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八十二章 白衣擅敲人
許雄和手下人漫不經心的吃了個大飽,金虎多留了個心眼,心中雖對許雄等人早早生疑,但也並沒做聲。
精於世故者大都講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運鏢也是如此,夕惕若厲不僅是品德高尚的君子所求具備,處處留心處處安。江湖險惡,任誰都有一番斟酌。
哪怕運鏢的二三十人都很是警惕將許雄等人圍起一個圓圈。
直到許雄終於嚼完了嘴裏最後一塊肉,拍著圓滾滾的肚子滿臉堆笑的朝著顧天走去。
許雄手還揣著銀子,嘴上嚷嚷著以表感謝。
顧天雖也是皺眉拒絕,但奈何許雄盛情難卻,幾次推搪過後那錠銀子還是靜靜躺置於顧天手中。
江湖廝殺,三寶高手分出高下往往需要二者綿綿氣機在鏖戰中不斷損耗,直到一方氣機斷絕殆盡。
但於敲鼎武夫而言,勝負手往往隻在那一刹那,比如刀劍相接時的角度和氣力。
此消彼長的纏鬥自然也有,但如一招一式的鑽研和平日對體魄的打磨,敲鼎之人常常重式而輕意。
一方大可以防住另一方七八十回合的攻勢,哪怕傷勢累累,但一方隻需要對準掏心窩子的一刀,便足以定下大局。
正如此刻的顧天滿臉笑意皆是凝固在臉上,眼神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正捧著那一錠銀子的雙手,而在那雙手下邊,是一把亮銀色的匕首直插進他的胸膛。
“你……”
麵前的許雄依舊是一張笑臉,不過此刻的那張笑臉還帶著陰沉。
“顧天”
金虎大喝一聲,怒火鑽心。
全身的氣力貫注兩足,麵額青筋暴起,幾個縱身便朝著許雄奔襲來。
電光火石之間,許雄的幾位下手本就有意朝著鏢隊的其他鏢師靠近。
幾個倒黴的鏢師還沒弄清楚情況。
手起刀落,便有人頭落地。
“殺”
場麵頓時亂作一團。
人數而言自是金虎鏢局的鏢隊占優,但許雄一夥俱是敲鼎的武夫,所以一時半會兒場麵自然是有些僵持不下。
蘇佑陵早便帶著黑丞會幫眾尋到周圍暗處伏定,身邊還跟著一位懷抱破布的白衣男子,自是蓋也。
再身後,便是麵色蒼白如有虛症的林淮,頂過去毒症的爆發時間,好歹是至此恢複了一絲氣力,林淮身旁還蹲伏著渾身是傷的冬蕊,本來眾人有意將他留下,奈何冬蕊無論林淮如何勸說都不肯離開他的身邊。
“傻妮子,讓你休息一會兒,你非要跟來作甚?”
林淮麵色稍稍緩和,看著剛與狼群廝殺完渾身是傷的冬蕊也是自有一番心疼。
冬蕊噘嘴道:“公子說那麽多,不就是嫌我是個累贅?”
曹三最是古靈精怪,突然被衛昌友叫醒便發現周圍多了不少生麵孔,此時聽著主婢二人的對話隻覺得是刺耳朵。
“我說,這位公子和這位……咳咳,姑娘,在座各位不少都是老光棍,給咱留點麵子?”
冬蕊聞言瞪了一眼曹三,倒是林淮歉然一笑:“黑丞會諸位今日願意出手相助,林某今日謝過,待來日……”
“別來日了年輕人,咱們隻是各取所需。你想要老參為你解毒續上短脈,但老朽在這裏告知一句,你體內的毒雖然確實傷你經脈,但更重要的還是查清毒因,否則在如何多的老參都是治標不治本。”
衛昌友斜瞟了一眼,繼而又看著旁邊懷抱破布的溫煦男子。
“你呢?是準備出手幫我們?”
蓋也尷尬一笑。
“我不能殺人。”
衛昌友撇了撇嘴,也不再強人所難。
蘇佑陵正聚精會神的盯著許雄與金虎的交手,務必強求自己將二人的一招一式刻入腦海。
金虎所練抱樸樁首重下盤,脫衍自八極精妙。
許雄的沉雷掌攻勢凶猛,講求大開大合,掌行於身前招招皆尋要害,擺掌和手刀不斷變化,進攻的角度也極為刁鑽。
金虎擅於八極化勁,幾手二郎搬山和閉肘式倒也是應付的不緊不慢,泰然自若。
兩人纏鬥數個回合,金虎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借著許雄一掌貼肩而至,竟是返身一記抱步撐錘以退為進。許雄眼光毒辣,急忙提膝而起,收掌成勢,狀如纏絲。
一記撐錘打在許雄雙手的禦式之上,許雄不想卸力給金虎露出破綻,選擇硬抗一錘,身形起至空中向後退出數丈。
蘇佑陵兩眼放光。
慶季與蓋也交手時他也在一旁偷看,但那等境界的招式他看不破,更不談參透一說。
但眼前兩位八鼎武夫的貼身肉搏,一招一式皆入眼簾,卻是能將那動作記個不離十。
如何取巧卸力,又如何借力打力。
翻身背錘,抽身化勁。
這些東西都是兩位在刀尖上舔血多年的江湖武夫經過磨煉鑽研,在一次次實戰中脫衍的精華,是十足的功夫。
功夫是殺人技,也是保命技。
這兩點在金虎徐雄二人身上盡數顯露出來。
哪怕金虎怒於顧天憋屈的被許雄陰死,也依舊在不斷謹慎與許雄周旋。
生死一線,萬不敢有馬虎。
對於許雄而言也是一樣,先前有行止怪異的能人異士將他們拍暈。他心有顧忌,但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再沒看到那白衣重劍的高手出現,他打定主意要劫下這趟鏢。
雙方忙著廝殺混戰,倒是無人再去管停在中間那兩駕馬車。
邵涵聽著外邊的嘶吼叫喊和短兵相接的碰撞聲,自然心中明了發生了什麽。
她隻是個婦人,此時隻得是心中默念佛號。雖說她也不喜金虎為人,此刻也不得不為金虎祈禱。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金虎雖說看她的眼神汙邪,好歹也不敢真對她做什麽,但若是那莫名其妙的山賊流寇將她擒住,指不定自己就要淪落到任人蹂躪玷汙的下場。
又是你來我往十來回合,金虎因為顧天的死或多或少影響了心緒,一著不慎被那許雄一記沉雷劈開了肩胛,鮮血涓涓向外流淌,順著金虎肩膀滲淌地麵。
蓋也看的倒是想打瞌睡,他留在此處也隻是對蘇佑陵抱有一絲興趣。
究其原因一是蘇佑陵身上若有若無的磅礴氣息,幾番交談,他自然是明白蘇佑陵不過是一個尚不達敲鼎的普通人,那麽他身上這股時隱時現的氣海之由來便值得玩味起來。
二是那絕色女子對蘇佑陵的態度頗令蓋也感到意外。此女生性孤僻,亦正亦邪,何曾見過她與一男子攀談許久還不厭煩?
蓋也困意漸起,溟濛之中不斷打著小九九,蘇佑陵卻驀地轉頭對他開口:“你把那剩下一個最強的敲暈,當是我欠你一次?雖說好像我的人情也不值錢。”
誰知蓋也聽此一言卻立即來了精神。
殺人他不行。
敲人他在行呀。
再說蘇佑陵的身上那麽多彎彎繞繞,連那個鬼女人都對他感興趣。敲個八鼎的武夫對他而言易如反掌,算他欠自己一次,怎麽算這筆買賣好像都不虧。
“說好的,你欠我一次,我蓋也接下了。”
蘇佑陵未曾想蓋也如此好說話,聞言過後竟是直愣愣的看著蓋也,滿眼疑惑。
蓋也歪了歪腦袋:“有問題?”
蘇佑陵咳了兩聲,轉過頭去沒有回話。
不是我有問題,是我覺得你有問題……
場地中間已是到了白熱化的階段,雙方都已是強弩之末。
不斷有人死去,金虎鏢局還剩十三四人,而許雄這邊也隻剩下一個六鼎和兩位四鼎的武夫在苦苦支撐。
敲鼎境界是按照武夫的破甲與抵箭綜合來劃分,並不是準確的境界之談,敲鼎始末,心鼎隻有一方。
百米以橫練體魄能擋一石曲頭弓矢不倒是為敲鼎。至於九鼎便是按照一鼎二石依次疊加。
也就是九鼎高手能在百米扛十七石強弓射而不倒。所用弓箭便是大幸軍中最常見的製式硬弓。
破甲之說也是差不多。
敲鼎之人便可用拳腳擊破步卒薄甲,而九鼎高手卻能輕鬆撕裂信州重騎的鐵翎甲胄。
說到底,敲鼎武夫之間比的還是誰下的手更死,招式運用的更加嫻熟以及所學招式的品次,曆史上一鼎刺死六七鼎的例子比比皆是。
便像是一個空有蠻力的大漢,雖說一拳能崩石。卻有一人習得各類秘籍,憑著身形敏銳且戰且退,躲過所有壯漢的揮拳不斷地用手中武器去消耗,到最後依然能耗死崩石大漢。
金虎與許雄俱為八鼎,近百回合直殺的天昏地暗,但任誰也知道距離分出勝負已是不遠。
許雄不曾想過這趟押鏢的的鏢師居然有如此水準,越與金虎交手也是愈發的惱怒,暗罵林淮之前沒與他講清楚。
如今一起混江湖的幾個手下折損了一半,自己先前殺了顧天,兩方明顯已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簡直是虧到了姥姥家的買賣。
金虎的抱樸樁更講求暗勁與化勁,哪怕許雄的沉雷掌勢如何雄渾也討不到半點便宜。
許雄掃了一眼周圍,知道今天斷難善終,已是心生退意。
但金虎見著許雄攻勢稍弱,偏偏還就得寸進尺,幾個靠背搬山用的爐火純青,也是把許雄震的嗓子俱生甜意。
晨光微熹,這一夜漫長的令人心生焦灼,天氣變了幾許,已是再從之前的滂沱之勢化為點滴牛毛。
霧氣騰起,開始籠括整片林子。
蘇佑陵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
“動手”
一聲鏗鏘,二十餘黑馬褂聞聲從四周灌木底下魚躍而出,整齊劃一的掏出利器,將整個場地團團圍堵。
邵涵聽聞動靜,偷偷翻開了車廂簾子的一角。
一位溫潤俊雅的年輕人手握樸刀當先而立。
那年輕人左手站著一人也是身著一樣的黑馬褂,略顯福態,四五十歲的模樣。
右邊則是一位抱著一團破布的中年男子,身著白衫,麵郎唇厚。
場中的許雄聽著動靜立馬偏頭,隻看到那熟悉的一張麵孔,恨不得再暈死過去。
蓋也看著許雄也是溫雅一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而後他便抬了抬手中包裹破布的重劍對著許雄輕聲開口。
“又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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