幾十種表情,時時刻刻都在演戲,老戲骨被秒殺也是理所當然。
雖然沒有劇本,但是他們不會NG,因為一NG,那意味著連命都沒有。
便如此刻!
「謝升欺君罔上,貪腐無度!著錦衣衛抄家,清查家中田產,一應沒入皇莊!
謝升本人剝皮實草,三族流放海南瘴地,遇赦不赦!」
「啟奏皇上,謝升貪腐該死,自有國朝法度在此。
然其三族何辜?
臣以為,皇上懲處太過,望皇上明察。」
一聽崇禎皇帝處置如此之重,都查院左都御史倪元璐立馬出班啟奏。
望著這位甲申國難的死忠,崇禎皇帝臉色稍有緩和,只是語氣依舊犀利,「三族何辜?
倪御史告訴朕,那被他家奪去田地的百姓又何辜?
他族中之人,受他蔭蔽,不曾為國朝納過一分稅賦,卻享受大明諸多國恩。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不說別的,他們至少在鄉里橫行霸道是肯定的。那麼,有不法之事也不足為奇。
亂世用重典!
他們既然享受了福分,那麼苦楚自然也要一併承擔!
來人,拖下去。」
也就是對自己的死忠,崇禎皇帝才啰嗦這麼多。
殿內兩名大漢將軍上前,把戲演砸了謝升拖走。
朝堂上,許多精明的朝臣通過謝升的事情,已經想得很多,望著崇禎皇帝御案上認捐名冊,目光中充滿憂慮。
那個,是皇上記在小本本上的恨意啊!
「諸位愛卿,今年正月,中都鳳陽皇陵被叛賊所掘,罪在朕身!
是故,朕決定頒布罪己詔,以示警戒自省己身。」
處理完謝升,崇禎皇帝不理會群臣心中的想法,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罪己詔,遞給隨朝的曹化淳。
「朕以涼德,纘承大統。意與天下更新,用還祖宗之舊。不期倚任非人,遂致虜猖寇起。夫建州本我屬夷,流氛原吾赤子……」
朝臣複雜的心思中,曹化淳慢條斯理的念起崇禎皇帝的第一次罪己詔。
PS:罪己詔的內容就寫入正文了,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下一章相關內容,有原文和翻譯,真是一個情真意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