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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六十四章 不過一個笨蛋加賭徒

  摘星院的露台,蘇佑陵與練浩軒對立端坐,兩人中間的桌案上正放著場麵焦灼的一盤棋局。


  黑棋大龍被困,白棋走的是大幸國手殷子修所創的大斜定式,正遊刃有餘的蠶食著大龍剩餘的氣眼。再過十數回合,黑棋看似每況愈下,剩餘的氣眼所剩無幾,白棋步步為營,每一步都走的異常穩健。


  收官之時已至,白棋攻勢逐漸迅猛,如滂沱大雨之勢。


  就在此時驚變橫生!


  黑棋突現鬼斧神工連著數次妙手,先長龍氣,後收氣困殺左上九子。戰局驚變,白棋開始收勢,試圖穩住局勢。但黑棋早早有小目一子起初看似無理,此刻卻像一把插入白棋心腹的刀子,大網勢成,白棋再無回天之力。


  練浩軒舉棋高懸半晌,卻最終苦笑搖頭,將手中之棋又放回棋簍:“蘇幫主的官子功夫真是叫人觀之咂舌,未曾想我僅有的一技之長,也不如你。”


  蘇佑陵聞言皺了皺眉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你近來心緒不穩,況且隻是這一局罷了,怎麽就知就不如我了。”


  練浩軒豪氣大笑道:“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以心緒不穩作為借口,更是笑話。蘇幫主的棋藝在下領教。初見不以為然,但勝在正奇兼和。很多看似無厘頭的落子都是留作後手,暗隱殺機。所圖之大,目光之遠,在下著實佩服。”


  蘇佑陵搖了搖頭,不以為然:“若是你在官子局再慢一些,這局結果還未可知。”


  練浩軒聞言一笑:“蘇幫主啊,在下不是輸不起之人,況且你也太小看在下了。這盤棋局,你至少還有兩手殺招還沒動,何必說這些好聽的話來哄我開心?”


  蘇佑陵默然不語,正如練浩軒所言,他還有早早布下的三餌一眼,這盤棋局若非殷子修親至,否則他便不可能輸。


  “青秋,為我倆添茶過來。”


  露台外便有女子柔聲答應,不一會兒,青秋便進來為二人添滿熱茶。


  練浩軒目光如炬盯著棋盤,還在回味著兩人方才百來次的交手,計較著每一步的得失利弊。他看著棋盤目不斜視,端起青秋新添的茶水便向嘴裏送去。


  “嘶”


  練浩軒冷吸口氣,茶水潑灑在棋盤上,白瓷在地上摔得粉碎。青秋瞪大眼睛,連忙上前收拾。


  “公子,是青秋的錯,您沒事吧?”


  練浩軒急呼幾口氣,這才稍稍覺得口舌的火灼感有稍稍削減,他一把攔住上前的青秋平靜的開口道:“與你無關,我自己心急,待會兒我自己打掃便是。”


  青秋哪裏肯依?急忙道:“公子哪裏做得除穢之事,還是交給青秋吧。”


  “我剛說的你沒聽見嗎?”練浩軒一時目光冰冷向青秋質問道。


  蘇佑陵見狀眉頭微簇,今日的練浩軒與平日大有不同,他在方才的棋局中已是略微有所察覺。


  青秋哪裏見過練浩軒這般駭人麵孔?本就是膽小易羞的性子,隻得連忙低下頭:“青秋知錯了。”


  練浩軒聞言麵色更惱:“錯錯錯,什麽事都是你們的錯,我與你們一樣有手有腳,怎麽就錯不得?”


  “練浩軒?”


  蘇佑陵微微側頭喊道,聲音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嗬止之意。


  練浩軒聞言一愣,這才意識到什麽轉過頭看向蘇佑陵,臉上掛起一絲苦笑,微微低頭,蘇佑陵看到了他的眼角升起一處亮澤。


  “青秋,難為你這些年伺候我這麽個主子了。藍姍綠珠也是,紫玉也是,我就是一個臭棋簍子,不但一無是處脾氣還大。”


  青秋從剛才對練浩軒的驚懼中回過神來,見到練浩軒此態,連忙上前道:“哪裏的事?公子一向待我們四人都是極好的。我們四人都極喜歡公子的。”


  練浩軒今日實在是喜怒無常,突然又仰天大笑數聲:“若你還是黃傾湫,可還會覺得伺候一個人是件極好的事?”


  青秋站在一旁不敢再多言,今日的少莊主很是奇怪,她覺得她多少能猜到一些其中原委。但她不知道為什麽讓平日溫文爾雅的公子為何會今日第一次在她麵前擺出那副凶厲模樣。


  蘇佑陵沉默不語,隻當做一個看客,清官難斷家務事,他沒法去摻和,也不想去摻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作態,他十分擅長。


  練浩軒仰著的眼角啪嗒掉下來一滴玲瓏剔透的水滴,青秋也再繃不住,眼淚一滴滴掉下來,她帶著哭腔兩手輕搭在練浩軒肩上柔聲道:“即便青秋還是黃傾湫,也一定還會喜歡公子的。公子會在青秋做錯事被總管罰著不能吃東西的時候給青秋偷偷塞饅頭和餡餅。公子還會偷偷拉著青秋來摘星院看傍晚的星鬥。青秋被莊上客人占了便宜,也是公子尋其他丫鬟把青秋換出來。”


  “可惜我,始終不能照顧你們一輩子。”


  練浩軒仰頭閉目,試圖遮截斷慢慢滑落的一串淚滴。


  “誰都不能照顧任何人一輩子。”


  蘇佑陵看著二人冷冷開口,一臉的理所當然,雲淡風輕。


  青秋看向蘇佑陵,眼神微微有些幽怨。她當然不敢與蘇佑陵爭吵,但蘇佑陵的話會刺到現在的練浩軒,所以她有些不喜。


  蘇佑陵見著練浩軒無動於衷,繼而又重複了一遍:“誰都不能照顧任何人一輩子,誰都無此權利,也無此資格。”


  青秋小聲道:“蘇公子,不要再說了。”


  蘇佑陵置若罔聞,攤開雙手對著二人譏諷一笑:“為什麽總有人覺得自己要掌控身邊所有人事才會覺得安心?又憑什麽所有人事都要被你所掌控?”


  青秋聽著蘇佑陵一句句冷嘲熱諷,這回是真的有些生氣,剛欲開口幫著練浩軒再說幾句,卻見練浩軒睜開雙眼向著蘇佑陵看去。


  “她們是我的丫鬟,我自然有權利也應該決定她們的生活。”


  蘇佑陵噗嗤一笑,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練浩軒道:“如此說來,那你我相識第一天便說我可任意占有她們四人,這條路也是你替她們選的?”


  練浩軒聞言一愣,轉而重重點頭,咬牙切齒道:“不錯,你我第一次相見之前,我已差人打聽了諸多你的消息。黑丞會與我雪珀山莊素來交好,很多內部消息瞞得住別人,瞞不住我。我知道你做的事情,年少而多謀,你不簡單,很不簡單。區區黑丞會,怕是都不在你眼中。所以我想與你交好。”


  蘇佑陵冷笑著點頭:“所以哪怕是賠上你四個貼身丫鬟也在所不辭?你不知我根底,這本身便是賭。”


  練浩軒同樣笑道:“人世何嚐不是賭?”


  蘇佑陵目光卻驟然銳利,有一股很久都沒有在他身上出現的勢突然迸射而出,那是舉手投足之中顯露的上位者之勢。


  他收斂起笑意,麵色一瞬陰冷道:“可是我啊,最討厭賭了。”說完那種氣勢又頃刻間煙消雲散,好似什麽都不曾發生。


  青秋也沒見過剛才蘇佑陵那種陰鷙的神情,她站在一旁呆呆的看著性情大變的二人,這回是真的不敢多說一句話。


  蘇佑陵站起身看著呆愣在原地青秋,嘴角勾起,一把拉住她的纖手。


  練浩軒發覺過來,眉頭一簇:“你要把她帶去哪裏?”


  蘇佑陵冷聲道:“練少莊主難道沒說過她們四人,我就算全吃了也無所謂?除了讓她今晚成為我的女人,還能做什麽事?下棋嗎?”


  青秋聞言麵色惱怒,哪裏知道蘇佑陵突然如此輕浮。


  蘇佑陵輕輕拉著她便準備回到房中去,卻見青秋站在原地,不肯挪動一步。


  蘇佑陵回過頭望著她冷笑道:“你可別忘了,是你公子把你交給我的,你敢抗命?”


  青秋聞被蘇佑陵的一席話說的愣在原地,她下意識的邁動腳步,任由蘇佑陵拉著她的手向房中走去。至於之後會如何?不過就是把身子交給他便是,她是丫鬟,她沒得選。


  但有人有得選。


  “放開她。”


  練浩軒怒聲說道。


  蘇佑陵轉了個麵,賤兮兮的一笑:“你說什麽?練少莊主,風聲大,蘇某聽不見啊。”


  練浩軒聲音再高了兩個調子:“我說,叫你放開她。”


  蘇佑陵冷哼一聲:“我是合壤郡黑丞會的幫主,你說給就給,說收就收,置我黑丞會顏麵於何地?就不怕我告訴你爹?與黑丞會的關係和一個丫鬟,你這少莊主想不明白,你爹怕是明白得很啊。”


  練浩軒咬牙切齒道:“我說了,你不能動他,除非你現在給我一刀。”


  藍姍牽著綠珠循著聲音趕了過來,衛昌友都是揉了揉迷蒙的睡眼:“你們下個棋嚷什麽?不讓人休息了?”


  三人看著三人,一臉懵圈。


  蘇佑陵眼神掃過趕來的衛昌友、藍姍、綠珠三人。


  他冷笑一聲:“來的正好,今日一並收了”


  說著正要去扯藍姍二人,綠珠見狀連忙躲在了藍姍身後。


  練浩軒動了,他起身飛快奔向蘇佑陵,握緊一隻拳頭向著蘇佑陵砸去。衛昌友眼疾手快,隻一雙手便鉗住練浩軒。


  “你們倆搞什麽幺蛾子?翻天了不成?真當我們這些老家夥吃素的?”


  蘇佑陵目光似隼:“衛主事,放開他。”


  衛昌友見著蘇佑陵開口,也是怒火道:“你小子少給老子惹事,這裏是雪珀山莊,不是黑丞會。”


  “我以黑丞會幫主令你,放開他。”


  蘇佑陵冷聲開口,衛昌友見狀啐了一口唾沫:“你他娘的,行,老夫今天看戲便是,你們好生演著。”


  練浩軒一拳砸了過來,蘇佑陵鬆開牽著青秋的手作爪狀,衛昌友見狀麵色有些驚異。這把式,好生熟悉?


  然後就看到蘇佑陵一個回身弓腿繃滿如月弦,頃刻間便掃倒了練浩軒。


  “公子。”


  藍姍與青秋驚呼一聲,立即上前。藍姍更是不知道兩人發生了什麽事,隻是怒目圓睜警惕著蘇佑陵進一步的威脅,她是敲鼎高手,蘇佑陵不是她的對手,但蘇佑陵下一句話卻是讓她心如死灰。


  “我勸你們不要輕舉妄動,衛主事是真正的四鼎武夫,我隨時可以讓他出手殺了練浩軒。”


  衛昌友神色無奈,但蘇佑陵又並不是魯莽之人,難道所行另有深意?他小聲用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小子要幹嘛?練浩軒我是不可能殺的,練醇那老匹夫發狂起來,十個我也不夠他打的。”


  蘇佑陵卻轉頭絲毫不避諱的大聲開口:“教訓一個自以為是的笨蛋,打醒一個久居賭桌的賭徒,不過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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