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四章 董白
兗州,東郡。
東郡乃是兗州大郡。
劉備自從任東郡太守以來,有著當初討伐黃巾還有擔任西園八校尉時積累的班底,勢力發展的無疑是很快。
後來,皇甫嵩率領大漢北軍敗於西涼軍之手,北軍殘餘的三萬餘將士亦是受皇甫嵩遺命,沒有繼續留在洛陽,而是一路退往兗州,最後亦是投到了劉備麾下。
經此一遭,劉備更是實力大漲,至少,比同在兗州的曹操要強上幾分。
曹操還在辛苦練兵的時候,劉備手下便已經有了三萬餘北軍精卒,三千幽雲精騎,以及近萬精銳騎兵。
而論武將,劉備手下亦是有著關張二人,北軍統領王禁亦是一名久經沙場的驍將。
洛陽傳來的消息劉備自然也知道了。
如果說,最初傳出的楚江誅殺董卓的消息讓劉備喜出望外,暗自內疚自己之前是錯怪了楚江之外,後來傳出的楚江目無天子,獨斷專權的消息卻是讓劉備久久難以相信。
濮陽。
太守府。
劉備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沒多久,關羽,張飛,還有王禁三人便從外面走了進來。
「兄長!」
「大哥!」
「見過太守。」
對著三人微微點了點頭,劉備道:「先坐吧。」
看到劉備心情似乎不是太好的樣子,三人對視了一眼,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還是按照劉備所說的先就坐。
「洛陽傳來的消息你們聽說了嗎?」
「大哥,這個我知道。」
劉備一開口,張飛便大咧咧的站了起來,道:「大哥說的是不是董卓那廝被誅殺的事情?嘿嘿,殺得好,真是太好了,董卓那廝作惡多端,活該有今日。」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張飛愣了一下:「那大哥說的是何事?」
……
長安。
相國府。
董卓在時,這裡是整個長安最有權勢的地方,但是現在,這裡卻是被一隊隊兵馬如鐵桶般的圍住了。
相國府中一片慌亂。
他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董卓死了。
他們的靠山沒了。
甚至於,他們能不能保住命都不好說。
府中大廳里,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坐在主位上,看著廳中慌亂的眾人,以及那些哭哭啼啼的女眷,忍不住拿著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敲了敲地面:「哭哭哭,就知道哭,還沒死人呢!」
蒼老的聲音在廳中回蕩,卻帶著一種莫名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大廳中的哭聲慢慢的停了下來。
見狀,董擢還有董旻跪倒在老婦人面前,齊聲道:「母親息怒!」
老婦人重重的哼了一聲,拐杖又在地上敲了一下:「你們自己造的孽,現在大禍臨頭,不想辦法解決,就知道哭,哭有什麼用?既然現在只是有兵馬圍住了這裡,並沒有進來拿人,就說明皇上還沒有下決心殺不殺我們,你們現在不想辦法,到時候你們幾個死有餘辜的傢伙死了就算了,只是可憐了我的小白!」
一邊說著,老婦人不禁老淚縱橫,抱緊了身邊的一名少女。
老婦人正是董卓之母董老太君。至於少女,則是董卓的孫女,老太君的重孫女,董白。
那少女抬頭用手帕輕輕擦去老婦人臉上的淚,安慰道:「太婆別哭,和太婆在一起,孫兒什麼都不怕。」
而看著抱在一起互相安慰的祖孫二人,董旻一咬牙:「實在不行,我去聯繫李稚然他們,讓他們帶兵把我們救出去,兄長昔日待他們恩重如山,他們應該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們被滿門誅絕!」
「胡鬧!」
然而,聽到董旻這麼說,董母卻是勃然大怒,直接拿起拐杖劈頭蓋臉的朝著董旻打了過去:「你們幾個造的孽還不夠嗎?現在不想著怎麼讓皇上饒恕你們,還想著再動刀兵,你是生怕我們董氏一族死不絕是嗎?」
拐杖打在身上,董旻卻是不敢有絲毫的躲避,只能連連道:「孩兒錯了,母親息怒,切莫氣壞了身子!」
輕嘆一聲,董母無力地垂下了拐杖。
「現在只能希望皇上大恩,能放我們一條生路,不要因為你們幾個造的孽誅殺我們董氏滿門,老身生了你們幾個孽畜,死不足惜,但是我的小白卻是無辜的啊!」
就在這時,一名下人卻是連滾帶爬的從外面沖了進來:「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看著從外面一臉驚慌的衝進來的下人,董擢臉色鐵青。
他認得,這是他們董家的家僕。
「什麼事情慌成這個樣子?還沒死人呢!」
聽著董擢的怒喝,那下人終於平靜了一點,不過卻仍然有些惶惶:「回大人的話,有人帶兵進府來了!」
家僕的話讓整個大廳陷入一片死寂。
帶兵進府?
難道,終於要對他們下手了嗎?
董母深吸一口氣,握著身邊少女的手,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平靜。
「都跟我來。」
董母威嚴的聲音在大廳中響起,說完,董母便牽著身邊的少女朝著門外走去。
見狀,董擢,董旻,董璜,董越等董氏親族紛紛跟上。
等到眾人走出大廳,就見院門處一隊軍士從外面蜂擁而入,迅速佔據了院中各處要害。
「老身恭迎上使!」
走下台階,在董擢等人驚訝的目光中,董母卻是就這麼帶著身邊的少女對著院門跪了下去。
而董母都跪下了,董擢,董旻等人又豈敢站著?
因此,頓時董氏族人跪倒一片。
「罪臣董(擢)(旻)(.……)恭迎上使!」
「老太君客氣了。」
溫潤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全然沒有半分盛氣凌人的意思。
一襲白衣走到董老太君面前,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扶起了董老太君,來人道:「江若受老太君一拜,豈不是讓人說江不懂長幼人倫?」
聞言,董老太君也沒有堅持,道了一聲「多謝上使」便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至於其他人,卻是依然跪著。
來人扶起董老太君之後,就這麼輕笑著站在那裡,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卻是並沒有急著開口的意思。
只是聽著來人的自稱,跪在地上的董旻,董擢幾人卻是已經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這些日子自從董卓身死以來,雖然他們一直都被困在府中,但是對於長安的局勢還是有著幾分了解的。
董卓身死,密謀誅殺董卓的最大功臣王允死於飛熊軍的亡命搏殺之中,長安城中在這一次事件中受益最大的就成了昔日那位低調的執金吾大人,楚江楚子玉。
遷司空,招攬董卓死後群龍無首的西涼軍,再加上這位楚大人手中原本掌握的力量,現在這位楚司空儼然一躍成為了長安城中最有權勢的人。
至於當今天子,董卓之後,誰還會覺得天子是這天下最有權勢的人?
沒有權勢的天子,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
因此,他們也明白,面前這個看似無害的青年才是掌握著他們生死的人。
因此,看到楚江遲遲沒有開口,跪在董老太君身後的董旻硬著頭皮開口道:「不知楚大人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
楚江笑了笑,聲音沒有絲毫的掩飾,彷彿董旻的話十分好笑一般。
然後他反問道:「你覺得呢?」
董旻咬了咬牙,硬著頭皮答道:「殺人。」
「殺人。」楚江重複了一遍董旻所說的兩個字,道:「那你覺得我要殺什麼人呢?」
「是你,」楚江伸手指著董旻,然後移到了董擢身上:「還是他,」然後又指向了一地的董氏族人:「還是他們,」最後,他又看向了董旻:「還是你們所有人?」
董旻重重叩頭,發出一聲重重的聲音:「罪臣自知罪該萬死,但求司空大人能放過老母還有族中幼童!」
抬頭,董旻額角儘是血漬。
楚江還沒說什麼,卻見董老太君作勢又要拜下去。
楚江伸手托住董母,似是有些煩惱的搖了搖頭:「老太君這又是要做什麼?」
董母道:「老身自知生養了這幾個孽子,罪該萬死,不求能活,但求司空大人看在族中幼童無辜的份上,能給董氏一族留下一絲血脈!」
輕嘆一口氣,楚江有些苦惱的說道:「這就有些麻煩了,畢竟,董相之前做的事情你們也清楚,以董相的罪行,就算是誅九族也不為過,又讓江如何留情?」
「司空大人若有什麼吩咐,儘管提便是,不然司空大人若真要將我們趕盡殺絕,只需遣一紙手令至此即可,又何必親至?」
清脆的聲音突然在院中響起,楚江微微一怔,順著聲音看去,卻是董母腳邊垂首跪在地上的少女所言。
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楚江蹲到少女身前,笑道:「你是何人?」
「董白。」
少女抬頭,一張純稚的容顏便出現在楚江面前,不過相比較於少女的容顏,更吸引人注意力的則是少女那靈動的雙眸。
楚江微微搖頭,笑了笑:「你倒是聰慧。不過,既然你這麼聰慧,就應該知道,擅自揣度上位者的心思,並不是什麼明智的事情。就比如現在,你猜出了我原本的心思,可能就會讓我有點不高興。我如果不高興,就可能改變主意。反正,無論是將你們滿門誅絕,還是放一條生路,都只是我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楚江的語氣很輕鬆,然而話中的內容卻是讓跪滿一地的許多董氏族人面色大變。
縱然董白沒有回頭,也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那是族人怨毒的目光。
她知道那些族人的意思。
原本我們可能活,現在卻因為你自作聰明的一番話可能要死,他們怎能不怨?
至於為什麼不去怨恨楚江這個要剝奪他們性命的人,因為他們不敢。
所以,他們只能怨恨她。
而看到這一幕,楚江愉快的笑了。
然而,少女堅持的聲音卻是再一次響起:「我相信司空大人不會的。」
「哦?」聽到少女董白這麼說,楚江眸中的興趣更濃了:「為何?」
毫不退避的倔強的迎著楚江的目光,少女道:「司空大人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一定是一位深謀遠慮的智者。」
楚江笑了笑:「現在你誇我也沒用哦。」
然而少女卻是繼續說道:「一名真正的智者,是不會輕易感情用事的。在足夠的利益面前,一些小小的不愉快根本算不上什麼。所以,我覺得司空大人並不會因為我的妄自猜測而改變原來的想法。」
「足夠的利益?」楚江挑了挑眉:「說得好。只是你覺得,不殺你們能給我帶來什麼利益呢?」
輕輕一揮手,兩名士卒突然上前,從一邊拉出了一名中年男子,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甚至都沒等那名中年男子掙扎,手起刀落,鮮血噴涌而出。
楚江依舊是一臉溫雅,看著面前的少女董白:「你覺得呢?像這種人,留著能給我帶來什麼利益?說說看?」
董白呆住了。
她雖然聰慧,但是畢竟只是一名方及笄的少女。
更何況,似乎是故意為了恐嚇她一般,剛才那人幾乎是被拉到她眼前斬首的。
看到董白不說話,楚江又是一揮手,又有兩名士卒朝著眾人走了過去。
這一次,有了前車之鑒,跪在地上的眾人頓時騷動起來,然而楚江只是淡淡道:「若有騷動的,一併殺了。」
瞬間,一眾董氏族人,無論男女老幼,全都壓抑著自己的恐懼,卻是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
除了那名被拉出去的青年。
「別殺我,別殺我……」
「董白,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我本來可以活的,可以——」
刀落。
聲音戛然而止。
楚江看著董白,輕笑道:「你覺得像這種人有什麼用?」
董白張了張嘴。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但是她依舊堅持張開了嘴。
「司空大人要收服爺爺的舊部。留下我們可以用來安定軍心。大人不會不明白。否則大人又何必留我們至今日,今日大人又何必親自來此?」
楚江又抬起了手。
董白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然而這一次楚江卻不是下令殺人。
他輕輕撫了撫董白的面頰,笑道:「真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