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九十五章 花粉胭脂事一二三
隻踏進煙柳樓那一步,蘇佑陵就開始無比後悔自己剛才作出的決定。
想想前一刻自己是多麽的意氣風發,此刻便有多麽的狼狽。
“這位公子如何稱呼?可需要吃些什麽點心?”
隻蘇佑陵剛一進樓便有兩團嬌香軟玉伴著一陣鶯鶯燕燕貼靠過來,蘇佑陵即刻將雙手抬起,生怕自己碰到了什麽非禮的地方。周邊還有更多姑娘眉眼含笑,對蘇著佑陵目送秋波。
畢竟青樓是窯子裏的高等場所,來此之人不說是非富既貴,至少兜裏也不缺那幾十兩銀子。
“我……姓蘇。”
“原來是蘇公子,不如今晚就由我倆來服飾您如何?”
那隨行龜公緊隨其後見著兩位姑娘已是搶先貼到了蘇佑陵身上,立即笑罵道:“去,去,把林姑娘叫下來,你們幾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如何能服侍的了這位蘇公子。”
兩位女子聽到龜公發話這才悻悻的離開蘇佑陵身邊,走之前還不忘對著蘇佑陵好一陣眉目傳情。
此時於青樓而言天色尚早,隻有三三兩兩幾桌客人,那龜公想起之前,笑著對蘇佑陵道:“蘇公子可是喜好小相公?我們這兒到有幾個唇白齒紅的小皮子,白嫩不輸女子。”
蘇佑陵已是汗顏,聞聲連連訕笑:“路過此地聽聽小曲兒即可,就不勞多費心了。”
龜公也是笑著點頭,引蘇佑陵落座之後便把握好分寸告退離去。
蘇佑陵這才得空環視四周,稍稍領略好久未曾見過的大好風光。
煙柳樓大堂燈火輝煌,絲竹之聲輕柔悅耳,當中被十數紅桌眾星拱月捧起的舞台鋪著娟紅絲毯。正有數名風姿綽約的姑娘擺弄著各自樂器,或笛或蕭,古箏琵琶一應俱全。每個姑娘皆是神情專注,視線僅凝於手中樂器,但眉目婉轉,皆是麵露溫情。
蘇佑陵沒等一會兒,便見一女子身襲鵝黃錦繡素紗裙緩緩自樓上下來。女子約莫桃李年華,眉如秀娥臉似瓜子,就長相而言比之徐筱不逞多讓,但那胸前盛景便是十個徐筱都望塵莫及。偏偏腰肢又極為纖細,雖難掩風塵之色,卻眸中帶水,光澤柔亮,卻也惹人憐愛。
那女子走到蘇佑陵身旁施了個萬福輕笑:“奴家姓林,公子喚奴家淑胭即可,想必您便是蘇公子?”
蘇佑陵望著眼前女子瞠目結舌的點了點頭,女子依舊直挺身子柔聲問道:“奴家可以就座?”
蘇佑陵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點頭擎手:“請坐。”
蘇佑陵挪了挪屁股,但淑胭卻是坐在蘇佑陵身側的位子上,輕柔的半倚在蘇佑陵身旁。蘇佑陵哪裏見過這等陣仗?連帶著懷裏的跛狗都是知曉自己主子要幹壞事,尋了個蘇佑陵晃神的功夫從蘇佑陵懷中一躍而下,一眨眼便跑的無影無蹤。
蘇佑陵感受著身側的溫潤玉脂,倒是不停地咽下唾沫。
一曲終了,又是幾名姑娘揮拂水袖登台。絲竹再啟,一道道豐韻娉婷的身影隨即翩躚而舞,水袖一起一落之間便是讓人目亂神迷。
蘇佑陵又要了兩盅黃酒,六小碟特色糕點。非是蘇佑陵囊中羞澀,實在是這裏消費駭人。隻疑惑是當初與王澄一同逛窯子怎麽不見這麽貴?
蘇佑陵哪裏知道這風月之地也分三六九等,而煙柳樓這種無疑是其中最上等的地方。當年與王澄一同去逛的那些充其量也隻是些酒樓勾欄和船舫,便是隻要一瞧姑娘們的質量也是一目了然。
若非蘇佑陵身著錦衣綢服,又生得儀表堂堂,如何會被龜公當做肥羊看待?
月輪漸而高懸,大堂裏的座位也幾近爆滿。樂聲嫋嫋伴著水袖起落,氣氛便也逐漸變的曖昧含混起來。
都說是亂花漸欲迷人眼。
酒過三巡,思欲醺酣,粉燈紅燭映照女子皆是麵撲桃粉秋波青澀。便是閹人至此想來也難以按捺住春心蕩漾,勢必要好生紙醉金迷一番,何況正當年紀的風華少年?
原本還有一些故作正經的士子文生此時也是癱靠在身旁的豐肌弱骨身上。更不談長久混跡這等風月之地的花叢老手,熟稔的以廣袖作掩同行其事,姑娘們大都也是羞嗔嬌笑,對此自然也是司空見慣。
奢欲彌華如塵糜一般冗雜其中,其間眼花繚亂不見也知。
蘇佑陵縱然之前再是局促緊張,再是千杯不倒,也為這周邊環境所致逐漸有些飄飄然。宣紙浸墨,何以不烏?便是淑胭與蘇佑陵緊貼在一起也不見蘇佑陵再有什麽抗拒。
如煙柳樓這等青樓中的女子大都涵養極好,隻是苦於身世才不得不極早投身風塵之中。
若是能被門閥氏族的公子看上當個側室自然是極好的出路,其次便是成為高官大員妾侍,再次也是尋個良人贖身。隻怕是等到自己人老珠黃那天最後隻得瞧著門前冷落鞍馬稀。
如淑胭這般樓子裏一等一的姑娘,自小便要人教她梳頭勻臉、點腮畫眉。再學三步風流俏腳兒,如何坐立行走皆有尺度。琴棋書畫、吟詩作賦、打雙陸、抹骨牌。百般奇巧淫技都要狠下功夫。
再到及笄之年,如何做到媚骨不媚皮便是難事兒,其中囊括枕邊風情、一顰一笑種種細枝末節。再參考春宮圖晝夜模仿女兒嬌羞作態,如何才是媚而不妖,其中辛苦,外人甚難知曉。
再往後,女子便是二八芳華,碧玉金釵。最怕因為嘴饞走了身形,每日隻可小食,一日三餐皆是嚴苛把控。除了各色瓜果,飯食肉類更是極少沾帶。
再之後的破果之年,女子留在青樓逐漸打響名聲,說是賣藝不賣身。如何抵得過達官顯貴們的施壓?隻要銀兩到位,官職顯赫,任你是再清的清倌人也都得下水走一遭。除非那女子被另一位官職更高,銀兩更足的大人物相中。
如此才叫風塵俗世。
許是淑胭未曾見過如此規矩老實的客人,偏生是貼靠在了一起半天,卻是連一絲揩油的動靜都沒有。
若是身旁坐著的是個四五十歲的糟老頭子,如此自然皆大歡喜。但若是個年輕俊逸、相貌惹眼的公子哥,此番便有另外講究了。
淑胭眼神稍顯幽怨,自是情絲萬縷看著蘇佑陵。直看的蘇佑陵如坐針氈,一時隻覺周身滾燙如連著痛飲了三壺熱茶。
“公子是嫌棄淑胭長相不合公子之意?”
蘇佑陵當即癡愣搖頭:“姑娘好看的緊,何來不合我意之說。”
淑胭倒是看著蘇佑陵的表情莞爾一笑,這才明白眼前這位公子哥是個生瓜犢子,便是極少流連於這等銷金窟奪魂地。
這樣的公子便是所謂青樓女子眼中的可遇不可求,未經人事,最是容易被她們多年所學的一顰一笑,萬種風情俘獲心神。
蘇佑陵隻是未經女人事,用王澄的話來說叫做隻賞景,不下海。並非是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聖人模樣。
有些人天生對這些東西愚鈍,可以說是書生迂腐但非是坐懷不亂。
……
蘇佑陵心疼的摸了摸懷裏縮水小半的銀兩晃悠悠走出了煙柳樓,尋了一圈找不到跛狗的蹤跡,倒也不擔心。跛狗通人,說不準便是提先回了客棧。
“蘇公子今晚可願同我休養生息一番?”
回想方才結束時淑胭口齒呼出的旖旎,蘇佑陵便有些口幹舌燥。
“差點便著了道。”
蘇佑陵喃喃自語,此刻醒神再度向著四周看去。卻是發現雖是正夜,除去煙柳樓,周邊不少房居都是燈火通明,而且許多家門戶都是掛著一小片木牌。
蘇佑陵麵露疑惑,走到了一家門前輕抬木牌左右端詳。木牌隻用普通的鬆木所製,上麵刻著香蘿二字。
“嗨喲,這位公子,那淑胭姑娘心甘情願你都不要,跑這來逛野窯作甚?”
一道清朗聲驟起,蘇佑陵聞言輕蹙眉頭轉過身,隻見迎麵走來一位華服公子後邊跟著兩位女子。那年輕公子隻堪堪比蘇佑陵大不了兩三歲,手握繡金貼紅折扇,家室定然不凡。
那兩名女子一位是丫鬟打扮,身份可想而知,而另一位卻如徐筱一般黑色勁裝襲身,戴著遮麵黑紗。大致看來,便像是一位紈絝子弟身邊帶著一名丫鬟和一名貼身護衛。
那年輕公子對著蘇佑陵作揖道:“在下呈海郡方守拙,方才在煙柳樓裏注意了公子許久,看公子模樣想來公子應當是外地人?”
話中聽不出惡意,蘇佑陵也並不是自恃清高之人,也連忙作揖還禮:“信州人士,蘇佑陵,遊學而已。”
蘇佑陵每到一處定然會首先環視周邊環境,說這是一種未雨綢繆也好,杞人憂天也罷,蘇佑陵的機謹來自於經曆,來自於當年那種不知敵我的困境。
他對眼前的方守拙有些印象,無外乎出手闊綽,想來也是常年流連於此地。
“今日本該是有魚姑娘舞劍來著,聽聞她偶感風寒,所以才沒有出麵,蘇公子要說你可真是沒有眼福。”
蘇佑陵點了點頭,還未明白來人用意,不敢言多,卻見著那名保鏢侍衛模樣的黑紗女子眼神有些飄忽不定,蘇佑陵看著那女子沒來由的覺著一絲熟悉。
方守拙見著蘇佑陵不願多言,也不在乎,隻是開口告知:“這煙柳樓周邊的野窯眾多,都是接的私活,那木牌便是她們的名字,姑娘質量遠不如煙柳樓上乘。說來也大都是窮苦人家,在呈海郡,隻要是掛了刻字門牌的你大可以敲門然後談價錢。我隻是見著公子有趣,方才在樓子裏放不開也是理解,並無惡意掛機,就不打擾公子雅興了。”
說罷也是告辭離去。
月色昏暗,等到方守拙三人走遠了些,蘇佑陵正準備打道回府,卻聽得背後的木門吱呀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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