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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盡覽眾生相 第五十九章 如何欺負

  蘇佑陵攜著紫玉來到丫鬟們吃飯的小桌時,三個丫鬟俱是滿眼驚奇,然後便都拿起自己剛開吃的碗筷準備離去。


  “都坐下,我不是來搶你們桌子的,就是與你們約法三章。”


  三個丫鬟哪裏敢聽他的話?自古又哪有丫鬟與客人坐一桌的道理?隻是端起碗筷站在門旁癡愣愣的看著二人,然後俱是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紫玉。


  紫玉見蘇佑陵是打定了注意隻得無奈對三人笑到:“蘇公子沒有惡意的,先坐下講話吧。”


  綠珠探出小腦袋輕聲道:“可是……會被少爺罵的。”


  蘇佑陵聞聲半恐嚇的口吻道:“你要不坐下,我現在就去告訴你們少爺說你們不聽我的話。”


  綠珠畢竟小孩脾性,聽著這話明顯是被唬住了。


  倒是藍姍第一個不聲不響的端著碗筷坐了下來,青秋與綠珠見有人帶頭,便也先後坐下,蘇佑陵這才滿意點頭開始從食盒拿出給自己準備的幾樣精心小菜。眾人吃過晚飯,蘇佑陵又邀四人一同前去露台觀看瀑布,練浩軒曾告訴過他,讓他晚上來此便能知曉摘星院名字的由來。


  今晚月光晦澀的如一位含情脈脈的害羞女子,晨星滿布夜空。蘇佑陵抬頭看去,頓時驚覺。


  玉絛隱夜暝,疑是神仙綾。


  由此扶搖上,唾手可摘星。


  那星光點綴,飛瀑潑灑更似銀河,連著舉頭望去似是那漫天星鬥也不過咫尺之遙。


  好一般開闊天象,好一幅銀河星鬥!

  紫玉在一旁煎起了春茶,另外三人俱是用手輕撐腦袋看著臨著木欄觀景的蘇佑陵。


  “雪珀山莊,最美應當是下雪之時吧?”


  蘇佑陵喃喃自語。


  一旁正煎著茶水的紫玉笑著開口:“公子可曾聽聞仙藻迎流三千尺,百丈闌幹皆成冰?”


  蘇佑陵並未回身,杵著木欄背對四人輕輕搖了搖頭。


  青秋接話道:“嬋娟飲瓊露,懸淙凝臼齒。片片霜花參玉泉,君問水簾何時開?隻待到冬來,觀乎盛哉!”


  蘇佑陵嘴角一勾接道:“提刀從軍行,別如百戰死。處處屍骨沉九淵,兒郎血祭烽火台。魂吹兩鬢白,因何興衰?”


  這首詞,蘇佑陵很小便聽過。詞名為破陣子·祭弱水英魂以賦壯詞。


  詩人便是當年一位從雪珀山莊走出去投身疆場的劍客。上闕所寫皆是自己在雪珀山莊砥礪修煉的觀感。下闋筆鋒急轉,描繪的是三十年前大定皇帝剛臨帝位之時北境的弱水之戰。


  大幸與百胡廝殺於弱水,水下積屍近十萬!據說打到最後屍體堆壘甚至讓弱水斷流!戰況慘烈,可想而知。


  “若是我沒記錯,那名劍客也是因傷死在了歸途之中。”


  蘇佑陵喃喃道。


  紫玉轉頭微微頷首柔聲道:“據說,林劍士當年在我莊上賓客中武功隻得中席,但因此詩極受太老爺推崇。他殉國後太老爺便將他原先的院子空了出來,改成了生祠。又差人雕刻石像靈碑作以祭奠,那裏現在喚做林公祠。公子有興趣可以去看看,每年清明老爺和少爺都會去那裏上香擺貢的。”


  蘇佑陵點了點頭:“理當如此。”


  那位劍客叫做林望南。


  望南走北死,為國戰死!


  因重文輕武的崇儒思想之盛,大幸常為人所詬病舉國無膽氣,馬上無男兒。


  但即便是如此,也有人敢提三尺向狼煙,投筆從戎赴疆場,又有誰道大幸兵卒一觸即潰?

  若能生,誰願死?

  不可說是否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犧牲之念。但蘇佑陵知道,敗仗打了這麽多年,也死了這麽多人,大幸的許多人心中都含著一口子惡氣。


  大抵燕雀安知鴻鵠誌。但有時,誌在眼前者未必便不如誌在高者。


  各有所恃,便各有所得,不外乎如此。


  就像朝堂上的諸位,也像沙場上的諸位。


  正如滿腹經綸的書生士子,也如駐於市井賣肉的屠戶。


  你不願死,我不願死,終究隻會死的更多。


  所以不願死但偏偏還是決心去死的人,蘇佑陵佩服。他們敢以以七尺之軀作壘,衛民生之砥柱。


  紫玉煎茶的本事一流,蘇佑陵嘬了兩口隻覺神思爽朗,他笑著對四人輕聲道:“今日有勞四位姑娘了,若是有冒昧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蘇佑陵回想起自己一向是怕女子的,也不知何時從何處沾染的毛病。隻知道兒時總被身邊大大小小的女孩子欺負,把他弄哭了後自己便總找那人告狀,那人每每都是捧腹大笑,最後才是哭笑不得的安慰他。


  “淩兒,大丈夫行於天地間,怎懼得女子?再者說來,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這愛哭的毛病,也不改改?”


  自己倒是很久都沒哭過了,但也沒見著就能堂堂正正的行於天地間,更沒見著怕女的的毛病能改改。


  四女的性格不同,但歸根結底本身還是丫鬟。哪怕雪珀山莊的規矩並不嚴苛,四女起碼的尊卑禮節也是依然刻入骨髓。蘇佑陵與四女交談一會兒便也不再覺得尷尬,相反四人都很好相處。


  蘇佑陵與四位丫鬟約法三章:例如不需要伺候洗浴等等。


  天色漸晚,蘇佑陵瞧著年紀最小的綠珠已是開始揉眼眶,知曉她已有睡意,所幸便讓眾人散了去,獨自閑坐露台飲茶賞景。


  隻聞飛瀑聲卻似看到了北境的狼煙,看到了黃沙和刀兵。


  “蘇公子,湯浴已經準備好了。”


  蘇佑陵循聲回過頭,這才看到紫玉正穿著一身褻衣站於垂簾旁,一雙腿修長白皙,很是吸晴。


  蘇佑陵連忙轉過頭輕咳兩聲:“我知曉了,你先去歇息吧。”


  紫玉輕聲問道:“公子真的不需要人伺候湯浴?”


  蘇佑陵頭也不回:“真的不需要,你把我當做你們莊上雜役對待即可。”


  “公子說笑了,雜役可詠不出那詩詞來,既然不需要伺候湯浴,容紫玉告退。”


  蘇佑陵等到紫玉走後才舒了一口氣,跑過去泡了個舒爽的湯浴。


  穿好一旁褻褲的蘇佑陵泡完湯浴無意中瞥了銅鏡一眼,竟是愣在了原地。


  “我也開始長胡子了啊。”


  蘇佑陵望著銅鏡裏的自己輕聲一笑,徑直走過去打開了浴池的大門,然後迅速的將門緊緊關上。


  因為門外有個人。


  “我不是說了,不用伺候我洗浴嗎?”蘇佑陵慌張的說道。


  門外紫玉依舊一襲褻衣柔聲道:“紫玉隻等公子洗好替公子穿上衣服。”


  伺候穿衣服算是伺候洗浴嗎?顯然不是,約法三章的時候自己倒忘了這一茬。


  ……


  蘇佑陵沒有貪睡的習慣。實際上在卸下了店小二這個擔子後,蘇佑陵依然每日不到卯時便清醒過來。側過身看到了一邊放著的青衿綢服蘇佑陵一時啞然。


  自己多久來都是兩套布襖和數件麻襯換著對付,哪怕莫名其妙成了黑丞會的幫主,也沒說拿件黑馬褂批在身上。


  很快的穿戴整齊,許久沒有再穿過細絲棉綢倒令蘇佑陵一時覺得渾身刺撓。


  走出房間見四女已經開始收拾屋子準備早餐,見著蘇佑陵俱是施禮。昨日眾人交談甚歡,藍姍知曉蘇佑陵的脾氣溫和,見蘇佑陵換上衣服,上前仔細打量一陣。蘇佑陵看著藍姍的眼神以為自己的臉上粘上了什麽,局促的摩挲著自己的臉。


  “公子,您把您那些破衣服扔了吧,實在配不上您出眾的容貌。”


  “藍姍。”


  紫玉見著藍姍又開始沒大沒小,在一旁嗔怪。


  藍姍撇過頭:“本來就是嘛,玉兒姐,哪有公子穿著布衣的嘛。”


  青秋聽著幾人的話在一旁掩嘴輕笑。


  蘇佑陵挑了挑眉突然幾步走到青秋身前,竟是把青秋嚇的連手中條帚都是落在地上。


  青秋以為是自己舉止熱惱了眼前的蘇佑陵,本就在四人中最為害羞的她立即低下頭剛欲道歉。


  “青秋姑娘以為如何?”


  蘇佑陵一襲話讓青秋一愣,回過神趕忙抬頭,又不敢去看蘇佑陵的眼睛,隻能一直將視線卡在蘇佑陵的脖子下邊。


  “公子好看極了。”


  青秋的聲音細如蚊蟻,此時已是臉色通紅。


  藍姍見狀笑道:“公子原來喜歡青秋這一型的,難怪昨日紫玉姐都沒占的便宜。”


  “藍姍。”


  紫玉狀似嗔怒,隻是臉上也開始布滿紅絲。青秋聞言隻是把臉又埋了下去,一雙無處安放的拘謹小手不斷糾纏。


  蘇佑陵啞然失笑,顯然是沒料到藍姍來這麽一出。綠珠正端著洗淨的碗碟走入廳中,見著幾位姐姐與蘇佑陵的神色,還以為是青秋闖了禍,連忙跑過去擋在青秋與蘇佑陵的中間。


  “公子不要欺負姐姐們,有事罰我便是。”


  少女聲音稍顯稚嫩,但是神色卻十分堅決。


  藍姍見此笑意更濃。


  “小綠兒,你青秋姐姐巴不得被公子欺負哩,最好是在夜裏好生欺負。”


  紫玉已經是無話可說,雖說知曉藍姍的性子,但未免在這位公子麵前太放肆了些。


  青秋已是被眾人這麽一鬧,臉紅的都像是熟透的桃子,以手掐之便能見水。


  綠珠搞不懂這些啞謎,蘇佑陵輕輕伸手摸了摸綠珠的後腦勺:“你和你的姐姐們都很好,我怎舍得欺負你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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