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推心置腹
第一捲風雨飄零
五月的皇宮,百花綻放風景宜人,可對於已經苦苦等待了兩個多時辰的人來說,哪怕風景再美,都是一種煎熬。
主要是王承恩這人太實誠,忠心崇禎皇帝,昨晚聽皇爺要見人,天未亮便讓宮中太監把人叫來。
在他心中,所有人都要繞著皇爺轉。
不過,縱使這樣,當聽到擺宴乾清宮時,久等的駱養性激動得眼淚都差點流出來,走路都是輕飄飄的,苦盡甘來啊!
自己做冷板凳已經多年,現在復出的機會似乎到了。
說起來,駱養性覺得自己是大明朝兩百餘年最憋屈的錦衣衛指揮使,沒有之一。
掌權才二年多,皇上就在朝臣的建議下裁汰錦衣衛和東廠。
此後,他頂著指揮使的一個虛銜,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不管見到哪個黨派的朝臣都當孫子,唯恐被他們參奏一本,大禍臨頭。
此刻,鹹魚翻身,或許是駱養性真實的心態。
雖然他知道,皇上如果再次啟用錦衣衛,就是讓他們當替罪羊,去四處得罪朝臣,緩解朝廷時下的困境。
因為,錦衣衛就是皇家用來干臟活的,從襲父駱思恭之位為錦衣衛指揮使開始,他就明白這個道理。
當然,最後的惡名也是由他來背負,但歷來想要出人頭地就要有所付出。
富貴險中求,他已經憋屈太久,太久……
與駱養性複雜的心思相比,走在他身邊的駙馬都尉鞏永固,俊臉含笑步履從容優雅,內心古井無波。
作為大明的駙馬,頭頂皇親國戚,只能擔任一些虛職,領一份俸祿,是不能在政治上有什麼想法的。
也正因為如此,當他和駱養性進入宮內行完禮尚未站利索,聽到崇禎皇帝問他們,朕準備重開錦衣衛,兩位愛卿有什麼想法時,鞏永固再也無法保持淡定從容。
這讓他心潮澎湃,無限幻想。
迎風揮擊千層浪,譜寫少年不敗熱血。
這是每個有志少年的想法,鞏永固自然也不例外。
可問題是他的人生無法自主,十幾歲便被他老子給安排了,成了樂安公主朱徽媞的夫君,也就是大明駙馬。
於是,他只能鑽研文學,陪崇禎皇帝打獵,結交能人異士,遊覽大明壯麗山河。
縱使心有不甘,卻也別無選擇,只有認命。
所以,當身旁早有心理準備的駱養性激動得跪地叩謝皇恩,他還猶自有點不敢置信傻乎乎地朝皇帝大舅哥問道:「可以嗎?」
「朕說可以,那就可以!」
龍椅上,原本半闔著眼的崇禎皇帝猶如一把寒光出鞘的利劍,霸氣答道。
錦衣衛和東廠,猶如他的雙眼和耳朵,更是發國致富的法寶,同時負責偵察、緝捕百官,可謂國之利器。
想想看,一個國家如果沒有情報部門和監察系統,能不完蛋嗎?
而且錦衣衛各級官員的任命,就像內廷二十四衙門一樣,是皇帝的家務事,任何人不得過問染指。
也就是說,錦衣衛是皇帝的私人組織,直接對皇帝負責。
他們辦案能夠直接沖入任何人家中,能夠抓任何人,包括皇親國戚和高官,不需經過繁瑣的辦案程序。
不過,錦衣衛的刑訊範圍只針對官員士大夫,一般不會審訊以及捉拿普通百姓,百姓的刑、民事案件只通過正常的司法進行處理。
其實在崇禎皇帝眼中,錦衣衛不就是活脫脫的中紀委嘛!
只對官,不擾民!
天才,錦衣衛的創立者朱重八同志眼光確實看得遠,想得深,不服不行!
「微臣願赴湯蹈火聽皇上差遣!」
得到崇禎皇帝如此肯定的答覆,鞏永固也不是什麼迂腐之人,立馬激動的喊出心意。
他是崇禎皇帝的姐夫,二人年紀差不多,平時走得很近,深知大舅哥的不易,早就有心為國出力。
原本駙馬身份是個限制,現在大舅哥能痛下決心,他還有什麼猶豫可操心的?
只是,自己的這位大舅哥,什麼時候變得有此魄力和霸氣了?
崇禎皇帝滿意的點點頭,扶住他肩膀大加讚許。
啟用駱養性是他的權宜之計,其父是錦衣衛指揮使,從小耳目熏染,對錦衣衛的業務比較熟悉。
再者,錦衣衛已經裁汰五六年,人員基本走光,必須重新徵召組建,現在還離不開他。
可這傢伙不是什麼好鳥,歷史上,順來降順,清來降清,你讓崇禎皇帝如何信任他?
而錦衣衛這樣的強權特務機構,又必須掌握在絕對忠誠可靠的人手裡,鞏永固就是這樣的人選。
說起來大明朝有很多駙馬都尉,可他卻是獨一份。
不僅忠誠,而且有才華。
崇禎十七年,眼看京城不保,鞏永固對崇禎皇帝提出一個完全可行的建議:
「不如趕緊遷都到南京,憑我的力量,招募幾萬人應該沒有問題。
南人對大明一直很有感情,很忠誠,可以從長計議,再圖復興!」
駙馬其實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皇親,與那些世受國恩的勛貴根本無法相比,鞏永固有能力招募幾萬人,這本事不是誰都有的。
可崇禎皇帝不知怎麼想的,左顧右盼,舉棋不定,沒有聽從遷都的建議。
而是計劃讓鞏永固、劉文炳等人保護著太子到南京去,結果錯過了時機,被圍在了城中。
城破之後,鞏永固遍尋太子不見,寫下「身受國恩,義不可辱」八個大字,就回到家裡舉火自焚,全家殉葬。
對這樣的人。剛剛穿越過來的崇禎皇帝如果不用,那就是傻帽了。
所以,讓他進錦衣衛歷練一段時間,既是鍛煉他,也是對駱養性的一種鞭打。
賜宴過後,崇禎皇帝讓駱養性率先出宮,用最快的時間重組錦衣衛,卻把鞏永固單獨留下來。
乾清宮冬暖閣分南北前後兩室,以隔扇分割。
后是崇禎皇帝的寢室,前是他辦公的場所,俗稱御書房,是大明皇宮守衛最為森嚴的地方。
此刻,室內只有崇禎皇帝和鞏永固君臣二人。
雙方坐定,崇禎皇帝挑眉對鞏永固說道:「朕今日招你進宮,授予錦衣衛指揮同知一職,你怎麼看?」
鞏永固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就是天子問政,也是考驗自己的能力和思路。
微微俯身表示敬意,他思索片刻沉聲答道:「微臣品軼高於駱指揮使,職務卻是他的屬下,這無疑令他很難受。
這樣一來,在錦衣衛內部,他行事必然有所顧忌,不能放開手腳行事,說到底,還是皇上對他不信任。」
「不錯。」崇禎皇帝讚許點頭,臉上露出笑容,果然沒看走眼,是個人才,只是原來被埋沒了。
「錦衣衛荒廢多年,駱養性的能力朕也不清楚,便是忠心上也難以知曉,如何能讓朕安枕無憂?
原本你是錦衣衛指揮使的最佳人選,於公你是皇親,於私你是朕的姐夫,與大明休戚與共,把錦衣衛交給你,朕才能真正安心。
奈何你沒有經驗,人員也不熟悉,而重開錦衣衛之事迫在眉睫,否則國不保夕,故而朕只能行此無奈之舉。」
在鞏永固這個死忠的便宜姐夫面前,崇禎皇帝沒有絲毫保留,說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打算。
鞏永固動容了,皇帝大舅哥這番話可謂推心置腹,不是誰都有此殊榮的。
「微臣一定盯緊駱養性,同時儘快熟悉錦衣衛,為皇上分憂。」
「那是後面的事情!」崇禎皇帝擺擺手,一副胸有成竹裝逼模樣屌屌的說道:
「朕已經任命王承恩為東廠廠公,他會盯著駱養性。
你現在除了要熟悉錦衣衛整套流程,還要組建自己的班底。
緝偵百官的臟活你別管,讓駱養性來做。
現在天下紛爭不止,建虜、流賊不斷作亂,錦衣衛的目光不能局限在朝臣百官身上。
而要廣布眼線於天下,目前主要是建虜與流賊,其後要布局於海外。
所以,朕打算讓你組建諜報司和肅奸司。
前者是對建虜、流賊的刺探、滲透、暗殺。後者防範和糾舉建虜、流賊在大明特別是京師的細作眼線。」
對崇禎皇帝而言,駱養性就好像他手中的抹布,用髒了,既可以隨手扔掉,也可以洗接著用。
關鍵,是看他的表現。
「微臣叩謝皇上,一定謹遵聖命,不負皇上維護微臣之心。」
崇禎皇帝剛說完,鞏永固起身跪地,語帶哽咽,叩謝皇恩浩蕩。
說實話,鞏永固加入錦衣衛,多少抱著承擔萬千罵名的悲壯思想。
可皇帝大舅哥的一番話,讓他無地自容的同時,又看到錦衣衛大有可為新的天地,這和他迎風揮擊千層浪,譜寫少年不敗熱血志向不是一樣嗎?
「咵擊」一聲脆響在御書房響起,崇禎皇帝打了一個響指,這是他心情極度高漲的習慣性動作。
看來這效果杠杠的,三言兩語就讓偌大的漢子感動得跟一個娘們似的,完全超出他的心裡預期。
可看到鞏永固驚愕的眼神,他才反應過來不妥,人家不僅眼中有淚痕,關鍵還跪著呢?
輕佻了,失態了,他尷尬的笑笑,示意鞏永固起身,急忙轉移話題說道:
「朕說的這些,只是概要,具體的方略,你還要回去詳加考慮。
一句話,朕把它交給你,你就要把它擔起來。」
「是,微臣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微臣告退。」
話說到這裡,意味著考核和談話已經結束,鞏永固辭別離宮。
只是臨走前,眼角清掃崇禎皇帝,似乎,自己的這位大舅哥,變得有點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