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八十九章 忠義堂下黑丞共主
十七娘回來的消息傳開,一時鬧得黑丞會上下雞飛狗跳。
龐霖在自己宅邸手裏正攥著一封信函,隻覺得心血上湧,兀自咬牙:“這瘋婆娘早不來晚不來,現在跑來作甚。”
萬鐵頭灰溜溜的躲在家中閉門不出,陳業狼更絕,派人稱病之後便幾日不見蹤影。
柳敞借口近來多有漕運事務脫不開身,可任誰都知道四月春漕已過,哪還有什麽雜七亂八的漕務?
倒是衛昌友麵色不改,整日該幹啥幹啥,見著十七娘也不發怵,反而十七娘還會笑臉相迎上前稱呼一句衛老哥。
郭戈坐鎮黑丞會財物,本便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幕後之人,故此也不能說他也怕十七娘。
獨獨葉舴見了十七娘麵露愧色,但並無懼怕:“彭濤之事,罪責在我,你也甭去說他們幾個。”
要說十七娘並非是麵相醜陋才讓諸位主事如鼠避貓。
恰恰相反,十七娘雖說膚色較黯但含光緊質,胸臀渾圓,可謂身材極好。又有芙蓉模樣,天然標格,目蘊秋波,更是堪摘嫵媚妖嬈,粉麵塵飛,隱隱笑生雙頰。加上一股子英武之氣,便像是桀驁難馴的野豹,自是容易勾起男子的征服。
十七娘開口,徐筱身上的江湖匪氣與之相比隻能算是螢火與皓月爭明。
“老娘才不管誰是誰,彭濤被人暗殺足足近兩個月。要不是老娘自己打聽到,你們還準備瞞多久?我聽聞他還點名讓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屁大娃兒當了幫主,你們不攔著還便認了這個狗屁幫主?老娘倒要看看那新幫主能有幾分長短,可入得了老娘的法眼?”
蘇佑陵在一旁聽著十七娘一口一個老娘彪悍如斯,驚的直咽唾沫。等聽到十七娘最後聲稱要看他的長短能否入她法眼之時更是驚的瞠目結舌。
什麽長短?還要入她法眼?入了她法眼又該如何?這女子也算美人一個,怎的開口說話如此粗鄙?
蘇佑陵驚的一身冷汗,連連腳底抹油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早有葉舴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扯住正要開溜的蘇佑陵後襟將之拉了回來,而後又推向十七娘,還擺出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朗聲笑道:“這就是咱新幫主,你看看入不入你法眼?”
十七娘身形高挑,竟是不矮蘇佑陵半分。兩人四目相對,十七娘麵露厲色,蘇佑陵則是滿臉無奈。
怎的感覺當初陳業狼向他施壓也沒這麽難受……
兩人隻是對視僵持不下,仿若誰先開口誰便是輸了去,終是蘇佑陵率先繳械投降,隻是拱手拜道:“在下蘇佑陵,信州人士。與彭幫主有一段交情,陰差陽錯也就暫代了黑丞會幫主一職,若姑娘有何異議,大可說出來,早聽聞十七娘氣魄非凡,便是將幫主之位拱手讓出,在下也心甘情願。”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蘇佑陵服軟,十七娘便也不再端著架子,但開口話音之色依舊沒有半分善意:“便是你這文縐縐的模樣便讓老娘不喜,屁大的孩子,好生的富家公子不做混什麽幫派?”
聽聞此言,倒是一旁的葉舴小聲嘟囔:“你自己不也是……”
“閉嘴”
十七娘麵色惱怒,嗬止了葉舴的話語。
不過轉而十七娘卻是語調微沉再言道:“我黑丞會除了彭濤再無男人了不成?屁大的事卻要一個小娃擔著?你們幾個也是有臉,老娘都替你們害臊。這些天來他幹的活怕是把你們幾個豬腦袋擰下來都幹不成。”
蘇佑陵這才從話中聽出了一股子別樣的意思,有些許怒意,也有,幾分擔心?
說著,十七娘卻是一把摟過蘇佑陵,蘇佑陵隻覺得腦袋驟然撞上了兩塊豆腐,直震的他一時大腦空白。
“你小子的事我都聽說了,以後碰到哪個不長眼的再敢欺負你,你便報老娘的名字。這幫不要臉的糙漢子就會當甩手掌櫃,把擔子全扔你頭上。你小子也是,幫派之間打打殺殺的破事你摻和什麽?”
一連串的碎碎叨叨其中的擔心之意溢於言表,蘇佑陵覺著眼前的十七娘有些像一個熟人。隻是感受著心生暖意,腦袋貼著玉軟花柔暈乎乎的有些飄飄然。
葉舴在一旁苦笑,卻對於十七娘的叱責也是有感而發。
蘇佑陵畢竟隻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自己將所有的擔子全都撂在他的肩膀上也確實不叫個事。自己前些日子還曾勸過蘇佑陵莫要年少早暮,卻偏偏將各種隻有他們這種人喜歡勾心鬥角的煩心之事一並交於他去做。現在想來,難道不是自欺欺人?這與那又想當藝伎又想立牌坊何異?
黑丞會又何時已經困窘到需要一個少年郎來撂擔子了?
蘇佑陵做的好,那是他的本事,而非他的義務。歸根結底,蘇佑陵能做與全部都交給他去做是兩碼事。他們這些主事的難道便是用來幹瞪眼吃白食的廢物不成?
十七娘一手空摟蘇佑陵的後腰,一手輕撫他頭上的青絲,蘇佑陵則是將臉貼沉在那處盛景悶不做聲,自是一副姐弟倆的溫馨模樣。
半晌,十七娘才將雙手按在蘇佑陵雙肩之上:“好了,你小子占起便宜來倒是沒完沒了,看在你為黑丞會操勞這些日子的份上,方才就當獎賞了。”
蘇佑陵也是臉蛋微紅,隻得露出笑臉以作掩飾。
十七娘轉而眉頭蹙起看向葉舴:“該拜聖了吧,這小子幫你們做了這麽多事,意思總得到的。還是說你們幾個臭不要臉的真把他當驢使喚呢?老娘以後便是這小子的姐姐,你們再敢欺負他試試?”
“啊?這……”
蘇佑陵聞言又是呆若木雞,下意識便呢喃出口。
十七娘見著蘇佑陵的樣子卻是語氣一轉,對著蘇佑陵詢問道:“怎麽?你不願意?”
蘇佑陵聞言立即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複又想到了什麽,回過神來重重點頭:“願意願意,姐姐說什麽便是什麽。”
十七娘聞言嘴角上揚,對蘇佑陵笑著點頭,滿目憐愛之色。卻抬頭看著葉舴也在一旁傻笑,當即麵色再變,沒好氣的開口:“老娘和弟弟說話和你有半毛錢的關係?還不快去通知那幾個不要臉的,選個良辰吉日把拜聖大典辦了?”
葉舴如夢初醒,連聲應下。當日便開始通知各堂主事開始籌措幫會的拜聖大典。
所謂的拜聖大典其實也便是江湖上各大幫派的一個規矩,凡是於幫派重要的日子皆可舉辦,諸如幫主的更替等等。而通常此類大典皆是在幫中的忠義堂或是聚義廳舉行。而拜聖二字的說法,便是由來於江湖幫派拜義聖求得上下同心。
為蘇佑陵舉辦拜聖的消息傳出,各大主事俱無異議,哪怕是先前與蘇佑陵有過些許過節的龐霖都是輕易的答應了下來。
未過數天,拜聖之禮的各大事項便已是準備妥當,如期而至。
合壤郡黑丞會的忠義堂可謂雕梁畫棟,氣派不已,位於城東的一大片宅院之中,占地極廣。內有紅漆攀柱,簷牙成虎,直欄橫檻參差錯落。院內長橋臥波,鰭尾遊弋,更有亭台軒榭鱗次櫛比。若非院門匾額上“黑丞忠義府”五個鎏金大字,還以為是哪位朝中大員或者豪門世族的宅居。
忠義堂內左右兩壁俱懸掛著虎嘯山林大畫,中間一把交椅坐北朝南,周邊兩排分列其次,俱是紅木精雕細琢。幫主之位上刻著“下丞”二字,原先自然是彭濤的位子。聽聞曉莊小年在喻州府城的交椅上麵刻著“上丞”二字。
兩排木椅之後當先紫檀斑虎案上放著一大兩小三樽烏銅寶鼎,用以供奉後邊凸石台上陳設的關聖像。
關聖原名關雙習,乃是三代末期的三寶高手。時值天下動蕩,藩鎮割據,關雙習為投奔其兄長謝絕了當時最強大的藩鎮所給出的高官厚祿,一路上過五關斬六將。遠行千裏投奔那時尚處困境的結義兄弟。
後世將此話作一件美談,又封了“義聖”的稱號於他。直到如今,但凡混幫派的,大都拜的是關雙習之像。講求一個江湖兒郎義字當頭。
蘇佑陵也是第一次來此,見著眼前黑丞會的八大主事齊聚一堂依次就座,蘇佑陵沒來由的感到一絲慌張。
每個主事座後都左右站著各自兩名心腹,看到蘇佑陵進堂,衛昌友身後的曹三還向他眨了眨眼。
更有百餘幫中精銳在九把交椅之下肅殺挺立,整整齊齊的依次排開,便隻說陣仗,便是隻需雙眼一掃,難免都是心湧澎湃,熱血沸騰。
蘇佑陵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踱步,身後緊跟著懷抱跛狗的徐筱,一同走向那原本屬於彭濤的幫主之位。
如今的蘇佑陵比起當時的彭濤更貼切於合壤郡的“黑丞”二字,隻此一刻,哪怕他的幫主之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哪怕是彭濤隨性所至,哪怕蘇佑陵知曉麵前許多人心中對他頗有不服。
關聖像前,俱為義虎!
忠義堂下,黑丞共主!
蘇佑陵與堂中所有人一樣身著黑馬褂,隻是這件黑馬褂上繡著金線。左右係合,金線成虎。
那把椅子靜靜佇立在眾人的眼前,徐筱當先站在椅旁,繼而蘇佑陵就座那一刻,滿堂齊呼。
“忠義堂下,黑丞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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